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時候，方茜請大家吃飯以示謝意和歉意。當蘇陽發現“大王”并沒有帶盧菡來時就知道自己和顧曉菲是多余的了?；蛟S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方茜只是不溫不火地說著她這段時間過得如何，但誰都能聽出她話中的弦外之音。

蘇陽承認自己在“大王”和方茜剛分手的時候對方茜是抱著不滿的態度的，但比起“定時炸彈”似的盧菡，他對他們的復合充滿期待。

蘇陽準備借上廁所的機會給顧曉菲打個電話借口離開，給“大王”和方茜營造個合適的氛圍，卻沒想到在門口碰到張妍。蘇陽自己都不相信再次看到她時心里竟有種無法言喻的愉悅感，這跟之前一直糾結在他心中的那種陰霾感大相徑庭。

“想我了就打電話，干嘛跟蹤我？”張妍一如既往地揶揄蘇陽。

“怎么哪兒都能碰上你？”蘇陽想說些語氣生硬的話，卻不覺得帶出了一絲愜意地微笑。話由心出，是無法自抑的。

然而張妍畢竟是個敏感的女孩兒，她的笑容稍稍在臉上凝滯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在蘇陽額頭的淤青處說：“聽說你們昨兒在西校俱樂部驍勇地英雄救美？能讓你掛彩，那人一定兇神惡煞一般?！彼恼Z氣有些疼惜。

“小事情啦，那人傷得更重。”蘇陽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順勢擋開她的手，畢竟顧曉菲就在不遠的地方坐著。

張妍尷尬地笑了笑，眼睛有些晶瑩了，蘇陽輕輕捏了下她的鼻子。她終究沒有哭出來，匆匆在他臉上啄了一下后離開了。蘇陽無奈地苦笑著，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如此不遺余力，毫無保留。她的這種赤誠讓他總覺得對她虧欠，這種內疚感就會增加，直至無以復加。但每次遇到她，任何的糾結都又會因為那份相知的美好煙消云散了。

蘇陽回到餐桌時，顧曉菲正一個人百無聊賴地看著“大王”和方茜聊得如火如荼。蘇陽拿起她的包話也不說地拉著她往外走。

“你們干嘛去呀？”方茜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嘴角卻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開房去！”蘇陽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

“注意安全。”“大王”附和著。

蘇陽一邊沖他豎著中指一邊將不停敲打自己的顧曉菲脫出門去。

當蘇陽因為自己的口無遮攔而被罰背著顧曉菲從飯館一路走到泉城路時已近乎虛脫。顧曉菲拿了瓶“佳得樂”按住蘇陽的脖子灌了下去，他甚至懷疑她骨子里是不是透著一股施虐的傾向。稍事休息后，她又偷偷爬到他背上，口中念念有詞：“我親愛的驢子，載我駕馭未來。”這讓蘇陽開始后悔帶她看了太多電影。

蘇陽將右手前伸，高呼：“飛向宇宙，浩瀚無垠?！鳖檿苑圃缫言谒成闲Φ没ㄖy顫。那一刻仿佛是一副靜止的畫面在蘇陽的心里美了那么多年，直到現在回憶起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耳邊她溫熱的鼻息。

就在他們玩得興起時忽然接到“大王”的電話，說出事了，讓他們趕緊過去老校。蘇陽猜不出會出什么樣的事情，這會兒“大王”應該還跟方茜在一起。蘇陽放下顧曉菲，攔了輛出租車過去。一路上，他和顧曉菲分析著，既然是老校，應該是與盧菡有關，至少與蔣亮無關，這讓蘇陽心里稍微舒緩了一些，他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

盧菡的宿舍樓下，“大王”站在樹邊不停地碾著煙頭，沒有方茜的蹤跡。

“怎么了？”蘇陽焦急地問道。

“盧菡，盧菡懷孕了……”“大王”的聲音顯然有些顫抖。

“靠，我他媽還以為你丫出什么事了。恭喜了，當爹了?！碧K陽的確曾經設想過比這更殘酷的事情發生，但他錯了，錯誤的低估了這種事情的殘酷性。顧曉菲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后，他才嚴肅起來。

“你確定？什么時候的事？”

“不知道，她說例假晚了半個多月還沒來，就買了個檢測棒，結果是陽性。去醫院做血hcg也是陽性?！?

“大王”有些頹廢，蘇陽明白以他的性格，這意味著他和方茜的復合已沒有可能了。蘇陽曾認為“大王”對愛的認識頗有些膚淺，但后者對“責任”二字卻看得十分重。在蘇陽用各種各樣的手段保存和發揚自己與顧曉菲的愛情時，還有“煙囪”和蘇曉琪干柴遇烈火的狂熱期時，“大王”就曾與他們講起過責任。他當時說道“廊橋遺夢”中羅伯特和弗朗西斯卡的對白：“并不是你擁有了我，我擁有了你，只是我們都丟掉自己，創造出了另一樣東西，這東西只能作為我倆的交織而存在。我們創造了第三個生命，我們就是在相愛，天上人間愛能有多深就愛得多深?！边@在當時是超越了蘇陽和“煙囪”的認知范疇的，“大王”淡淡地笑了笑問他們：“如果因為責任而失去了戀愛的樂趣，你還會愛她多久？”

蘇陽仍然未明白，因為在他看來，他愛顧曉菲，顧曉菲愛他，他們就會簡單幸福地走下去。他一直認為“大王”的理論是很荒謬的，愛情會因為責任而凋零，這在邏輯上是背離的。直到發生這件事，蘇陽才恍然大悟，那天“大王”沖著電話喊，“我會對你負責！”一句幾乎出現在每對情侶的對白中的話，卻對他如此震撼。

當處于愛情與責任的矛盾中時，“大王”果斷地犧牲了愛情，因為他不忍背叛，而倒向了責任的一邊。這讓蘇陽無比欽佩，他甚至想開瓶香檳慶?！按笸酢弊源藙冸x了荷爾蒙作用下的動物性本能，升華到一個脫俗的境界。卻又像狠狠抽了自己幾個耳光，他漸漸困惑，應該欽佩的到底是什么？難道原本的維系沒有任何意義？蘇陽從未感覺像現在這樣把自己困在自己的迷茫中了。

這時，張妍從樓道里徑直走了過來，眼中充滿憤恨，仿佛連蘇陽都不存在似的。她走到“大王”面前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記耳光，

“一邊陪著你前女友吃飯，一邊口口聲聲負責，你還是男人么？”她說完轉身回去。

蘇陽情不自禁地從她背后握住她手臂，她回過頭，眼圈通紅，仿佛自己也受到了極大的委屈。蘇陽想緊緊地抱住她，但是他不能，因為他還要向背后的顧曉菲負責。他不得不放開手，張妍失落的眼神流露出的哀惋讓他久久不能忘記。

手術做得很順利，“大王”私下里利用他老爸的關系，找了學校附院最好的醫生，至少這是他能夠為盧菡做得。顧曉菲跟他說，其實他最應該做得是陪在盧菡身邊。而“大王”卻頗有些忌憚張妍那一耳光遲遲不敢進病房。最后顧曉菲決定讓蘇陽先把張妍送回去，再回來接她，讓“大王”留在醫院照顧盧菡。很奇怪，遇到這樣的狀況時，往往是蘇陽和“大王”都沒了主意，而顧曉菲卻沉著地做著各種決定。

送張妍回去，如果顧曉菲知道蘇陽和她之間的關系的話，不知道還會不會如此輕松地做這樣的決定。一路上，張妍跟蘇陽坐在出租車的后排，卻不看他一眼，只是默默地看著窗外，任風吹干流在臉上的淚水?；蛟S是荷爾蒙的催動，抑或是這般桃花帶雨的面容讓蘇陽怦然心動，他將她攬過來強吻起來。她唇膏的甜和淚水的咸交織在一起，匯成一股馨香，蘇陽再也壓抑不住心底長久隱藏的沖動，緊緊地摟著她，深深地吻著，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她略做掙扎就徹底放棄了，任他在自己嘴唇、臉頰、脖子上游吻。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于放開了對方，她的眼神已不再那么哀怨，卻充滿了迷離，他們都彼此明白，他不能向她承諾任何。

兩人站在張妍的宿舍樓下，像離別后的重逢，緊緊地相擁在一起。蘇陽把鼻子埋進她的卷發里，狠狠地嗅著，想永遠記住這樣的發香。張妍緊緊地貼在他胸口上，仿佛一切都回到了那個初識的夜晚。忽然，她推開他說道：“你該回去了，這樣的場景，留給我一次作回憶就好了，多了會上癮的?！闭f完決絕地轉身離去。

望著她的背影，蘇陽突然開始鄙視自己，看著那落寞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的樓道中，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撕裂了，這樣的疼只在當初顧曉菲被隔離他以為要失去她時才出現過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卑微，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