我坐在餐桌前，展現在眼前的是豐盛的午餐。許晗坐在我旁邊，一直搖晃著手中的水杯，不知在想著什么。好像在回憶，眼中閃現過一絲苦澀，但卻是一副幸福的模樣。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不想讓人知道，那些只屬于自己。而許晗，我相識了八年的朋友，在這一刻我突然覺得，你是那么陌生。

那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像是病毒一樣在我身上彌漫開來，滲進我的皮膚，我的血液，直到我的心里。

許伯父和許伯母盛好飯，將碗遞給我。我說，謝謝。兩位長輩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沒有說什么。我看著桌上的菜，這些都是我喜歡吃的。

“羽寒，別愣著，吃菜啊。”許伯母一邊給我夾菜一邊說，“知道你要來，我專門準備的。嘗嘗合不合你的口味。”

“伯母，您這樣說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呵呵，快趁熱吃。嘗嘗這魚，你不是喜歡吃魚嗎？要趁熱吃的。”

“嗯，真香。伯母，您的手藝比我媽強多了。”我吃著碗里的魚肉問道，“伯母，是許晗告訴您我愛吃這些菜的吧？”

看著滿桌豐盛的飯菜，大多是我喜歡吃的。我隨口問道，看見許伯母夾著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她遲疑了一會，神色顯得有些不自然。

“是，是啊。是小晗說的。”許伯母微笑著說道。

“其實沒必要這么麻煩。您和伯父這樣專門的準備，我真的很不好意思。您下次要是在這樣，我真不好意思來了。”

“不麻煩不麻煩，你這么久沒有消息，現在好好地回來了。我這是高興。”

“媽，幫我盛碗飯。”

許伯母還想說些什么，拿著許晗遞過來的碗，一副欲言而止的樣子。許晗滿臉笑容地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看得人慎得慌。

“你干嘛這樣看著我？”

“誰讓你不好好吃飯！”

許晗送給我一個迷人的微笑，轉過頭去繼續與她碗里的飯菜戰斗著。許伯母也沒再說什么，低頭吃著飯菜，偶爾給我和許晗夾過來幾筷子菜。總覺得氣氛不像剛才那樣溫馨了。

其實，一家人吃飯也就是這個樣子，安安靜靜的。

我想，是不是我一直都在胡思亂想的，覺得每個人都在瞞著我什么，包括我自己的父母，朋友。我這是怎么了？我這么連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人都要去懷疑？這到底是這么了？

許伯母和許晗收拾著吃剩的飯菜，許伯父拍拍我的肩膀說，“羽寒，出去走走吧。”我跟在許伯伯身后，看著他出了大門，坐在院子里的大石頭上。

石頭的旁邊是一棵郁郁森森的大樹，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穿過來，仿佛這是一件非常偉大的工程。樹葉在動，陽光也在動。

許伯伯就那樣坐著，一動不動。我站在他身后，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支，許伯伯回頭接過煙，拍拍他身邊的空位，示意我坐下。

“羽寒，你還記得你自己有多長時間沒來我們家里嗎？”

“當然記得啦，我記得高中畢業后就沒來過了。”

“是嗎，原來已經那么久了啊。”

“是挺久的，這么久沒來看伯父伯母，你們沒怪我，我就很開心了。”

“怪你？怎么不會怪你。怎么可能不會怪你？你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嗎？”

許伯伯吸著煙，一副自言自語的樣子，瞇著眼睛看著陽光。我有些迷惑了，就像個孩子那樣找不到回家的路，那種茫然，那種不知所措，一下子出現在我的面前，緊緊地包圍著我，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了。

“許伯伯，你要告訴我什么嗎？”

“羽寒，作為晗晗的父親，你能明白看著自己的女兒那樣痛苦是什么感覺嗎？你不會知道。”

“許伯伯，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告訴我。我是許晗的朋友，我也有義務幫助她。”

“晗晗她，不讓我們告訴你，可是，我是她的父親啊！”

許伯父抓住我的手臂，就那樣悲傷地看著我，我看著滿臉皺紋的他，雙眼的淚水順著眼角的皺紋，橫著從臉頰發白的胡子上流下來，滴落在衣角。

我的心開始隱隱作痛，我讓自己冷靜下來，我要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為什么。

“許伯伯，請你告訴我。到底發生過什么。請你告訴我好嗎？”

“哎，張羽寒啊！你真的不記得許晗和你的關系了？”

“許晗？許晗不是我的朋友嗎？”

“朋友？你只記得朋友嗎？別的，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許伯伯緊緊抓著我，手指的力量很大。我能夠感覺到他全身在顫抖，顫抖的手臂，顫抖的雙腿，顫抖的發梢。

看著他的眼神，我有種罪惡深重的感覺。那是一種負罪感，在那種眼神的注視下，我真的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不生出莫名其妙的負罪感。

“許伯伯………”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在這樣一種未知而且很詭異的情況下，所有的謎團在最終都指向了我，那就是答案的方向。

雖然這只是我一廂情愿的感覺，但是我相信這種感覺是真的。我曾經是多么希望發生在我生命中的那些事情，永遠永遠沒有發生過。

如果那樣該有多好，永遠不曾在我生命里出現過，哪怕有一秒鐘的停留，如果都不是真的該有多好。

而在現在這一刻，我有些害怕了，害怕那個我不知道的事實，害怕我又會失去，害怕…….好像除過害怕，再也沒有別的感覺了。

我迷茫地看著許伯伯那張嚴肅中帶著憔悴的臉，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讓人流露出這樣的表情，仿佛空氣中都充斥著哀傷，讓人難以呼吸。

“許晗，她，她是你的妻子。”

許伯伯慢悠悠地說道。很慢的語速，很輕的口氣，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在我腦中回蕩著。那聲音究竟經過了多少光年的距離，又經過多少世紀，才傳到我耳邊。

許晗，她是我的妻子？

我不斷地問自己，不斷地回憶曾經發生的那些事。然而，在我的記憶里卻沒留下一丁點兒痕跡，就連一粒沙子都沒留下。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我什么也記不起來了，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我想著許伯伯的話，那句話中每一個字都如驚雷炸耳，一次一次擊在心上，把我整個身體擊落到無底深淵。

耳鳴的聲音，心脈跳動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急促。

我的頭好痛。

我抱著腦袋蹲在地上，許伯伯的呼喊聲，山風吹過，吹落樹葉的沙沙聲，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模糊，仿佛離我越來越遠。

我感覺到自己變得很輕，像是一片樹葉，追隨著風的腳步。尋找著那些散落他鄉的回憶，而那些回憶，真的還能找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