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張大海撥打了電話，接電話的對方是他的父親。

李小瞳心里一陣鄙夷。

張大海跟李小瞳上了出租車，說道：“師傅，去HQ區紫霞路紅楓小區B幢樓。”

李小瞳心里又一陣鄙夷。

她認為，這種情況下，撥打的應該是110，接電話的應該是民警，去的地點應該是醫院，看到的人應該是醫生。

一個沒有自己主見的人，一個躲在父母的翅膀底下尋求庇護的人。雖然有個看似成熟的紳士般的外表，但處理緊急情況的能力是如此低級。

這樣的人，自己怎么可能會喜歡？

雖然，愚蠢的自己剛才也做了兩件愚蠢的事情，一是千不該萬不該那么天真出門見陳燕，二是在被堵住的時候就應該大聲喊人幫助。自己從來沒做出過那么不雅的行為，真懷疑哪一天不小心溺水了該大喊救命的時候會被這該死的矜持給活活害死。這兩點一定要好好檢討，認真悔過，犯過的錯誤絕對不能再犯第二次！

只是，她也確實納悶兒，事情怎么會發展到這一地步？或許真的如張大海所說，那個女人的腦子有毛病。

這樣子，看來家是暫時不能回了，如果被她跟上，后果真的會不堪設想。

紅楓小區B幢樓到了，李小瞳看見，這是一個非常破舊的小區。整眼望去，墻壁上的水泥層已斑駁脫落，數個陽臺破爛不堪，缺角的缺角，沒窗的沒窗，樓前堆滿了破磚爛瓦、散架銹掉的破自行車，成片的垃圾堆散落在那里，還有一坨一坨的狗屎沒人打掃。李小瞳不禁皺起了眉頭。

張大海領著李小瞳進了樓，樓道里沒有燈，非常昏暗。

李小瞳的眼睛雖然近視，但這并不影響她夜視的能力，她的眼睛烏黑明亮，夜能視物。

樓梯轉彎處的小窗口從外面透進來微弱的光亮，在這微光下她對眼前的情景更是一目了然。樓梯上落滿了塵土，看起來好久沒人打掃，樓梯的拐角處堆滿了煤球、破花盆、木頭、紙盒、塑料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占得滿滿的。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不知道屋子里是什么樣子，能不能住人。

到了五層，在一扇綠色的防盜門前，張大海停了下來，抬起腳來當當地踹了踹門。這是什么動作？在公司像個紳士似的敲門出了公司像個強盜似的踹門？李小瞳被這里的環境驚得頗為難受，兩只手緊緊地抓住褲縫，心想，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孽了，竟然跟著瞎走到了這么個鬼地方，連人的行為都這么詭異。

門打開了，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門后。這個男人五十多歲的年紀，黝黑的膚色，長方臉，中等身高，身上穿一件藍色T恤，下身穿一條略有發黃的白褲子。

一小白狗朝著小瞳汪汪叫，中年男人就把小狗給抱起來放到陽臺上，嘴里一邊說著：“乖豆豆，你別鬧了，你媽媽生氣了。”

有些出乎意外，屋子里異常干凈，墻壁雪白無暇，地板磚一塵不染，跟外面的臟亂昏暗相比，屋子在潔白的日光燈照耀下有一種光彩耀眼的明亮，宛如穿過狹長幽暗的石洞暗道，忽然顯現出來的世外桃源。可以看得出，屋子的主人是個很愛干凈的人，這讓李小瞳松了一口氣。

屋子非常狹小，進門是一條直直的過道，過道對面的墻上是一面大鏡子，能夠清楚地找出人的影像，李小瞳不喜歡這面鏡子，她皺了一下眉頭，不過她不在這里居住這跟她沒關系。從這條過道中間伸出一條過道伸向右側，然后進入陽臺，陽臺上擺放著鍋碗瓢盆，估計當做廚房使用了，沒有客廳，于是兩條過道的交叉口就被當做客廳了。那里擺了一張木制方便折疊桌，又俗稱“靠邊兒站”，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菜。

一名中年女子坐在飯桌前，短短的黑色卷發，皮膚雪白，偏高的個子，臉上一臉怒氣。不過，李小瞳覺得，就是她的臉上樂得開了朵花兒，也不是自己愿意接觸的那種類型，她給人的感覺，是屬于在菜市場上撕扯罵街的那類人。李小瞳心想，反正待不了多會兒就走，扯不上什么關系，她是個什么樣的人也不干自己什么事。

張大海把李小瞳送進門去就走了，電動車還留在公司，他回去取電動車。

張大海的父親從靠邊兒站底下抽凳子，張大海的母親正好擋在凳子前面，所以她就倒了把手然后遞給了大海爸，大海爸把凳子遞給了李小瞳，李小瞳就安靜地坐下了。她說了句：“謝謝叔叔、阿姨！”

“一看你就是外地人，天津人都喊伯父、伯母，你卻喊叔叔、阿姨，咔、哈。”大海媽說道，憤怒的臉上帶上了點笑容，顯得有些不相稱。這是種不好明說、卻又不吐不快的語氣，再加上最后兩聲怪異的笑聲。

外地人怎么了？你跟陳燕都外地人外地人的。外地人干你們什么事？喊叔叔阿姨是因為這是個客套的稱呼，大街上隨便遇到個中年男女都可以喊叔叔阿姨。伯父伯母的意味也太強了點兒吧？我跟張大海又沒有交往，更不是什么未婚關系，干什么喊得那么熱乎？

“是嗎？見了陌生的長輩，我一向都那么喊的。”李小瞳說道，自她在被陳燕的毆打中看見滿地頭發開始，她的表情一直沒有絲毫變化。

話說李小瞳雖然還能進行這些思維活動，純粹也就是下意識的思考罷了，心里那股憤怒的氤氳還是強烈的彌漫著，她正拼命壓抑著自己。

這時，狗豆豆從陽臺上跑了出來，來到大海媽的腳邊又舔又蹭，大海媽抬起一腳踢到它身上，它嗷嗷地尖叫著連打了好幾個滾，然后起來夾著尾巴逃回到陽臺了。

“身上怪臟的，先洗洗手吧！”大海爸說。他打開了洗手間的門，打開了里面的燈。

洗手間就在飯桌的前側，李小瞳起身進了洗手間，關了門。

里面非常狹小，外側是一個白色陶瓷洗臉池，里面是一個蹲式馬桶，馬桶的下水口蓋著一個馬桶疏通器，高處的墻壁上掛一熱水器，估計洗澡的時候就兩腿分開跨在馬桶上上洗了。李小瞳先上個廁所，拿開疏通器，一股臭味涌過來，沒辦法，老樓房都是如此，非人力可為，她從邊上的水桶里舀了一舀子水沖干凈了廁所，然后蓋上。

她打開龍頭開始洗手，門被敲了一下，大海爸在外面喊，水太涼了，給你來點熱水。李小瞳起初有些麻木，感覺不到水溫的狀態，經大海爸這么一提醒，發現天氣雖然很暖和了，但是經過這么一陣折騰，下意識中自己的神經線早已緊緊地繃起來了，稍微放松一下，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態有些不對，確實是覺得水有些涼。李小瞳心想，大海爸真是細心。

李小瞳洗完手，整理了下頭發，然后坐到剛才的座位上。張大海也回來了，坐在桌子跟前。大海媽看了一眼大海，然后坐在那里又開始燒鍋爐。

張大海坐在那里一個勁兒的吃飯，沒說一句話，看起來很餓的樣子。

“你傷著沒有？沒事吧？”大海爸關切的問。

“就是踹的我肚子疼，到現在一直都在疼。”李小瞳說。

“陳燕那混球兒也太野蠻了，欺負人家父母不在身邊，跟她父親就去打人，根本就是一混蛋！人家孩子怎么了她就去耍橫！張大海有我們給護著，她不敢怎么樣他，她就是欺負你父母不在跟前，她動不了張大海，就動你！她再惹你，你就告訴我！”大海爸非常氣憤，黝黑的皮膚變成了紫茄子色，一邊說話一邊喝酒。

“陳燕那臭婊子！臭娘們兒！竟然敢打我兒子！我日死她十八代祖宗！那殺千刀的！死婆娘！早就看她不是人養的，沒有媽媽，結果自個兒長出來就是個混蛋！她這樣的，真該拉出去給**了！她再那么野蠻，你就告訴她改天你們老家的人會坐著火車都過來把她給劈了！……”大海媽一個勁兒的破口大罵，鍋爐越燒越旺，那張雪白的臉氣得變成西紅柿色。她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根本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李小瞳心想，你兒子的臉都成了小胖臉兒了，你真心疼他，也不知道多看他兩眼，讓他洗洗臉，然后端著他的臉仔細考慮下該怎么消腫，只是自顧自地罵的起勁兒。這也是個做事不經大腦的主兒。

“我聽大海說，跟大海一樣大，家是山東農村的是吧？”大海爸問。

“是。”李小瞳說。

“家里還有什么人？”大海爸問。

李小瞳心想，哦，現在正在盤問我的個人情況，審核我是不是適合做他家的媳婦呢！這是應該的，這些對婚姻來說很重要。不過，我沒打算做你家的媳婦。

“父母、弟弟。”李小瞳說。

“農村生活條件比城里相對來說要差一些，是吧？”大海媽問。

“嗯。”李小瞳說。心想，你說話還真是直接，說話直接是好事，不過說的都不是什么好話。

“你父母干什么的？”大海媽問。

“都是農民，種地的，沒其它任何收入，還要供弟弟上學，很辛苦，家庭條件不好。”李小瞳的家庭條件是不算好，但是她說的更差，實在是不想給他們任何希望。

“你XX大學畢業？”大海爸說。

“嗯。”李小瞳說。

李小瞳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了，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話題。

“我跟張大海沒有什么關系。”李小瞳說。

“我知道，我知道。”大海爸說道，然后就不再問了，一邊喝酒一邊轉跟大海媽說話。

“我看小李就比陳燕強多了，這么文靜知書達理，陳燕一說話我就不滿意，大嗓門咋咋呼呼的，大海樂意我不反對就是了。”大海爸已經喝多了，對大海媽說。

大海媽不做聲，顯然對李小瞳是外地人和農村人的雙重身份感到不滿意。

“不管你以后跟大海有沒有關系，但是現在這一次是張大海欠你的！大海記不住我都給你記住！”大海爸慷慨豪言道，大海媽瞅了他一眼。

李小瞳不喜歡醉酒的人，她對沒自制力的人沒什么好感，但是她又是個很寬容的人，就今天這種情況，在自己家里又不是在外面，喝多了也在所難免。而且，小瞳對大海爸還是很有好感的，沖他最后那句話，覺得他是個很明事理的人，要是一般的人都會像大海媽那樣瞅一眼，欠你的？誰欠誰？

李小瞳對在外吃飯實在是沒什么胃口，何況又是這種情況，她隨便吃了幾口就算了。等大家都吃完了，她就對張大海說：“我該回去了！”

“你今天先別回去了，他們說不定還在那里等著，你自己怎么應付得了？”張大海說。

李小瞳猶豫著。

“那幫人壞著呢，你今天先在這里住下吧！”大海爸說。

是啊！誰知道會怎樣？誰知道呢？李小瞳覺得也是這個理，就同意了。雖然說她還可以為自己做些事情，但是在不幸面前，她永遠不想多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