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葉在衛蕓異樣的眼神中站起來，干笑地解釋道：“鞋帶系錯了，你等我下。”天葉扶好桌椅，忍著身上的酸痛，飛快地解著鞋帶，心里把丘瞿罵了個半死。幸而此時班上同學已經剩下不多了，不然，即使他臉皮再厚，也只能找個地洞鉆進去了。

衛蕓見了，眼睛一轉，便已明白這是他和丘瞿在課上弄的故事了。試想，天葉這么大一個人，怎么可能自己系錯自己的鞋帶？而如果不是他，會無聊到系錯天葉鞋帶的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除了他同桌丘瞿再沒有別人。想到這里，衛蕓怒意更甚，直接轉身向外走去：“我們在外面等你。”

五分鐘后，天葉滿面大汗地從教室里出了來，丘瞿綁得那幾個結那叫一個死啊！他看見衛蕓出去，心知她有些生氣了，心中著急之下，解開鞋帶的大業便越發慢了。最后好不容易解脫出來，看見衛蕓和白欣語站在走廊上，欣語還好，衛蕓卻是看都不看他，一臉的不愉之色，心中既是慚愧，又是汗顏。

天葉在心中再一次把丘瞿罵了個半死，笑嘻嘻地迎上去，見欣語微笑地看著他，以為衛蕓把剛才的事情告訴她了，饒是他臉皮久經考驗，也不由有些發燒：“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我們走吧。”

“好。”欣語說。其實衛蕓并沒有告訴欣語剛才在里面看到的事，只是對欣語說：“天葉還要等一會兒。”欣語一向沉默，不關心世事，也沒有追問，兩人便一直在外面等著。

衛蕓更是不答話，直接向前走去。天葉心中有愧，也沒介意，和欣語連忙跟上。

“剛才上課時，你好像又睡覺了是吧？”下樓時，欣語問天葉。天葉不好意思地點頭，臉上難得的羞澀了一下，正想岔開話題去，衛蕓已在旁邊冷笑起來：“有句俗話怎么說來著，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

天葉說：“呃，我也就趴了一下，不用說得這么難聽吧？主要是生物老師講課的水平實在讓人不敢恭維，聽他講課就像被人催眠，我就是想好好聽課都難。”

衛蕓道：“拉不出屎怪地球沒吸引力，你自己不想聽課，反而怪到老師身上，難怪自己的鞋帶也看不住。”

天葉臉上一紅，不敢與她爭辯了。今天顯然氣氛不對，衛蕓估計還在氣頭上，自己該當沉默才是。沉默是金，沉默是金啊！

三人下了教學樓，走出校門，然后往左，沿縣正街直走，朝衛蕓媽媽開的餐館而去。一路衛蕓總是對天葉冷嘲熱諷，天葉也不生氣，漸漸地，衛蕓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便不再挖苦他。欣語話不多，大約十來分鐘，三人來到一座高樓旁，喚作“美食城”。衛蕓在先，欣語天葉在后，從旁邊一個狹窄的巷子進去，再往右走過四個門面，便看見一矮小飯館了。墻看起來已很陳舊，正中掛著一塊匾額，上面寫著“蔡氏餐館”四個字。字跡有些模糊，上面滿是油污，這就是衛蕓媽媽為維持生計，獨自一人開的餐館了。

三人高興地走進來，里面已經有兩個客人，坐在圓桌旁正吃著飯。衛蕓向他們望了一眼，見并不是熟客，便沒有理會，和天葉欣語直接進里間去了。進去是一個樓梯間，通到樓上，接著是一個空房，從房間穿過去，再經過一道門，便是廚房了。衛蕓讓天葉和欣語先上樓到自己房間里坐坐，她進廚房去幫她媽媽，過一會兒就上來。

欣語天葉答應，從樓梯上上了去。兩人走到二樓，進了衛蕓的房間。東邊靠墻擺著一鋪床，床上放著一床薄被，一副竹席，一個紅色軟枕。床頭墻上掛著一幅照片，那是衛蕓初二時參加當時學校舞蹈比賽的一個攝影。樓頂掛著一個圓形的白熾燈，床左手邊有一個大衣柜，衣柜門上安著鏡子，北面也就是進門正面有一個窗戶。光從窗戶透進來，又被鏡子反射，房子顯得光亮了許多；右手邊有一臺風扇。窗下有一張長方形的書桌，上面擺著一疊書，一個圓形的竹筆筒，一塊圓鏡，一把梳子，一個發夾和一盞臺燈，排成一排。正中放著一本書，書翻開著，上面還夾著一只筆。書旁放著一個嶄新的筆記本子，欣語認得那是她昨天晚上送給衛蕓的生日禮物。那是在校門口一個文具店里買的，原本是用一個彩色的盒子包著的，看來衛蕓已經把它拆開了。書桌前放著一把木椅，那是衛蕓看書時坐的。欣語走過去，看見那是一本數學輔導書，上面衛蕓用紅筆劃了許多線。

天葉坐到床上，仰面躺了下去。欣語見了搖了搖頭，卻也沒有說什么。她在書桌前的一個木椅上坐下來，翻開她送給衛蕓的那個筆記本子，里面夾著一張紙箋，上面是她寫給衛蕓的祝詞：

蕓：

我最好的朋友，生日快樂！我知道你從來不和別人說你自己的心事，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就都寫到這個筆記本中去吧。希望你天天開心！

永遠為你祝福的語

翻開紙箋，衛蕓在筆記本的第一頁也寫了一段話，大概是她收到禮物后的感言。欣語知道隨便看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但已經翻到了這里，眼睛一瞟已看到了上面的內容：

7月28日，睛

明天又是我的生日了，不過我還是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生日，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有特別意義的日子，人們反而都忘了。晚上，欣語和天葉都送了禮物來，按說我是應該是開心的才對，但說實話，我心中并不高興。并不是說他們送禮物來我不高興，而是我的心情本來就不開心，這種不開心并沒有因為今天是我生日或是他們送了我禮物而有所改變。

也許，人真的生來就是受苦的，天天開心，不過是人們在節日里一個自欺欺人的愿望，其實大家都明白，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我還是想謝謝欣語，因為她是真心為我祝福。

天葉知道我最關心時間，特意送了我一只手表，我真的很感激他。他是一個細心的人，知道別人需要什么，懂得如何安慰女孩子，他和欣語一樣，是我最好的朋友。然而，他是一個不安定的人，他的心里裝著許多人，我們之間始終有著較遠的距離。我想……

后面沒寫了。欣語有些慚愧，自己偷偷地看了衛蕓的日記，雖然說自己是不小心，而且里面也沒什么重大的隱私，但欣語還是覺得不好意思。

天葉并不知道衛蕓在日記中提到了自己，欣語正看著呢。此時他躺在床上，美美地欣賞著欣語的背影。欣語那天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長上衣，上面點綴著同顏色的帶有毛絨質感的小圓點，露出兩只雪白的手臂，在陽光的照射下，異常光亮、動人。一件白色的緊身休閑褲，褲角微喇，一雙煙粉色的平底涼鞋，露出一小半小腿和腳。

欣語無疑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天葉對于漂亮的女生一向是心中傾慕的，而且，他從不掩飾。何況此時欣語還背對著他，所以他就更加欣賞得肆無忌憚了。

欣語性格內向，為人冷默，給人的感覺就只有一個字——冷，一般的人很難與之接近。天葉能與欣語成為朋友，說來還是衛蕓的功勞。衛蕓是欣語最好的朋友，天葉也是因為衛蕓的關系，才和與欣語相識的。當然，自與欣語認識后，天葉的樂觀、自信、真誠與細心也打動了欣語，兩人很快也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天葉靜靜地欣賞著，心里只覺得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莫過于此。在天葉看來，女子的容顏，有如天上的明月，人間的白雪，美得純潔無暇，讓人仰慕。只是紅顏易老、青春易逝，歲月不知人之憂傷，美麗的事物總是難得留住。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青春與美貌也就越加可貴。

“你在看什么呢？”天葉欣賞夠了，忽然從床上站起來，笑著說道。欣語急忙將筆記本合上，翻開那本數學輔導書說道：

“我在看衛蕓做的練習題，她……看得好快，老師沒教的她都看了許多了。”

“是嗎？”天葉走過來，正準備看時，衛蕓突然推門進來了，看見欣語坐在書桌旁，桌上的筆記本子安然躺著，臉上吃驚的表情一閃而逝：“客人走了，我們下去吧。你們要吃什么菜，我幫你們去點。”

于是三人下來，客人果然走了。衛蕓引著欣語天葉走入走道旁邊那個房間，因為接近黃昏，而房間唯一的窗戶又是開向廚房，里面已經一片漆黑。衛蕓捻開燈光，中間有一個紅漆圓桌，四面放著六把椅子，前面墻的角落里堆放著許多蔬菜和兩袋大米。這個房間平常不用來接待客人的，不過，欣語天葉來這吃飯，衛蕓為了不讓其他人打擾，一般都讓他們在這里吃。衛蕓讓欣語天葉點好菜，進去了，不久出來，尋問道：“要喝酒嗎？”

欣語搖搖頭。天葉看了，說道：“算了，喝點橙汁吧？”

衛蕓拿出一瓶橙汁，笑著對天葉說：“你生日那天也不喝酒嗎？”

“你們要不想喝就不喝了，”天葉回答，“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喜歡喝酒的。”

“我們當然可以不喝，但要是別人要喝呢，到時又不是只有我和欣語。”

天葉說：“到時看吧，如果實在要喝的話那就喝點。”

衛蕓轉過頭不說話了。

這時，里間衛蕓媽媽菜吵好了，叫衛蕓進去端。衛蕓進去了，不一會兒，端著菜出了來。欣語、天葉上前接住。衛蕓又去打飯，天葉一把拉住她道：“今天你生日，怎么好意思讓你來打飯呢？我代勞就可以了，你坐著就好。”他拉著衛蕓坐下，自己去了。衛蕓說：“那好，菜等下也你代勞好了。”天葉滿口答應說：“沒問題。”欣語在一邊擺筷子。

不一會兒衛蕓媽媽從里間又端出一大碗湯來。衛蕓站起接住，放在桌上。天葉看時，卻是一碗冬瓜排骨湯。欣語素來喜歡清淡的菜，不喜愛辣椒，心中十分高興。衛蕓母親笑著說：“今天是蕓蕓生日，我也沒買什么，就只炒了幾個菜，你們好歹多吃些。”欣語、天葉急忙站起，欣語說：“伯母也一起吃吧。”衛蕓也拉著她媽媽的手，要她一起吃。天葉讓開座位。衛蕓媽媽笑道：“你們年輕人一起吃，我攙和進去干什么，倒讓你們拘束了，里面還有兩個菜，待會兒可能會有客人來，你們只管吃，我去端菜。”說著進去了。

衛蕓見天葉在一旁沒動，冷哼了一聲，跟著進去了，不一會兒和她媽媽各端一個菜出來。她媽媽說：“你們慢慢吃。”說著就進去了。天葉說：“你媽媽真好。”衛蕓坐下，回道：“你媽媽不好嗎？”天葉說：“那自然也好。”衛蕓說：“凈說廢話。好了，吃吧。”桌上一共四個菜，一個黃瓜炒火腿，一個辣椒炒肉，一份冬瓜排骨湯，一個西紅柿炒蛋，還有一小碟花生米。

三人說笑著開始吃飯。天葉給衛蕓和欣語都倒了杯橙汁，說道：“來，讓我和欣語先敬你一杯。”三人一同舉杯，三個酒杯在中間互撞了一下。“生日快樂！”欣語和天葉說。“謝謝！”蔚云一口喝了。天葉和欣語也把橙汁喝完了，橙汁放在冰箱里，很冷，這種熱天喝著特別舒服，天葉又給衛蕓和欣語倒了一杯。衛蕓說：“你不是說菜你也代勞嗎？剛剛怎么懶得跟個豬似的，動也不動？”

天葉正待把第二杯橙汁送進嘴里，聞見衛蕓這樣說，馬上叫屈道：“不是我不動，是你動作太快了。”

衛蕓說：“切，我動作很快嗎？”

“那不是一般的快，比我大腦神經反映過來的速度還快了0.01秒。”

衛蕓說：“那只能說明你大腦神經有問題，還0.01秒，你用什么儀器測量的？”

天葉信口胡謅道：“微量心測儀，它可精確到0.001秒。”

“在哪呢？拿出來我瞧瞧。”衛蕓說，欣語也暫時放下了筷子，望著他。

天葉摸了摸心口，說道：“這個拿出來有點困難，因為它和我的心連在一起，拿出來它沒有動力了不說，我也跟著廢了。”

衛蕓終于忍不住笑起來。她坐在天葉旁邊，照著他手臂上就是一下，笑道：“你本來就沒用，廢了就廢了，把儀器拿出來，也算給國家做貢獻。”

這時又來了一個客人，衛蕓媽媽讓衛蕓和欣語天葉吃著，她一個人接待。衛蕓雖然在她媽媽的勸慰下坐了下來，但情緒卻有些低落了。天葉看見，便不停地和衛蕓說著笑話，想逗她開心，結果卻被衛蕓臭得要死。欣語話不多，只是偶爾在中間插上兩句。不久吃完，欣語、天葉幫著衛蕓收拾桌子。衛蕓進里間送碗筷，她母親接過，對她說：“蕓蕓，你帶著天葉和欣語到外面去玩玩吧，家里我一個人就行了。”

“媽。”

“去吧，聽話。”她母親溫和地笑著，語氣中不容置疑。

衛蕓出來。她媽媽忽然又叫住她：“蕓蕓，要是碰著你爸，不要對他無禮。”

衛蕓不說話，臉色突然沉了下去。

“他是你爸，他最疼你了！”衛蕓媽媽說。

衛蕓點了點頭，說：“媽，碗你先留著，等我回來再洗。”

“好的，”衛蕓媽媽欣慰地笑了笑，“快去吧。”

衛蕓出來，欣語天葉坐在外面，正等她呢。

“走吧，我們到外面去。”衛蕓對欣語天葉說。

“去哪？”天葉問，與欣語站起身來。

“去外面逛逛。”

“跟你媽說了嗎？”欣語說。

“是她怕你們待著悶，讓我和你們到外面去走走。”

天葉說：“你媽真好！”

“又說廢話。”

天葉知道衛蕓指先前他也說過這話，臉上一笑：“那我們走吧。”

于是三人出來。路上，天葉問：“我們去哪呢？”

衛蕓看了看欣語，說：“佰河的河邊很好玩的，而且又安靜，我們先去那走走，等天黑了，再去佳葉廣場逛逛，欣語你說好不好？”

“好。”欣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