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以來蘇陽覺得顧曉菲變得有些奇怪，他甚至懷疑那些消炎去腫的藥物會不會有什么副作用。后來顧曉菲的舉止越發的怪異，她經常看著手機發呆，有時會因為手機的突然響起而嚇一跳。蘇陽慢慢察覺到手機那端的不尋常，但令他無所適從的是，顧曉菲從來都不提及這些，仿佛是禁忌。而越是猜忌蘇陽的心里越是煩躁，時不時會沖她發無名之火，而她也只是默默承受，從不反駁，這讓蘇陽的猜忌變本加厲。

蘇陽始終不是一個可以把事情埋藏在心里的人，便拉著“大王”去喝酒。

“會不會是馬威？”“大王”聽蘇陽訴完苦后第一反應就是懷疑馬威，畢竟他屬于那種很吸引女生的氣質型男，雖然“大王”不愿承認這一點。

蘇陽試圖回憶顧曉菲住院時的每個細節，直到絞盡腦汁也記不起有什么她和馬威交流的情景。

“去他媽的，我還不信沒有她老子還活不了了。”煩躁的蘇陽猛地灌下一瓶酒。

“說這些自己都不信的話有什么意思，或許你也該反省下自己。”“大王”嘆了口氣，他一副過來人的姿態笨拙地有些可笑，但他的話的確是有道理的。

“我真想會會這個人，那把手術刀剖開丫看看哪點比我強？”蘇陽雙目圓睜，手用力捂著手中的酒瓶。

“從來沒有誰比誰強，倘若她對你沒了感覺，你就是殺了她也沒用。”“大王”的話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膚淺。

“靠，**這是在安慰我么？”蘇陽想給“大王”一拳，卻一陣暈眩，倒了過去。

恍惚中他覺得自己被“大王”架回了宿舍，閉上眼，顧曉菲模糊的身影不停在他眼前旋轉，轉得他想吐。沒等“大王”扶他走到廁所，蘇陽就一口噴了出去，混雜著眼淚，那感覺很難受，仿佛要把五臟六肺都吐了出來。后來“大王”告訴蘇陽，那晚他吐完就癱倒在了洗刷間，抱著他的腿痛哭起來。

蘇陽睜開眼時，宿舍人都去上課了，只有顧曉菲紅腫著眼睛坐在床邊，頭發散亂著，面容憔悴。蘇陽借著尚未消散的酒勁兒把她攬進懷里，

“別離開我，別離開我！我戒煙，我逛街時再也不看別的女生……”原形畢露的蘇陽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混蛋！”顧曉菲掙脫開他，“我們的感情這么經不起推敲么？”

顧曉菲已經淚流滿面，而蘇陽也被她的爆發驚得無言以對，呆滯地看著她。她一下撲到他身上，把頭埋在胸前，右手重重地敲打在他肩上。“你憑什么懷疑我？你干嘛懷疑我呀？”

“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寶貝，我錯了。”蘇陽緊緊抱著她，此時的他意識到眼前的女孩兒對自己是何等重要。

顧曉菲哭夠了，挺身坐起來拿出紙巾擦掉她臉上和粘在蘇陽胸前的淚水和鼻涕。蘇陽看著她笨拙地擦拭著，動作有趣而可笑，禁不住噗一聲笑出來。她也繃不住，把紙扔到他臉上，“不許你笑，我不讓你笑。”

蘇陽再次將她拉到身邊，用力地吻著，她的嘴唇咸咸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鼻涕。

“哎呀，一股煙酒味，臭死啦。”顧曉菲再次掙脫開，用手抹著嘴唇，面色已經緋紅。“你剛才自己說的要戒煙，再讓我看見你抽煙我就宰了你。”

“戒，戒，一定戒。”等平靜下來蘇陽才發覺自己因為宿醉頭疼得要裂開。

“酒也要限制。”顧曉菲趁熱打鐵地追加條件。

“限，限，一定限。”此時蘇陽可以答應她的任何要求。

蘇陽心疼地撫摸著她被眼淚浸漬的發澀的臉蛋和紅腫的眼睛。她閉上眼睛將臉蛋兒貼在他的手上，嫵媚得讓人心顫。蘇陽告訴她自己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他們分開很多年后，她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抱著個不滿周歲的孩子，跟他說丈夫對她不好，所以就離婚了。

“然后呢？”顧曉菲抬起頭追問。

“然后我毫不猶豫地和你結婚，完全不顧家人的反對。”這是謊話，事實上蘇陽已經記不太清后來的情節，但夢中的那份糾結卻跟真實中的一樣讓人心慌。

顧曉菲幸福地趴到蘇陽身上，在他臉上淡淡吻了一下。

“現在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了，可你最近的舉止沒法不讓我猜忌啊。我們之間難道還有什么需要隱藏么？”蘇陽撫摸著她長長的頭發問道，他知道自己必須得問這個問題，否則心中會一直忐忑。

“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輕松地多。”顧曉菲嘆息著，仿佛有很多委屈。

“我的愛不足夠跟你一起承擔煩惱么？”蘇陽步步緊逼。

“我說出來你會相信么？即便相信，你會理解么？”顧曉菲越說越激動。

“我承認我曾經猜忌，懷疑，但我從沒不信任你。”

顧曉菲不再說話，起身走到陽臺，將蘇陽晾干的衣服收了起來，疊得整整齊齊放進他的衣櫥。疑惑像一團凝膠聚在蘇陽胸口讓他窒息，急促呼吸也無能為力。

而她一直不語，默默地收拾著他散亂的物品，直到再也沒什么可以收拾。她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后轉身看著就要窒息的蘇陽。“是姚瑤！”

“誰？哪個姚瑤？姚瑤，怎么，她，這……”這個本應讓蘇陽如釋重負的答案卻像在他耳邊響了一聲雷，震得他語無倫次。

“她說，從那天我們聊完她就徹底喜歡上了我，而奇怪的是我并不覺得她討厭，反而也有種好感。這讓我無比苦惱，你說我是不是有同性戀的傾向？”

這樣的答案讓蘇陽哭笑不得，怎么會有這種事？他試著回憶姚瑤的形象，模糊中她已經沒有了原有的氣質，面孔也變得乏善可陳。難道大學真的是一個可以讓一切不尋常變得尋常的地方嗎？這讓他第一次對大學有了一種邪惡的印象。

憑心而論，蘇陽其實對同性間的戀情并沒有反感，只是這樣的事情發生自己愛的人身上時，著實讓他無法接受。或許他是個狹隘的人，但在他看來愛情本身就是自私的，不可能與人分享，即便競爭者是個女生。由此產生的糾結莫可名狀，帶著一種奇異的原罪感，蘇陽甚至將自己想象成被耶和華變成鹽柱的羅德，蒼茫地看著在大火和硫磺中焚滅的索多瑪城。他無法理解自己如何會產生這般怪誕的幻象，或許只能歸咎于變故的突如其來導致的倉皇失措吧。而“蕾絲邊”一時間仿佛那湮滅的罪惡之城讓他不寒而栗，他的腦子換亂著。對于與顧曉菲的感情，蘇陽從未感到過如此的不安，甚至惶恐。這不同與李暢的競爭，他可以有的放矢。姚瑤的咄咄逼人，讓他無所適從。

“你還愛我么？”顧曉菲怯怯地問。

“為什么說‘還’？給我一個放棄愛你的理由。”蘇陽捏了下她緋紅的臉頰。

“我甚至夢到我和她相擁在一起，那感覺很異樣，卻不討厭。”顧曉菲靜靜地貼在蘇陽的身上，眼神有些迷離。

蘇陽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正視這場無法正名的爭奪，即便他并不確定姚瑤的愛是否名副其實。

他抱著顧曉菲的肩，直視她的眼睛。他試著比較自己和姚瑤，如果說他與顧曉菲之間的基礎是彼此的付出，那姚瑤和顧曉菲之間更多的則是以索求為主。后者的維系舉步維艱，因為需要在責任和義務的背后要求比男女之間更高一層的境界。女與女之間是一種苛責，要求在彼此誠意且條件符合的前提下保持這個角度和尺度去相信自己和別人，要求主動與人溝通并學會聆聽，要求善于發現善于擁有。而這些姚瑤與顧曉菲誰都無法做到，她們所賴以維系的只是相擁而泣的欣慰感和彼此欣賞的新鮮感，這樣的情感稱不上愛情，即便堅貞也不牢靠。時間過了，也就淡了，倘若硬要牽扯，那原本擬想的美好也就變成了一種無奈的束縛。兩個同樣需要慰藉的女孩，究竟誰能顧及到誰，又有誰可以做到不逃避，不后悔，不留戀。

簡單地說，她們之間多了些不切實際，忽視了腳踏實地地幸福。無論姚瑤還是顧曉菲都過于主觀，感性，錯將前來拯救自己的天使當做了該愛的人。許是內心深處的神秘主義傾向驅使去想了解，那么，是誤會了愛情，還是被愛情誤會。就像人們常常以為自己是某個游戲的主宰，卻在游戲設置的迷惑中越陷越深。

蘇陽不確定顧曉菲是否完全明白了這些話的含義，但他確定的是她下定決心做了抉擇。她把剛剛發送給姚瑤的短信拿給蘇陽看，讓他最終平和下來。

“聚是一瓢三千水，散是覆水難收……念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