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0 應聘風云
- 革命時期的愛情
- 沈萬九
- 6277字
- 2010-08-07 02:10:24
今天的招聘會基本上跟以往去的任何一場招聘會都一樣,空氣是壓抑的,人多得要死,而且還會繼續有多得要死的人進場。人家都說招聘會場如同戰場,沒有硝煙卻能夠殺人無數,殺人無形――對于這一點我不但身同感受,而且還想用有限的專業知識來特別補充一點:這是一個只有兩個級別的生物鏈(應聘者和招聘者),弱肉強食和適者生存是它的本質特點。
經過上學期大大小小的招聘會的連翻轟炸之后,我還算是積累了較為豐富的戰斗經驗——當然,更多的還是戰敗經驗。總結下來,我的戰略方針就是先大致地掃讀一下整個戰場,然后再根據自己的求職意向和相應的人口密度來確定具體的攻擊點,等點一定我就集中全部火力進行肉搏戰。
帶著這樣的戰略,我繞著場子巡了一圈,記下了大概七家公司(一家港企,兩家合資企業,剩下的都是中小型私營企業),但所選的職位卻基本上屬于一些不限專業的管理銷售類――這是因為我們都是學生物的,受專業所限一般的公司都不敢要我們,敢要我們的自然是不一般的公司,但不一般的公司往往都是不來參加招聘會的。此外,考慮到我還會寫幾個酸酸的文字,所以我也有留意一些編輯之類的文案類職務,希望能夠用筆桿子在職場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正當我游走在整個激戰正酣的會場時,我遇到了多月未見的老大(由于大四基本沒有上過什么課,而且大家都忙著找工作寫論文或跟戀人分手,所以即便是同班同學也很難碰面)。他是我們大一大二時的體育部長兼宿舍長,當年也算是個憤世嫉俗的憤青,說話做事踢足球都是典型的“美特斯.邦威”——不走尋常路,可這路走到現在也算是回歸到了正路:正處在尋尋覓覓的找工狀態。
只見老大一身職場人士打扮,西裝革履的還算人模人樣,但其單眼皮下的眼神卻茫然得厲害,以前酷酷而飄逸的金黃色長發如今也變成了《越獄》里面的標準黑色板寸頭了,完全沒有了舊日威風八面的一把手氣派。遙想當年,老大最牛逼的時候,曾為了追一個外院女生偷偷拿本該用來作實驗的每毫升幾千元的進口材料,再結合我們所學的生物交叉種植技術,在該女生的宿舍樓下的草坪上快速合成了一個love字。這一個舉動堪稱魄力十足前無古人,以至成為了生科院乃至學校成立以來浪漫主義與科學主義最完美結合的佳話。但隨之而來的笑話卻更讓我們刻骨銘心,事因這個“love”字耗費了幾萬元巨資,院里領導說處罰就不多給了,畢竟也是這一舉動既是愛情真摯的體現也是專業知識過硬的表現,然而經濟損失是一定得賠償的,于是老大只能夠把心愛的賽車、applemp3和校園歌手大賽二等獎迎來的吉他等貴重物件通通給賣了,等賣完能賣的東西后就開始四處瞎逛,見人就跟人套近乎,套完之后就管借錢,而且借錢不分多少次數,凡碰著就管借。所以那段時間整得我們班乃至整個生科院個個人心惶惶的,出門在外也不敢帶錢包,而作為舍友的我們則更慘,錢包沒錢也不敢去銀行取,取也不敢多取,頂多就是拿個一百元旁身而已,平時還得摸清他的出行路線,避免與之碰面,為此我們都改掉了睡懶覺和睡晚覺甚至不睡覺的習慣,天沒亮就全起來去圖書館或教室,然后晚上才回到宿舍,接著早早地沖完涼趁老大沒回來之前通通橫下——可以說這是本人自上大學以來最遵守作息時間的一段日子。然而這段日子持續的時間并不長久,老大畢竟是老大,再怎么著也是混上來的,大概二個月不到的時間就把錢給湊齊上交了。
幸好,兵折了不少,夫人倒是有了。只可惜老大接下來的大半年時間都在還債,沒敢舍得浪漫,而等大半年一過,那夫人又突然一個消息說要出國了,而且老大一把眼淚兩手鼻涕拉胳膊抱腿的說啥也攔不住,無奈只能任其自由高飛。所以,這個極其浪漫的故事只有一個好的開始,并沒有一個好的發展過程和結果。
“多少風liu,總被雨打風吹去。”唉,看到如今的老大滄桑成這樣,我不由一陣心酸。心想生活啊,看你把我們的老大都折騰成怎么樣了?!末了我問了下大嫂(后來老大又新交了個醫學院的MM)的情況。一說到女人,老大的眼神才算恢復了點氣息,眉毛也隨即舒展了開來,繼而笑著說,她嘛,現在中山醫的外科實習著,可以說是一個準醫生了,以后踢球受傷挖人墻角被揍又或是英雄救美被亂刀砍傷什么的都可以找她,我讓她給你算個內部家屬價。
聊到這,我心想上天畢竟還是蠻眷顧老大的,讓他找到這么一個好女孩,可以一起戀愛、掙扎和奮斗,一起承擔革命時期的苦澀與無奈,一起去尋找并構建所謂的美好人生和幸福家園。
跟當年可親可敬現在可嘆又可悲的老大分開之后,我首先應聘了一家類似于職業學院的考務員。面試這家公司的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我發現上面竟然沒啥人排隊,可圍觀者居多,而為了在接下來的面試有一個好的表現,我決定先花幾秒種熱身一下,結果暫且不論,重在調整狀態。
等身一熱完,我就挑了一家我喜歡的網絡公司來作為主攻對象。耐著性子在滾滾的烈日下和密密的人群縫中排了接近一個小時的隊,我迫不及待地把憋了快一個小時的話化作子彈噼里啪啦地全都掃了過去,好讓他防不勝防。期間我一直試圖從他的臉色中看出他的態度,從而見風使舵,可這一招一點不管用,因為他的臉上一直都掛著如蒙娜麗莎般般神秘的笑容,好像這個烈日炎炎的世界上面對這幫求職若渴的應聘大軍真的很有趣一樣。為了破解這個迷,我面完之后還在那里待了一陣以作觀察,可發現此夫面試其他人時候也是如此,心想現在的HR怎么都她媽的百煉成精了——這一謎團一直在我畢業之后才得以解開,那時我在一家外資日化企業上班,市場部的帥小伙子小張是我的一個鐵哥們,他的女友就是公司人力資源部的部門主管,當然這一戀情并沒有得到公開。那時候,我常常羨慕小張了找了個既聰明又知性而且氣質非凡外加美麗俏人的女領導,最讓我羨慕的是,他們經常故意加班到只剩下兩個人,然后拿著公司的加班工資在公司的老總的沙發上為所欲為,只不過有一次他們由于太過火爆以致完事后都忘了收拾現場,兩天后小張女友在老總辦公室開會的時候偶然才發現沙發下的避孕套,差點沒把她給嚇死——當然,我要說的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小張后來有一天跟我抱怨說,她的確跟你說的那樣聰明知性氣質非凡外加美麗俏人,但我真的沒辦法跟她繼續下去了。我一聽就納悶,急忙問道為啥?有小三了?小張說不是,我這個都啃不下,哪有精力去整小三。我繼續問到,那是為啥呢?他仰著頭嘆了口氣說道,我覺得嘛,她就像個機器人似的。我說你就少裝了吧,我要是有個這么聰明知性氣質非凡外加美麗俏人的女人就算是“終結者”也認了。小張苦笑了一下說,你不知道,她不管遇到啥事都是一幅半微笑著的表情,開心也這樣,生氣也這樣,有時候晚上睡覺睡到一半睜開眼一看還是這樣。最壞的是,這只是表面,壓抑得久了,十天半月就會爆發一次,每爆發必會歇斯底里,什么東西都往窗外扔,你說東西壞了沒礙事,要是砸到個大媽大爺的那可是罪大了,真是受不了了……聽完小張的申訴之后,我才猛地想起了當年的那個HR,頓時唏噓不已。
話說回來,面完網站后我又面了一家生化制藥類公司,但整體下來感覺信心不足,因為專業對口可學歷沒法對口——太多的研究生都在搶這么幾個燙手芋,而且還大多是本校的師兄呢,所以八成沒戲,九成當炮灰或分母。本來我還打算再面一家港企的管理培訓生的,可排上去之后發現基本上二十分種才挪動一個人頭,這就是說輪到我起碼也要等到一個時辰之后。考慮到現在已經是十一點多了,肚子餓不消說頭上還頂著一個火辣辣的太陽,我由于這陣子破事太多睡眠不好以至感覺到隨時都會有暈闕的可能,而我卻一點也不想因此成為明天報紙上的頭版頭條――某知名高校學生于招聘會現場暈倒,目前仍處于昏迷狀態,原因估計是由于就業壓力過大而其暫時沒有擺正好找工心態。
于是我決定不受這個罪了,回食堂吃飯喝冷飲吹風扇算了。出場的時候,我看到仍有不少的人趕著進場,有很多還是千里迢迢風塵仆仆地從外省趕過來的,它們有的相邀而至,有的則攜簡歷單騎南下,但無一不正裝蒞臨,全副武裝,如同是要參加一場盛大的宴會。
站在高高地站臺上,我看著會場上的人來人往人潮涌動以及人山人海,看著他們每一個人臉上寫著的焦慮不安的表情或故作鎮定的笑容,覺得這個世界又在編織著一個巨大的形而上的謊言,又或是在布下一個荒誕不羈的圈套,而在這個謊言和圈套里面,我不知道會有多少幸運的人可以袖手旁觀成觀眾,多少的人是深陷其中而且越陷越深以至永遠無法拔離,或許有些人會幸存下來,可他們即便能夠安然而退卻也是傷痕累累而且永遠帶著無法磨滅的傷痕……我看著這一切,覺得自己好像是局外者,卻又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其實根本不可能逃離眼前的所有。想到這里,我忍不住苦笑一聲,我知道,那是一種大難臨頭避無可避只能破釜沉舟地無語面對的笑。
“喂,你好。”剛走到飯堂,手機就響了。見是一陌生號碼,我心想不會這么快就來面試通知了吧,企業求才若渴的程度哪時候變得這么高了,心里也不由一陣竊喜,于是立馬把腔調也調柔了幾分。可不料接起電話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丫哪時變得這般溫柔娘氣了?!我是你娘啊。一聽我就傻眼了,心想我什么時候多了個男的娘。正當我想罵過去說我還是你爹呢的時候,一個漸漸清晰的人影隨即跳進了我的腦海。
原來電話那邊的是李涼,我一高中鐵哥們,今天他恰好也來了我們學校趕招聘會,完了之后想見見我,敘敘舊啥的。記得那時候他坐在我前面,經常調過頭來跟我探討物理方面的萬有引力離心力重力以及如果可以變成霍金那樣出名的科學家人生還有沒有樂趣的問題(要聲明一下,這里沒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恰恰相反本人非常崇拜老霍,小時候就夢想著做一個馳騁于茫茫宇宙的宇宙學家,而且這個夢想直到今天都沒有放棄)。就在這些討論的過程中,我們結下了深厚的物理友誼――這是一個新的詞匯,很容易理解,比如說兩個人因為足球認識的就是足球友誼,因為在圖書館看書而認識的則是圖書館友誼了。后來,我出去社會后發現這個世界果然是包羅萬象,因為我又多認識并培養了一些新的友誼,比如說鐵路友誼——火車上認識的朋友,同居友誼,甚至是性愛友誼。雖然這些東西一開始都讓我覺得不可思議,可到了后來我發現其實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往往每天都在發生,而這些事恰好發生在自己身邊而且發生得多了就通通習以為常了,然后我們只能去重新發現和遭遇那些新的不可思議。
十分鐘之后,我們坐在了人滿為患的飯堂里。大家多年未見,卻一見仍如故,于是話還沒說,先走了三杯酒。伴隨著酒意大致地寒暄完各自的近況之后,我剛想說我現在非常及其以及特別地鬧心時就聽到他說,MD,老子現在一無所有了!接下來他就開始圍繞著這個論點進行全面地分析:
1.交往了一年多的女朋友(小師妹)跟他分開了,原因不明,但用其女友(準確來說是前女友)的說法就是,她喜歡并有可能愛上了一個認識不到半年的網友――老實說,如果這不是一個天大的謊言就是一個讓任何男友都無法接受的借口。
既然如此,分手是必然的,畢竟覆水難收。那天晚上,他花了可以吃一頓飯外加一支可樂的錢買了一只火紅火紅的大玫瑰,然后用刮胡子的刀片切了半只玫瑰給她,并在上面噴了一點舍友女友的香水,最后加以卡片備注――親愛的,還有半只玫瑰在我這里,如果一年內你會回來,我就把它送給你。
當晚后來,他對著電腦上他倆昔日的蜜月照誰也攔不住地灌了十幾瓶啤酒和幾壺白酒,醉得一塌糊涂,并且在醉的過程中哭得像個女人一樣撕心裂肺。據他舍友透露,他這一晚上都沒有上洗手間,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哭出來的淚水絕對要比他當晚喝的酒還多;
2.因為第一點的原因導致他考研前萬念俱灰,無心向學,結果辛苦準備了大半年的復習生涯被一個禮拜的喝酒生活給徹底毀了,以致名落孫山,被迫走向漫漫無期的找工之路;
3.他大學的專業是搞計算機硬件的,可他喜歡從事軟件方面的工作,并且非常愿意為中國未來的軟件市場折騰。這樣的結果就是他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工,雖然有無數次的筆試面試,可都是以無果而告終;
4.為了讓找工更順利,也為了讓形象更美觀,他去做了個手術治掉了臉上一個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大疤痕,結果現在欠款一萬多,債主分別是朋友和銀行。用他的話來說,我現在不是一無所有,而是他媽的真的除了債務就一無所有了!
穿插在他精彩而極富戲劇效果的論證過程中,也不可避免地觸發了我很多的感受,加上又喝了點酒,所以我們就有很多的話聊,尤其說到感情。他說他已經不相信愛情了,至少在今后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視愛情如他媽的糞土,而他也從來就沒有想過當菜農。此外又補充說這個社會真是太物質了,這個社會里面的女人也這么物質,這個社會里面的女人的愛情也真他媽的這么物質。我則說我也開始不太相信女人了,要不就不相信自己的判斷能力,總之很快就會變成像皮浪那樣的絕對懷疑主義者了——當然真要成了這樣也未必不好,羅曼.羅蘭前輩就說了,懷疑能把昨天的信仰摧毀,也能替明日的信仰開路。
送走老同學之后,我帶著悵然若失的心情回到了宿舍。見宿舍的各大成員都在,可卻安靜地出奇,想到平時人未到已聞聲的喧嘩場面,我一開始還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宿舍——如你所知,我又開始皮浪了起來。直到后來看到一只跟老鼠一樣規模的蟑螂(當然也可以說是蟑螂般大小的老鼠,總之是該類型的蜚蠊目嚙齒動物了)從宿舍中間的地板上慢條斯理地爬過,然后我就馬上確定這就是本少爺的老巢了,絕無偶然。
說到蟑螂,作為一名生科院的還算“非低“材生,我這里忍不住想插幾句行內話:用生物學的觀點來分析,這是一種屬于昆蟲綱的直翅目的生命力和環境適應性都超級無敵強的害蟲,在地球上生活了3億多年,比人類起源早,可靠估計人類滅絕了它們就成了這個世界的主宰了。每到夏天,特別是歐洲杯比賽期間(大家都買大堆的零食和啤酒看球賽),在宿舍里面它們可以說是無孔不入,為此宿舍曾群策群力地狠下決心要把它們除掉,什么蟑螂藥蟑螂煙蟑螂丸無不試過,但每次的結果都是在一次暫時的安靜之后出現大范圍的反彈現象,讓人恨不得把干脆自己除掉算了。
其實如果蟑螂只是在宿舍里出現倒不是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問題,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這么算了,可讓人無語的是它們居然還出現在食堂里。記得有一次,我跟建武一起去飯堂吃飯。由于剛剛做了一天的生化實驗(研究病毒在不同生理環境下的活性強弱),當時已經累得連呼吸的力氣都快沒了,肚子更是餓得不行。可沒想到的是,正當我們打完滿滿的飯菜準備大快哚頤地時候,坐在對面的女生突然鬼殺般的大聲尖叫了起來――原來她剛剛吃到了一只“小強”,更可惡的是,我們驚奇地發現她打的菜竟然跟我們的一樣。
至于宿舍為何會如此安靜,相信讀者朋友們應該都能夠猜到吧,那都是因為今天招聘會所帶來的并發癥。從大四開學的第一天起,每每招聘會之后,眾參會舍友都好像給閹掉了一樣,平時一個個話牢似的都通通成了啞巴,好不容易說半句話也是吹氣如蘭般地幽怨樣,讓人看著忍不住想煽丫的一耳光。不過說實話,這并不能說明我們經不起折騰和摧殘——我們雖然是嬌嫩的80后,但其實這些年來特別是這個學期我們早已經給折騰得堅強不屈或麻木不仁了,可每次被折騰后,我們總需要一個緩沖的休息期,以便抵擋接下來的更多更猛烈和更意想不到的折騰。
經過一輪戰況慘烈的招聘會后,再跟老友灌酒海聊了這么久,我現在已經是四肢乏力大腦缺氧了,于是打算馬上睡覺。不料剛爬上chuang去,黑客就打電話給我,說在哪,去踢球。我說我剛踢完回來,明天再跟你去好啦。然后我就聽到黑客在宿舍外拼命地敲門。沒有辦法,如果不開門的話他就會一直敲下去直到把門敲爛,然后裝作很委屈很無辜地告訴我他的手敲爛了,結果我不但要負責修理門的費用還得要賠償他的醫藥費。
為了避免這種很不公平的現象發生,我只能再次披上戰炮,拖著疲憊的軀體跟著黑客去征戰沙場。
靠!我終于體會到滿臉疲態的鐵人蘭帕德這一整個賽季都披掛上陣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