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甘心？”小張一頭霧水狀，鏡片后的單純小眼神里閃著不解，“可是結婚……不應該是件很高興的事嗎？”

“怎么？”趙曉凡有氣無力地回她，“我沒有嗎？”

“你有嗎？”小張仍有些不明就里，“我怎么沒看到？”

“小張，你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看到好友情緒低落，游薇向小張遞個眼色，然后清了清喉嚨，“對不起，曉凡，也許我剛才的語氣有點太重了，可我只是希望你能……”

“沒關系，你只是說出了我的心里話而已，”趙曉凡把手放進屈起的雙膝里，“其實我也該找人好好敲打敲打了。”

“真得不想結婚？”游薇淡淡一笑，目光中滿是理解。

“是，”趙曉凡老老實實地作答，“真得不想。”

“那就不要結呀！”游薇長出了口氣，態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雖然臉上還是掛著微笑，“我是說真的！”

“我也很想??！可是……”趙曉凡猶豫了一下，然后搖搖頭，“現在的情況好比箭在弦上，我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可還有什么能比一輩子的幸福更重要？”游薇反問。

“一輩子的幸福？”趙曉凡喃喃地重復了一次。

“你呀！就是這樣，”游薇抬手順順頭發，跟著又揉了揉有點酸疼的頸項，這是長時間坐汽車的結果，“越是大事越表現得滿不在乎，越是小事反而越計較，真拿你沒辦法?！?

“我哪有……”對于她的話，趙曉凡不是很贊同地。

“哪有？”游薇沒好氣地打斷，“全身上下，到處都是?！?

“有嗎？”趙曉凡先是一愣，跟著急忙打量自己。

“當然有了?！庇无彼普嫠萍俚乇硎?。

“舉例說明。”趙曉凡把手抽出來，沖她扮了個鬼臉。

“嗯，”游薇略思索了下，很快就有了目標，“就說你重新制訂的那個什么狗屁約法三章吧！什么叫互不干涉對方自由？如果你們兩個人誰也管不著誰，那還結這個婚干嗎？再者說了，他不干涉你，我倒相信可以做到，那他爸他媽呢？也就是你那未來公公婆婆，你就能保證他們也能做到嗎？”

“……”趙曉凡一時語結，“這我倒沒有想過。”

“哼！還有那個什么婚后一方絕對不能背叛另一方，趙曉凡，我都懷疑你的腦子里是不是進水了，”游薇哼了一聲，似乎對她有此反應一點也不奇怪，“我給你講，你可以不在乎和你結婚的那個人，但你絕對不可以不在乎婚姻，難不成只要他一出軌，你就離婚？你這不是明擺著想成全他嗎？還大大方方地為小三讓位，最后吃虧的是誰？還不是自個？”

“也許……”趙曉凡偷瞄了對方一眼，像是在說什么秘密似的，把聲音壓得極低，“先出軌的那個人是我也不一定?！?

“好，這條就算是為了你好了，那……”游薇丟給好友嘲弄性的一瞥，出軌？就她受的那些教育和熏陶，天知道，“那個五年內不要孩子的怪論是不是也是你說的？拜托，小姐，你今年幾歲？還在上幼兒園嗎？結婚不僅僅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它關系到的是兩個家庭，當然還有與之密切的一大堆社會關系，這些都必須要你去處理，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你不是不想結婚嗎？可為什么還得結？這就是原因?！?

“……聽你這么一說，我好象一點便宜也沒占到……”趙曉凡怔怔地咬著下唇，好半天才開口，“這個腹黑的家伙！”

“不是人家腹黑，是你聰明得過了頭而已?！庇无奔m正。

“不會吧？聰明得過了頭？”趙曉凡故作不解地聳聳肩，跟著轉向別處，不太高興地道，“還不如直接說我傻呢？”

“傻？”游薇忍不住笑了開來，“你是夠傻的?！?

“那你還取笑我！”趙曉凡回過頭瞪了她一眼。

“……”游薇欲語又止，似乎并不想與她斗嘴。

“你總是這樣，之前問你意見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趙曉凡仍徑自說著，“現在倒成諸葛亮了，只可惜是事后的?！?

“對啊，就我這智商，能成事后的就已經很不錯了，”游薇有點無奈地瞄了好友一眼，嘴上說著，心里卻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再說諸葛亮死得那么早，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曉凡，”就在這檔兒，一直保持沉默的小張冷不丁地插了句，“其實事情也沒你想得那么糟，辦法總歸還是有的?！?

“哦，”趙曉凡聽了，連忙問道，“你有什么想法？”

“逃婚？”小張極認真地吐出了兩個字。

“逃婚？”趙曉凡和游薇同時一怔。

天，可真是熱呀！小小的書報亭總共不足五平方，再加上擺滿了各類期刊雜志，簡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雖然墻上的壁扇始終就沒停下來，可還是止不住滾滾熱浪席卷而上。

先是用毛巾揩了把汗，再一氣灌上大半杯涼茶，然后靠著竹椅子瞇了一會兒，趙父這才覺得好些，算了，這鬼天氣，搞不好真就要了我這老命，又不是缺這個錢，還是回家好了。

午后的陽光白亮白亮的，像是一鍋沸騰的開水，煙氣四溢密密匝匝，又像是一個迷惑人的陷井，看似淡定的艷麗中潛伏著花招，暗地里卻蠱惑激越的情緒迅速高漲，連同塵埃和那怎么也曬不死的騷動，一下子就飛揚出了很多動靜，有空調的人家門窗緊閉，既便有隔夜的陳舊空氣也流不出來。

這就是一年夏天中最熱的時候，在這個由高樓大廈和鋼筋水泥筑就的堅固世界里，混濁的空氣，如蟻的生命，擁擠在角角落落里，帶著滿腔的天真與無奈，又鑲嵌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情和景，心里憋著股子勁，盼著猝然望去的時候，天空驟然下起一場雨，那怕它只能帶來一絲清爽，也就知足了。

“回來了！”趙母看了一眼他，見怪不怪地。

“天可真熱啊！”趙父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語。

“昨天看得那套沙發怎么樣？”趙母關心地問起。

“差不多吧！牌子、顏色、款式、價格都沒得挑，”趙父把他順路買來的小菜放在茶幾一角，“我看也就那樣了。”

“那空調呢？”趙母從冰箱里為老伴取來一塊西瓜。

“質量過硬的牌子也就那幾個，”趙父接過來邊吃邊開口，“咱們又不是什么有錢人家，我看買個差不多的就行了?！?

“差不多的也得六千來塊吧？”趙母思忖著。

“豈止，”趙父抹了把嘴，“現在物價這么高，單是客廳的就得六千，臥室再來個小點的，粗算一下也得一萬來塊?！?

“一萬就一萬，”趙母接口，“人家又出房子又出裝修，咱們添置幾樣電器算什么，再說，這本來就是我們該買的?！?

“那電腦呢？”趙父反過來問老伴，“還買不買？”

“當然得買了，”趙母奇怪地看著他，隨即又似察覺到什么，“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曉梅給你說什么了？”

“沒有?！痹诶习樽迫荒抗獾淖⒁曄拢w父連忙否認。

“真得沒有？”趙母顯然不是很相信他的話。

“其實我也沒別的意思……”趙父搔搔腦門，磨蹭了半天，才終于出聲，“咱們家曉凡房間里那臺電腦不是去年剛買的嗎？她工作后又住校，一直沒怎么用，所以我才……”

“哼！就知道你是心疼錢了，”趙母撇了撇嘴，悶哼一聲，再一次向他強調，“再怎么沒用，那也是舊的，聽見沒？”

“聽見了?！币娝龥]發火，趙父如釋重負地。

“再說，那臺電腦我還想用呢？”趙母似是早有打算。

“你用電腦？”趙父一臉驚訝地，就好像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樣，“都一把年紀了，連電視都不會調，還想用電腦?！?

“怎么了？”趙母馬上反駁，“我就是不會才想學的嘛！你不是老認為我不夠進步嗎？那我就進一大步給你看看。”

“好好好！”趙父不想再與她爭辯，更何況在與老伴一輩子的較量當中，他還從未有過占上風的時候，“精神可嘉?！?

“那明天就去電腦城好好轉轉吧！”趙母不太滿意他的敷衍“唉！我又不懂電腦，你還是讓曉海和建軍陪你去好了?！?

“喲，某人不是剛剛才說要求進步嗎？”趙父開玩笑。

“進步你個頭！”對于他的調侃，趙母一桿子就打回去。

“唉！雖然嫁閨女不比娶媳婦，可這前前后后的也不少花，”趙父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長嘆一聲，“幸虧我們只有兩個女兒，要是再來一個，那咱老倆口只好跟著當陪嫁了?！?

“說來說去還是心疼錢。”趙母取笑他道。

“可不是。”趙父故意垂下頭，兩人配合得十足默契。

“兒女債兒女債，還完了就沒事了?！壁w母突來感觸。

“曉凡這幾天還好吧？”趙父見狀，挑起別的話題。

“除了招生就是吃飯睡覺，很平靜?！壁w母答道。

“嗯……”趙父皺起眉頭，“我怎么覺得有點不太對呀！”

“是嗎？”趙母也覺得女兒近來的表現頗為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