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男的很平靜地過去。

“嗯。”女的應了聲，心不在焉地，“就是這家嗎？”

“是。”男的抬起頭，再次確定了一下。

“怎么不進去？”女的無聊地張望著。

“我……”男的猶豫了一下，“在等你。”

“那還不走？”女的語氣中透著幾絲不耐。

“好！”男的暗中舒了口氣。

乍一聽上去，這對男女一定有問題，不是在鬧戀愛別扭，就是婚姻發生了危機，是啊！沒有情趣的對話往往意味著渴望愛情的心已經枯死掉，不過很可惜的是，好像沒怎么說對。

太陽離了巢，這城市的面目馬上就煥然一新了，所有的景物都是那樣地鮮明，人們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隔夜的夢也因為這種活躍而開始懷疑，想不起自己何以始，又何以終。

而我們的主人公趙曉凡和錢偉康，就站在這個邊緣上。

“是你選的嗎？”趙曉凡掃了眼擺在門口的裝飾花籃。

“不，”錢偉康解釋，“是一個同事跟我推薦的。”

“推薦？”趙曉凡撇下嘴，“那他該不會有提成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錢偉康如實答道。

很長的一排落地櫥窗，陳列著不知被多少女孩子上過身的婚服，其中當然以白色居多，至于剩下的那些個姹紫嫣紅，不過是可以令人一時目眩神迷的絢爛，再爭奇斗艷也只為烘托那一個純字，純是天上仙境，人生有多少時光可以轟轟烈烈，做足做夠之后，最終握在手的還是冷曖人間，空谷回聲。

可笑世人的目光卻總是倉促行事，第一眼看到的必是那些妖嬈的嫵媚，而不肯花心思去領悟那身白，白是一種不動聲色的美，沒有紅和翠的刺目果斷，要靜下心來仔細去品的。

“如果你不喜歡這兒，我們可以……”錢偉康又開口。

“有什么喜不喜歡的，哪兒還不都一樣？”趙曉凡打斷。

“……”錢偉康一時無語。

“愛在丘比特，”趙曉凡一字一句地念著鑲嵌在巨幅廣告牌匾上的大金屬字，另外底下還有一行小字注解，“丘比特影樓，婚紗攝影，完美典范，引領時尚，締造浪漫瞬間。”

而牌匾的上方背著一對弓箭展翅欲飛的就是那個傳說中象征愛情的小愛神——丘比特，哈！這個愛玩愛鬧愛搗亂的小家伙，絕對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也會成了商家的賺錢工具，趙曉凡心想，不過令人可惜的是，這種普遍現象已經讓世人淡忘了愛情的真正意義，卻反而多了一個花錢的理由。

咦！怎么回事？好像小丘比特少了樣什么東西，嗯，應該是一枝箭吧！相傳丘比特隨身攜帶的箭除了那枝金的外，還有一枝鉛的，當然，只有被金箭射中的男女才會產生愛情，如果一旦不幸被鉛箭射中的話便會拒絕愛情，佳偶也要變成怨侶，拒絕愛情的人那還會有興趣拍什么婚紗照，看來這個影樓的老板不但不粗心，還很用心良苦，難怪會財源滾滾了。

唉！真想讓這個小家伙也給自己一箭，也好看看這世上是不是真有那種想象中的愛情，不過還是算了，都要結婚的人了，還談什么愛情，只要不是一對怨偶就已經善莫大焉了。

“帶的錢多嗎？”趙曉凡不甚上心地翻著價目表。

“還行，”錢偉康瞄了下，“就是最貴的那套也沒問題。”

“怎么？”趙曉凡側過頭，眼角的余光不經意地瞥到服務員臉上越發明媚的笑容，“想擺闊嗎？那你可不要后悔。”

“……你喜歡就行。”錢偉康只得如此表示。

“言不由衷！“趙曉凡心里嘀咕道。

哼！難道男人都是這樣的嗎？為了達到目的就可以如此口是心非嗎？游薇說男人殷勤是因為他剛剛愛上你，男人笨拙是因為他深深愛著你，男人從容是因為他已經開始厭倦了你，那男人說慌是因為什么？不行，回去我得好好問一問她。

“就這個？”錢偉康沒想到她竟然選了最普通那種。

“對，就這個。”趙曉凡注意到服務員在盡量維持著禮貌上的客套，很明顯，都是看人下菜碟，不，是看錢下菜碟。

“可是……”錢偉康還要再說些什么。

“我已經決定了，”趙曉凡從他手中取過價目表啪地一聲放回到柜臺上，“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可以不拍，我沒意見。”

“你不是說……”錢偉康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怎么？我說讓你不要后悔就一定會獅子大開口嗎？”趙曉凡唇角勾起一絲笑意，“放心，我是不會如你所愿的。”

也許是一開始就有點力不從心，也許是昨天剛下了一場雨，因此今天的太陽看起來似乎特別溫柔，隱隱還透不出一絲掩不住的俏皮，一閃一閃，讓人忍不住感動，忍不住親近。

開始化妝了，趙曉凡好奇地坐下來，對著鏡子中自己的形象研究了老半天，覺得如此平凡的她應該不會有什么奇跡發生，臉太小了，五官有點過于簡單，皮膚好象也不是很好的樣子，看著看著不由沮喪起來，心情也跟著差了好多，最后索性閉上眼任化妝師擺弄，只盼著這段時間能早點結束。

等她再睜開眼晴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沒有了自己，鏡子里完完全全是一個陌生人了，輕輕一笑，滿目生輝，仿佛所有的顏色也都有了生命，再看鏡子中的那個人，開始變得一點一點熟悉，這時空氣中飄來一絲臆動，表情慢慢舒展開來。

最先上身的是那套白色婚服，因為略有些偏大，所以服務員現在正在用小別針沿著身子一路別下去，她的手法雖然很嫻熟，趙曉凡卻感到很別扭，就好象自己變成了那個裝在套子里的人一樣，好容易工程完結，眼前卻又一陣恍惚……

這是她嗎？貼身的禮服剪裁得體，要多合身就有多合身，如同是專門為她量身訂做，根本看不出暗里動了多少手腳，潔白的裙裾擁在腳下，一堆雪似的，再把婚紗披在簡單加工過的頭發上，扯開那直瀉而下的瀑布，幾乎就是天人了。

“很漂亮……”不知什么時候，錢偉康已來到她身邊。

“這是恭維嗎？”趙曉凡回過神來，立即不客氣地予以回敬，卻突然發現身著同色禮服的他，雖然稱不上什么美男子，似乎也沒有多不堪，甚至……甚至還有那么一點點英俊。

我怎么和游薇一樣，也變成外貌協會的一員了！

還有，我什么時候開始注意他了，真是見鬼！

“……算是吧！”錢偉康連忙把眼光從她身上移開。

“誰讓你進來的？”趙曉凡可不接受他的恭維。

“是……”錢偉康清了清喉嚨，“攝影師讓我們過去。”

“知道了。”趙曉凡瞄了眼一旁偷笑的服務員。

走進一個還算比較寬敞的空間，背景是什么沒看清，耳邊傳來攝影師想活動氣氛的幾句調侃，不過趙曉凡卻一點也沒聽出什么幽默感來，她只覺得自己的心，不知怎地，突然就如擂鼓似的跳起來，恰如某一重要時刻的來臨，透著股說不出的緊張，卻又以溫柔作外殼的，讓她忘記了她該做什么。

周圍燈光齊明，眼前卻一片昏暗，腳下軟綿綿地踩過去，頓時寒顫沿著膝蓋升上來，微微抿了下雙唇，身上卻驀地發起了熱，這時好象有人過來理了理她的衣服，跟著又很快走開，帶來了一絲風，吮吸著皮膚往里鉆，汗毛不安地朝著前方動了動，而光就在那里聚集和等候著，心，莫名地縮了縮。

“兩個人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對對對，就這樣，表現得越親密越自然越好……”

“好，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

“不要動啊……馬上就好！”

“……”

想不到光拍個照就這么多事，真要是結婚那天還不把人累死？這個攝影師的嘴可夠碎的，一直念念念個什么勁呀！我媽也沒他這么啰嗦，趙曉凡深吸了口氣又吐出，雖然有一肚子想罵人的沖動，不過臉上卻仍是一副聽天由命的表情，怪只怪胃里早已空空如也，無奈也只得硬撐著，而一邊的錢偉康則相對來說輕松的多，看來拍婚紗照也是個體力活呀！

還好自己聰明，選了這個價位一般的，所以要換的禮服也沒幾套，可是攝影師非要多拍，說將來挑選的余地大，既然都忍到現在了，看來也只好忍到底了，來的時候游薇就說第一套最好別拍室內白紗，因為新娘子一上來都會有點緊張和不習慣，而白紗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套，將來會在里面挑一張放大，還建議最好下午出外景的時候再拍，既涼快光線又好，唉！她要是知道自己挑的這種根本就沒有外景，真不知會氣成什么樣子，而且她還說最好先換衣服再化妝，好根據衣服作造型，自己也沒有聽，唉！可以想象她到時的表情。

“好，最后這張免費，是讓你們辦結婚證用的，”終于大功告成了，攝影師笑瞇瞇地道，“兩個人肩并肩坐好……”

不過就在他“OK”的瞬間，趙曉凡迅速把頭偏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