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車上，我不停地研究這個金屬掛件，越研究越覺得平常，除了那些精細的雕刻我還是看不出來是什么東西，其他就沒什么特別的地方了，我又在想它表面沒什么奇特，會不會里面藏著秘密？看它圓鼓鼓的，但那份量感覺不像是實心的，里面是空的吧，可我找不到打開的開關。我又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沒看出什么名堂，我把它放到了包里。他是在故弄玄虛嗎？我猜不透。我突然想到他到最后也沒告訴我，他到底是什么人？是印第安人？美國白人？或是其他人？到最后關于他的一切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和他是“陌生人”這個詞語最好的事實解釋了，然而和他在一起時我卻沒有一點不自然感。
回到大哥家時，我暫時把這件事情拋到一邊。
吃好晚飯，大哥問我去了哪里。
“漁人碼頭，那里是不是又叫中國海灘？”
“好像是有這個說法，我也不太清楚，我平時也不太關注這些，這地方就你大嫂剛來的時候陪她去過一次，現在沒什么印象了，就記得有艘破舊的兵艦停在那里供人參觀。你玩得怎樣？”
“很好，風景很漂亮，聽說以前那里都是中國人在捕魚，不過現在看不到中國人的影子。”
“很正常，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中國人不止是為美國人做貢獻，更是為整個地球，那四大發明不就是最簡單的例子？現在我也是個例子了，呵呵，地球人本來是一家嘛，對吧？”
“呵呵，大哥你真是一鳴驚人啊，這大道理要么不說，一說還真是一針見血啊！到底是個人才！”
“多謝小妹送的高帽子，不過，小妹我一直想問你下，你想不想也到美國來，現在媽媽也在這邊，你一個人也就沒必要在國內了。”
“大哥，不知為什么？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我是英語老師，在中國能教別人英語，到了美國我教誰啊？”
“我這個妹妹這么聰明，還怕找不到適合你的新工作？再說你還小，可以先過來再重新學點什么，我想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難題，只要你愿意來，大哥無條件幫你。”
“先謝謝大哥，就是我現在還真不想這個問題。”我想過，之前也想過好多次。每次想到要去美國，要離開中國時，我的心就開始揪緊，有什么東西在扯著我不讓我有離開的念頭，而我也本能地有種不想離開的愿望，仿佛我離開中國，就要把這東西放棄了，我不愿放棄，所以之后我索性就不想去不去美國這個問題了。
“我這個妹妹真是又美又特別，怪不得別人都是過目不忘。”林偉明轉頭向四處看看，老婆已經在照顧女兒，老媽在給兒子洗澡，客廳里就他和我兩個人。
“小雅，那個趙志不是我特意請來的，他在你大嫂滿月酒那天見了你就有了好感，所以一直暗示我要我給他機會，我想想是同事不好不給面子，再加上他條件確實不錯，所以就把他帶家里來了，不過我看出來你沒感覺，大哥就不會繼續犯錯誤了，你不會氣大哥多事吧？”
“你保證以后不再兼職月老的話，我就不會生氣，哈哈！”
“不敢了，月老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哈哈！”
和大哥互道晚安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洗刷完畢我坐在椅子上又開始研究工作了，結果還是失望，“小雅。”媽媽進來了，我連忙又放回到包里。和媽媽又聊了會兒，就爬上床睡了，這兩天走得還蠻累的。
第二天，正和媽媽在一起吃早餐的時候，電話響了，媽過去接了。
“你好，哪位啊？”
“哦，是趙志啊，小雅啊？在，在呢！我叫她聽......小雅，快來聽電話！”
我已經聽到媽媽在說趙志，正想給她使眼色，沒想到她那速度比美國的戰斗機還快，我只好過去接過電話。
“你好，我是林小雅，你是？”
“小雅，你好，我是趙志，有點冒昧，想問下你今天有空嗎？是這樣的，我今天休息，難得休息一天，所以想請你出來吃頓飯，不知你肯不肯賞光？”
“哦，這個啊......”我頓了頓，“好的，什么時候？十一點半是吧？好的，那我等你，再見！”
我放下電話，就看見媽媽眉開眼笑地看著我，“小雅，你和趙志要出去啊，好啊，多接觸接觸就了解了。”
“媽，他請我去吃中飯，我答應了，我想想還是我去和他說清楚，大哥和他在一起工作，如果讓大哥去說，以后總會有點尷尬，所以還是我來處理好，既然沒可能就不要讓他抱著一個空希望，免得他浪費時間和感情。”
“唉，小雅，就算做個普通朋友也不錯啊，你干嗎要直接回絕他，這樣傷他面子的......”
“媽，我知道怎么說的。這點禮貌我有的。”
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了。和趙志說好，由他到大哥家來接我。
門鈴響了，媽趕在我前面去開了門，“哦，是趙志啊，進來，進來，還這么客氣干嗎啊？進來喝杯茶吧！”
趙志一手拿著一束花，一手拎著點好像是水果，媽媽接過了水果，他拿著花向我走來，用兩手捧著送到我面前。花倒是很漂亮，我接過來，微笑了下，“謝謝你！”他也不完全是原生態的山林里出來的木頭，何以到現在還是單身？
“我們走吧！”
他點點頭跟著我向門外走去。媽媽連忙說到：“怎么連杯茶都不喝呢？”
“伯母有空再來拜訪，再見。”
我看向媽媽，媽媽臉上滿是可惜又可憐地神色，她一直送到門口。
我跟著趙志來到他的車前，很濃烈的寶藍色，不是我喜歡的顏色，不過車倒是好車，好東西總是能一眼看出來的。
“我們去唐人街吃好嗎？我經常在那里吃的。”
我一點也不意外他說出來的地點。
“好啊！”
跟趙志一起走進店里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他的西裝領子滿是白色的一點點，我因此往他的頭看去，他后面的頭發真是波瀾起伏得很壯觀，剛剛只看見了他服貼的正面，看來他忘了把后面的頭發安撫下了。
走到他預訂的桌子前，他脫下西裝，露出里面的襯衫，襯衫一只袖口倒是很傳統的緊緊扣著，另一只卻叛逆地向上卷了幾卷。
“你點菜吧，你喜歡吃什么就點什么。”他把菜單遞給我。
“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吃的，你經常來這里你知道他們的拿手菜，你點吧。”吃飯不是我的目的，只要不是帶血的牛排，我都吃得下。
“那我點了，宮保雞丁，魚香肉絲，老鴨湯，炒三珍，蠔油生菜。”他沒看菜單就說道，真是蠻愛國，到了國外還把中國的傳統名菜時時記在心里。旁邊的服務生飛快地記著。
“我們喝點酒好嗎？”
“我只能喝一點點紅酒。”
“那就紅酒，我也只能喝一點點。”
服務生走開了，在等上菜的時候，我稍稍瀏覽了下店內的環境，不算大，大概十張桌子吧，裝飾還是很中國味的，顧客也大多是中國味的。
“小雅，聽你哥說，你在國內是個英語老師？”
“是的。”
透過他厚得能防彈的眼鏡鏡片，我還是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布滿紅血絲，都是看顯微鏡看出來的吧。
“老師很好啊，有氣質，文雅，女人做老師是最好的，大多數男人最喜歡做老師的女人。”
“是啊，我男朋友也這樣說。”撒謊這件壞事真是不止是壞人才能做的，每個人在情急之下都會干這件壞事。我智慧的意識到我一定要在他說出意圖前阻止他，這樣才能完美地保留大家的面子。
“什么？”
桌子上上了第一道菜，他的下巴。
“我說我男朋友也曾經說過和你一樣的話。”
“男朋友？你的男朋友？可你哥說你單身啊。”
“哦，這樣的，我還沒把我男朋友介紹給家里人，因為我想等穩定下來再告訴我家里人，對了，這次來美國我就是準備和我家人說的，只是這幾天一直沒合適的機會說，所以我大哥當然不知道的。”
“是嗎？”他臉上的光彩明顯地消退了。
兩個人沉默著，誰也不想開口說話。還好菜上來了。
“你吃吧！”他用手指指。
“趙先生，我們一起吃吧。”我拿起筷子，也不客氣就吃起來，確實肚子是餓了，另外找點事做總比這樣尷尬地坐著好受。快點吃飽，就好回家了。
他沒怎么動筷子，一會兒看看我，大部分時間在看自己握在一起的兩只手，偶爾想到喝口紅酒。
“你男朋友哪里的？”
“哦，和我一個城市的，在外貿公司上班，高級主管，每天都很忙很忙的，我一直說他是工作狂，不過他一有空就陪我，對我很好很好。”我一臉幸福地看向他，總算還意識到點良知，這樣對他實在太殘忍，連忙低頭悶吃，一吃之下明白了在美國的中餐原來是如此的，也就是名字和中國搭上點邊，這味道我實在是陌生。
“那你男朋友的年薪一定很高了吧？”
“嗯，是啊！在國內算高了，聽他說近三十萬吧！”哪個偉人說過，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的謊去圓。
“三十萬算高的嗎？我的年薪折合人民幣近百萬了。”他的臉上又有了點光彩。
“哦，了不起。”我特意睜大了下雙眼，一副吃驚的表情。
“不算什么，近幾年內還會增長的。”
“你的生活一定是很讓人羨慕的吧？”不包括我。
“也許吧，不過我也有遺憾。”
“是嗎？我不相信。”
“我的遺憾是我還沒找到我夢想中的伴侶。”
“哦，趙先生還是單身啊？不過，以趙先生這樣好的條件肯定能找到的，在美國可以找，在中國也可以找啊，如果你回中國去發個相親貼的話，我估計來應征的美女從上海要排到BJ了。”
“小雅你說笑了，我到現在還是單身，不是我找不到，是我一定要個特別好的，找不到好的，也不會將就，我寧缺毋濫。”這句話讓我欣賞地看了下他。
“嗯，相信趙先生一定會找到的。我祝福你！”我舉起酒杯。他勉強地和我碰了下。
“你的男朋友真有運氣。能有你這樣好的女孩做朋友。”
“我希望我的男朋友也能時時覺得自己有運氣，你也祝福我們吧！”
他有點不情愿地舉起杯子。“祝福你。”
我突然覺得這頓荒唐的午餐真該結束了，我坐在這里，已經不是真正的自己了，而是個可笑的表演者。
“小雅，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
我愣了，想不到他的感情還是蠻豐富的，自以為是的感覺也很豐富。我只好笑了，當女人不知道說什么的時候，笑是最好的回答和武器，任對方去想像成他想要的答案。
“我已經吃飽了，趙先生。”
“叫我趙志吧！”
我只好點點頭。又陷入了沉默。
我看了看手表。
“你還有事嗎？”
“嗯，不好意思，和我媽說好要去買東西的。”買東西是要買的，這不算撒謊。
“好的，那我們走吧。”他買單后，兩人一起離開了。
在車上，還是沉默著。
到大哥家門口，他開口了。
“能和你吃飯很高興，謝謝你賞光。”
“能認識趙先生很開心，謝謝。再見！”我禮貌地伸出手。
他握著我的手不放，臉上的失望和落寞全流露出來，讓人有點可憐，但不是我，我用力伸回自己的手，毫不猶豫地向大哥家走去。
如果我選擇和這種男人生活的話，那我的生命也就提早結束了。我的生命中雖快樂不多，但我現在還不想放棄，所以決不可能選擇他。
是不是對著自己不愛的人，無論怎樣都狠得下心來？無論怎樣殘忍的話都說得出來？可是你是愛我的，你親口說的，劍飛，你已經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