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很早就醒了，躺在床上回味昨晚一夜的漫長，空調還是“呼呼”地喘著氣，兩臺舊得生了銹跡的風扇“咯吱咯吱”的不知疲倦地轉著，我小心地下了床，從床底下拿出昨天發的軍服，似乎在深圳軍訓不過是昨天的事而已。

黃行翻了一個身接著打鼾，我看了看蚊帳中的他，安靜的把手枕在頭下睡著，似乎有些榮發的影子，走道外面突然閃過一個穿著黑色內褲的男生，睡眼朦朧地拿著水杯去裝水。我伸了一個懶腰，開始穿起軍服。

宿舍里面陸續有人起床，黃易容光著膀子坐在床上，劉鑫開始閉著眼睛慢條斯理地穿衣服，除了黃行仍掙扎在睡夢里外，其余兩個不知姓名的人也都起了床。我從床頭拿出手機，未讀短信一條，是俞遙發的；

親愛的安陽同學，今天就軍訓了，聽天氣預報說今天很曬，記得涂我給你的防曬霜，不知道怎么用就打電話給我。

你美麗的母親

我看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俞遙果然有著一種即便遠在千里之外但依舊能讓我舉手無錯的能力。

起床的音樂響了，宿管準時的吹響了哨子，“嗶”的一聲可以拖到很長，以至于我懷疑起他是否也練過體育，肺活量居然大得驚人。

黃行絲毫不為所動，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目光停留在坐在床上打盹的黃易容，然后“轟”的一聲倒下去，又睡著了。

教我們的教官穿著整齊的軍裝出現在走道上，他舉了一下手示意我開門，我回頭看了看正在試圖重返夢境中的黃行，把門輕輕地打開了。

“啪”的一聲，教官用強壯的手掌拍在鋁質門上，黃易容嚇得一哆嗦，差點從上床摔下來，黃行翻了一個身，含糊不清地說道；“別那么吵啊……”

教官低頭正了正帽檐，然后快步走到黃行床邊一把掀開了他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就這樣，我、教官、黃行，三人無言地注視著眼前的畫面；

黃行一絲不掛的像條蛻皮的蛇一樣蜷縮在床上。

教官望了望四周，清了清嗓子說；“十分鐘過后我再來看你，內務沒整理好的話，俯臥撐準備！”

我望著目瞪口呆的黃行；“你快點起床啊！”

劉鑫從陽臺門邊探出一個腦袋問；“怎么了？”

“沒什么，”我說；“抓緊點，還有十分鐘就集合了。”

黃行一聽只剩十分鐘，急忙下床找軍服；“褲子，褲子……”我指了指他的身上說。

只見他翻了枕頭又翻被單，著急地拍著床板說；“安陽！我內褲呢？我內褲不見了！”然后一條內褲安安穩穩地掉在他頭上，剛想告訴他，他把內褲夾在了上面的床板隙里，結果被他用力一拍床板恰好掉下來。

我無語地注視著眼前一場黑色鬧劇，像是有一群烏鴉不緊不慢地駛過我頭頂。

「b」

天氣預報并不是總那么一度的不可信，正如俞遙所言，今天的氣溫像是瘋了一樣地猛躥，即便是在早上走過幾遍齊步走后，也有大滴大滴的汗水淌下來。

黃行在經過早上與教官的零距離接觸后，教官對他似乎格外關照，在我們坐下來休息的時候，他時不時會跑下腿抱一大桶純凈水回來。跟我們在一個范圍內軍訓的班級是音樂班與美術班，當黃易容與劉鑫用羨慕的眼光在別班被女生包圍的男生身上掃了一個來回后，義正辭嚴地總結；“其實別班都沒漂亮女生的。”以至于他們倆在走齊步的時候盯著別班的女生而邁錯腳，心滿意足的落得一個邊做俯臥撐邊歪著腦袋看的最好結果。

休息的時候我也曾注意到別班，除了音樂班幾乎全是女生外，其他班的男生女生的分配比率都極為均勻。昨夜那個留著短頭發的女生似乎是音樂班，今天別著一個粉紅色的卡通發卡，我不自覺地想到了昨夜她穿著深紅色蕾絲小睡衣在走道上的情景……

我在想什么！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太過卑劣，然后轉過頭與身邊的黃行聊起來；“你知不知道昨晚是什么聲音在響？”

黃行喘著氣，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我不知道啊！我睡著了！”

我突然發現自己問錯了人，黃易容與劉鑫躲在樹蔭底下指著別班的女生一邊分析一邊作總結，頗有幾分學者的風范。

“大家看過來看過來……”教官站在太陽底下拍著手，黃行碰了碰我；“安陽，你信不，他現在要教我們唱山歌。”

“山歌？”我盯著黃行疑惑不解地問道。

“不對……不對，軍歌，軍歌。”

“現在我來教你們幾首軍營里面的歌，你們要好好學，等下休息的時候與別班拉歌！”教官一臉興奮地說，笑得像個孩子。

“怎么樣……”黃行得意的朝我彎了彎嘴角，開始認真地跟著教官五音不全地吼起來。

「c」

“安陽，你卡有充錢吧？”黃行拿著一瓶冒著冷氣地佳得樂，無辜地望著我說；“我忘記給卡上充錢那……那個……”

我“嗯”了一聲，指著我跟黃行的兩瓶水對便利超市的阿姨說；“一起。”

便利超市門口擁擠著很多人，都是不想喝不凍的水而跑來買水的，都是一副汗流浹背的模樣，像是剛蒸完桑拿出來一樣。

我低著頭用紙巾擦了擦脖子后的汗液，突然發現門口的白色垃圾筒旁邊安靜地躺著一個粉色發卡，我走過去把它撿起來，黃行恰巧碰見同是來買水的古月岳，兩人在一起邊喝水邊聊著天。

我拿著發卡朝四周望了望，幾乎所有女生都戴著綠色軍帽，把帽檐壓得低低的，像是明星上街一般。待到前面的人群稍微移動了一點我才看到，一個留著短發的女生正彎著腰在地上尋找些什么，與女生主動搭訕的確不是我的強項，我把發卡給黃行，對他指了指那個女生說；“她掉的發卡，幫我拿給她。”

黃行拿著發卡很詭異地“哦——”了一聲望著我；“你呀你呀……”

我莫名其妙地盯著黃行這一怪異的行徑，轉身朝軍訓的地方走去。

超市是在咖啡廳玻璃門的后邊，繞過咖啡廳會有一個小花園，里面種著滿目的綠色植物，晚上偶爾會有情侶大膽地坐在小花園里面的長凳上聊天，然后被保安白色的電筒光照得倉皇而逃。

當我走過小花園正準備進入初中部的時候黃行追了上來，一把吊在我的脖子上喘著粗氣；“安陽……你……你怎么走這么快呀！”

我盯著黃行不斷往下滴的汗水；“發卡還了沒？”我問。

“還了。”黃行奸笑著說；“另外還收獲了幾條重要情報……”

“什么？”

黃行盯著我的雙眼，突然一臉嚴肅地說；“她是音樂班的！”

我白了黃行一眼；“我早就知道了”我心里說。

“另外！”黃行抑揚頓挫地接著說道；“她的名字……”

我無奈地望著黃行，正準備說“你能不能一次性說完”的時候，教官已經吹響了哨子，所有人也都站了起來，我拉著黃行的手臂急忙跑了過去。

「d」

“報……報告！”黃行剛從口袋里掏出擰在一團的帽子，歪歪斜斜地扣在腦門上。

教官斜斜地望過來；“你們兩個，俯臥撐準備……”然后又望向隊伍里；“所有男生，俯臥撐準備！”

我驚訝與教官突然會有這種舉動；“可能我跟黃行這次成罪人了……”我這樣想著。

所有男生都朝著一個方向齊刷刷地趴了下來，高個子的胖子突然吼了一句；“體育班的有難同當！”其音色雄渾有力，以至于隔壁正在訓練的班級不由自主地望了過來。

心里的某個角落突然隱現出一個小小的不知名的點，它一點一點膨脹在我身體里面，瞬間全身像充滿了力量一般，這種微妙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俯臥撐結束。我站起來拍了拍手，一股酸痛從手臂上擴散開來。

當最后一節課的鈴聲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時候，就意味著第一天的軍訓就這樣結束了。黃行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攀著我的肩膀，我笑著罵他；“你啊，還是個體育生呢！”

他一臉疲倦地擺了擺手；“我不舒服……”

“少來！”我聳了聳肩膀，他把身子撤開對我傻笑著說；“你真聰明！”

從超市走出幾個拿著奶茶說說笑笑的女生，黃行不懷好意地盯著人家，碰了碰我的胳膊；“安陽，安陽……是那個季夢唉！”

我疑惑地望著他；“哪個季夢？”

“就……就上次……”還沒等黃行說完，其中一個女生就拿著可樂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黃行激動地低著頭掃了掃被汗水打濕的劉海，我心里笑罵道；“真臭美！”

“這個……”女生走到我們面前，有些害羞地說；“這個送給你，白安陽同學。”

“啊？”幾乎是同時出自我跟黃行口中。

“謝謝你幫我撿了發卡，白安陽同學。”女生微笑著輕聲說，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

我不知所措地望著她，黃行不知所措地望著我；“我叫季夢，音樂班的……”季夢朝我伸出一只與軍服格格不入的白皙的手。

“快……快握手啊！笨蛋！”黃行撞了撞我，著急地說。

我茫然無措地伸出左手，然后意識到伸錯了又急忙換成右手，季夢“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像突然綻放在夏季中的白荷花一樣清新，她笑著說；“很高興認識你。”

我抓了抓頭；“啊……我……我也是……”

季夢捂著嘴又對我笑了笑；“可樂請你喝！”

我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接了過來；“笨蛋！不用說謝謝啊？”黃行小聲地罵道我。

“喔！謝……謝謝。”我斷斷續續地說，像是喉嚨里卡著一塊粘乎乎軟糖一樣，甜到說不出話來。

季夢笑著輕輕地吐出；“笨蛋！”兩個字，然后輕盈的朝前面幾個等候的女生跑去。

“你是白癡嗎？”黃行撞了撞我的胳膊嗔罵道；“那個短頭發的女生好像對你……”然后黃行一臉奸險地望著我，我迅速轉過臉去，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有一種奇妙到窒息的感覺一點一點從血液蔓延遍全身。

黃行閃過來；“哎喲！在回味呢？”

“不……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轉過另外一邊，看著國際部的老外開著那輛黃色的法拉利從校道上呼嘯而過。

“不……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哈哈”黃行笑得夸張地學著我說話，然后一把把我手中的可樂搶了過去邊跑邊回頭望我。

“別玩！給我……”我無奈地追著像是發了瘋的黃行。

“唔……還挺香的！”黃行邊繼續跑邊轉過頭閉著眼睛聞可樂罐。

“砰”的一聲……

黃行癱坐在地上邊摸頭邊不停地咒罵，等到他抬起頭來看見是一個留著好看的長頭發，和櫻桃小嘴的女生正滿臉怒氣的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瞪著他時，就瞬間嚇得爬起來連連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怪他……”他無賴地指著我道；“都怪他追我！”

我一時站在原地無言以對，女生望了望我說說；“算了……”

黃行狼狽地對女生笑了笑；“下次我保證不會了……”

“還有下次？”女生抬了抬腳，做了一個像是要踢人的動作。

黃行連忙說；“沒有下次……沒有下次……”

女生收回了腳，“哼”地一聲走了，我望著眼前這個身材勻稱，長頭發的漂亮女生，不自禁會聯想到季夢，她們都是美到連呼吸都能呵出一朵花兒來的人。

“可惜啊……”黃行望著天空自言自語的唉聲嘆氣；“可惜啊，可惜，人長那么漂亮，偏偏又是一母老虎……哎……”

「e」

“不過也不錯！”黃行朝我興奮地說；“噢！安陽……我被她一撞穿心……”

有時候我發覺的確可以用對待榮發手段對付黃行——直接無視他的存在！

“安陽……我被她迷上了！怎么辦……怎么辦，我的芳心給她俘虜了……喔！”黃行像一只春天降臨的貓一樣，在我身邊“喵喵”地發情。

“安陽……我要去問她電話，QQ號……”黃行兩眼放射出奇妙的光芒來；“然后我剛一表白……她也正好說上次給我撞過也喜歡上我了！然后……噢！”黃行雙手合十的用四十五度角望著天空，嘴角邊隱現出一絲粘稠的閃光物質。

我抬起頭望著上帝：“為什么我遇見的都是這種人……”

從天際遙遠地云層中飄來上帝慈祥的聲音；“因為你是白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