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半。回家的班車早已揚長而去，財務部還在會議中。

財務經理邁克起身將拉嚴的窗簾收了上去。

窗外，熾烈的太陽不知什么時候沉入了遠處的高樓大廈，天際殘余的霞光紅彤彤的一片，一絲一線地隨著時間慢慢消褪。射向空氣的光線，泛出淡淡的、安然的藍色。

有風，緊臨窗口的樺樹隨風而動，像搖籃一樣有節奏地擺動著……

會議室里除了兩位先生，其余都是衣妝亮麗的小姐。

會議桌上，一臺臺運轉的筆記本后面，是一張張鮮活的面孔。

今天會議的氣氛不比以往，小姐們絲毫沒有流露出對會議固有的反感。中途沒有人打哈欠、沒有人竊竊私語，沒有人做小動作，更沒有人請假上洗手間……小姐們全神貫注地盯著一張臉，沒有在意時間的流逝。

這是張很適合做剪影的臉龐，中西混血而成的眉目、口鼻、下巴，耳頸到掩入領口的每一個部位完美無缺的精致，很耐細細描摹。剪裁合體的豎條紋的襯衫，領角貼合，慰燙平整，一整天穿下來沒有留下一絲褶皺的痕跡。細長的雙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匯，散發出睿智、深沉的氣質。干凈利落的指甲泛著健康的血色，每個指甲底部都有一個白色的月牙型。這樣一雙藝術家的手，無不令小姐們翻江倒海般難抑妄想……

一道視線從深邃的眸子里掃過來，小姐們立即有種被電到的感覺。

陳葉莎放下左側的手，換了一面，繼續肘住天馬行空的腦袋。每隔一兩分鐘，瞥一瞥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高級總監沒有按常規坐在首席上，而是選擇了位于里側的第二個座位，背靠窗口，面對門口。首席上大空特空，財務部大小人員又多，像陳葉莎過來慢了一步的人，只能擠到死角的座位上。她坐的這個角度，也正是高級總監的視線死角，她最多看到的是邁克和莉茲的臉，碰巧了能瞅到點高級總監的身影。剛才介紹相關職員時，只是形式上和高級總監打了個照面，眼神都沒對上。

“對不起，我想問一下……”琳達第N次提出詢問。

琳達在澳洲留過幾年學，有真才實學的英語實力，不是那類留過洋仍然一口啞巴英語的偽海歸。整個財務部除了莉茲和邁克能跟凱文談笑風生外，琳達的口語也算運用自如，更有些賣弄的成分。陳葉莎的英文不太壞，沒機會說，連回答分內問題的機會一并被上司琳達搶去了。

陳葉莎想快點散會——但是，憑空里又被喜歡賣弄的琳達來了一嗓子，這下又得耽誤十分鐘。

其她小姐當然也不急于下班，至始至終拿出百分百的最佳狀態，笑臉應對。

一抹怡人的、類似什么花的香味，若有若無地浮掠于陳葉莎的鼻底。

陳葉莎和莉茲之間隔了個邁克，莉茲身上的香水味淡悠悠地漏了過來。真好聞——這味道很沁心脾，情不自禁想更多聞味一些。

莉茲臉上化著淡妝，看似不經意的淡淡幾筆，顯得整個人溫柔而親近。一頭高貴的棕黑色的短發，將下巴修飾得頗為瘦小。下巴、耳頸上，一點沒有三十多歲女人普遍存在的綴肉。有氣質的女人，就連鬢角發梢這種細節，無一不是精致的。莉茲人很瘦，胸部卻很豐滿，低身處，領口那里現出一個令人遐想的乳溝。

不知道是流行趨勢還是近朱者赤，坐在莉茲對面的琳達，從穿衣打扮的風格上，與莉茲很相象。陳葉莎認為是后者，近朱者赤。好比詹尼絲學辛迪一樣，下屬將上司作為榜樣來模仿學習，自然而然跟風上去。

助理安琪爾坐的地形比陳葉莎占優，緊挨死角旁邊的一個位子。這里，還在高級總監的極限視野之內，零零落落的也能接到一兩個眼神。

只能聽到凱文聲音的陳葉莎，心情一直不能平衡下來。她不指望高級總監繞開兩堵人墻，來探求自己對會議有什么反映。

反正，她心里很不爽……

散會時，窗外的夜幕已經濃濃地降臨到了人間。

關電腦，收拾包準備回家，陳葉莎發現手機上有條短消息。

“莎莎，你好嗎？一直沒有收到你的回音，很惦記。留學的事已經處理完畢，下周三的飛機。離開之前很想見見你。這個周末可以見見面嗎？溫森特盼復。”

溫森特是那位培訓期間有過好感，卻因為小一歲零一個月而被陳葉莎拒絕的同事。不過實話說，他是個很有出息的年青人。他一進公司就是管理培訓生的底子，年紀輕輕就做上了項目財務經理的位子。順風順水地工作幾年，還想著往更高處攀登。這不，拿到了印第安納大學會計專業的通知書，馬上要去美國留學了。

其它條件都不錯，就是差在年齡上，誰叫陳葉莎打心眼里排斥姐弟戀呢。

自從知道他比自己年紀小以后，陳葉莎有意疏遠了與溫森特的距離。嘴上沒有直接說出來，而用實際行動來表達她的拒絕，和他只說工作不聊閑話，發過來十個消息只回一個。后來他準備去美國留學，聯系的更少了，偶爾打個電話發個消息，愈來愈沒有可深聊的話，說流水賬似的說些“我最近怎么怎么，你怎么怎么樣”的無聊話。

我尋找的是有靈魂共性的伴侶，而不是要個報家常的男人呀……沒意思，都嫌煩了！

看著溫森特拘謹起來的措詞，陳葉莎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見不見面，又有什么意義呢？等他留學回來，我快成老菜皮一張了吧。唉，算了吧！

“你好。祝你一路順風，早日學成歸國。”陳葉莎按了發送鍵。

兩聲熟悉的敲門聲，敲醒了茫然對著電腦屏幕想心事的莉茲。她撥開思絮說了聲：“請進。”

邁克推開門，站在門口沒有進來的意思，“莉茲，很晚了，還不下班？”

“喔，這么晚了。每天的時間都好像不夠用呢。”莉茲合上筆記本。

“接下來更有得忙了。”邁克指的是今天會議上高級總監布置的工作內容。“莉茲，要我送你回去嗎？”

“好啊。”她正好有些事想找他。

莉茲和邁克同齡。來上海赴任前，她還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壓不住這樣一個男人，多年工作交流中，她知道邁克的工作能力完全在自己之上，他在香港那邊不論工作能力還是為人方面都有不錯的評價。下面有這樣一個人，是種莫大的威脅。何況，單槍匹馬的自己對大陸這里的情況并不明了，很多事情不得不先找他商量看看。

不過，通過這半年近距離接觸下來，莉茲覺得他是個相當不錯的工作伙伴，從內心里愈來愈信賴他了。

這會，莉茲很想跟邁克說說那個剛從香港方面獲悉的小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