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文艷和蘋香猶如兩只出籠的小鳥，青樓的生活，幾乎是深居簡出，今天難得春姨大發慈悲，放她們出門，兩姐妹也就一路說說笑笑，暫時忘卻了煩惱。

路經北岳廟時，只見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空氣中不時飄來陣陣混合的氣味，有臭豆腐味，有蔥油餅的味道，三姑四婆，商賈文人，少男少女，總之形形色色，什么樣的人都有。

這時的民國，穿著也呈現出了多樣性，有男人穿傳統的長袍馬褂的，也有前衛點的著西服打領帶的，也有穿中山裝的，女子大多還是以傳統的寬袖繡花對襟衫為主，當然也有時髦的走在潮流尖端的女子，身著西式的洋服，腳蹬高跟鞋，應該說，這個時期的中國，大清帝國長期統領下的生活節奏，尚未褪去。

各階層的市民紛至沓來，將這北岳廟擠得水泄不通。

“文艷姐，今天是正月初一，趕廟會呢，我們也進去看看吧。”蘋香被這熱鬧的場面感染了，急于進去。

筱文艷礙于這兩天心情不好，本不想進去，但是拗不過蘋香妹妹的熱情，也就隨著人流進入廟會。

臨近年關，各種攤販，在此時也爭先恐后的將積存了一年的貨物，趁此機會大甩賣，于是乎，各路小販的吆喝聲不絕于耳，一片繁忙景象。

“文艷姐，那兒有吃芝麻糊，好香的味道啊。”這飄香的芝麻糊味道，立刻引來了蘋香的垂涎，她沒等文艷答應，就拉著文艷，向著那個小攤走去。

“芝麻糊兩碗，多少錢啊？”蘋香搶著付錢。卻被文艷一把擋住了。

“妹妹啊，還是文艷姐請你吧，你還沒賺錢呢，自己還是多存點錢吧。”

文艷付了一元錢，攤主麻利的盛了兩碗噴香的芝麻糊。小攤旁，有兩個矮小的板凳，兩人就順勢坐下吃了。

“真香啊，咱榮升堂里可沒這個吃。”蘋香吹了吹芝麻糊，想盡快冷卻它。

文艷心不在焉的也吹著那碗芝麻糊，并不答話。

“文艷姐，你和袁公子到底怎么啦？”蘋香沒事就問開了。

“唉，小孩子家，就別問這么多了。”在文艷眼里，蘋香似乎總是長不大，其實蘋香也就比文艷小兩歲而已。

“還小啊，都快十八了，文艷姐，有件事，我想問問你，這兩天，我肚子老是漲漲的，昨天去小便，竟然還有血，這怎么回事啊，嚇死我了呀，姐。”

文艷一聽，知道蘋香定是來了初潮，就連忙說：“蘋香，你有沒有跟春姨說啊。”

“還沒有，今天好像又少了，我只跟你說。”蘋香生就一張娃娃臉。

“妹妹，從今往后啊，你就是名副其實的女人了，以后記住，每個月的一天，你就會有那個血來，這叫月經，我們都管它叫大姨媽，待會姐幫你買些柔軟的衛生紙墊上，別臟了內褲。”

“姐，這東東每個月都要來啊？”蘋香還是刨根問底。

“嗯，每個月都要來，來了才好嘛，證明你已經是個女人了，以后就不許小孩子氣了，呵呵。”文艷露出了今天首次的微笑。

“嗯，文艷姐，還有些事想問問你…..”蘋香面露羞澀。

“還有什么呀，咱們還是快吃了，再逛逛吧，時候不早了。”

“文艷姐，你的那個第一次，是和哪位恩客大爺啊？”蘋香瞄了一眼文艷。

文艷默不作聲，半晌說：“姐以前是被騙到八大胡同的，當時，姐在香雪閣里，姐的第一次被一位做買賣的男人奪去了，那老鴇心狠，將我的初夜賣給了別人，她拿了許多錢，可是給我的卻少得可憐，連吃個包子都買不起。哎，蘋香妹妹，干我們這行的，我們做不了主，我們的身子是老鴇的，老鴇要我們給誰，咱們就得聽從。”

“可是，姐，我覺得春姨對你不錯啊。姐現在是我們堂里最紅的小姐。”

“唉，妹妹，很多話，現在姐還不想告訴你，等你再大點，再成熟點，你就會明白的，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姐說句心里話，妹妹，如果以后遇到好人家，趕緊嫁了，盡快離開這鬼地方。”

“嗯，文艷姐我聽你的，我要嫁個我喜歡的人。”蘋香露出了單純的笑容。

文艷看著蘋香一臉無辜，憐愛的拉起了她的手說：“蘋香妹妹，咱么走吧！”

正值晌午，太陽當頭照，把原本寒冷的臘月，硬是照成了個春天。廟會的氣氛也因此達到了的巔峰，吆喝聲響徹天空，小販兜售的食物的氣味，也呈現出了多樣性的趨勢，臭豆腐的味道還是占了主流，此時，遠處又飄來一陣脂粉香的味道。

“蘋香，我們去那兒吧，我要買點胭脂口紅，也給春姨帶一盒去。”

“哎，好的。”

兩人擠出人群，來到了廟會的另一角，這里主要兜售女人用品為主，文艷在一處專賣水粉的攤位上，選購了兩盒水粉，兩支口紅，外加一只香袋，走時，還特地給蘋香買了衛生紙。拿著戰利品，不經意的走到邊上的布料攤旁，蘋香一眼看中了布攤上一塊墨綠的綢緞料子，于是拿了起來，摸了又摸，滑滑的綢緞料子，讓蘋香愛不釋手。

“這料子好，姑娘買回去，做一身新衣，就快過年了。”布攤老板說。

“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料子。”蘋香說著，情不自禁的拿起了那塊布料，在自己的身上比劃著。

“你看，你看，姑娘，嘖嘖，你穿這綠色多漂亮啊，姑娘皮膚白，穿啥都好看，哈哈。”攤主竭力的蠱惑著。

“文艷姐，好看嗎？”蘋香拿著那塊布料，圍在身上問。

“嗯，真漂亮，老板這料子多少錢啊？”文艷問。

“我也不賺你們，就20快錢吧，買回去包你喜歡。”

“啊？20塊？這么貴啊？”蘋香無奈的放下了布料。

“這還貴啊？你去王府井打聽一下，20元能買到這樣的布料的話，我就送給你。”攤主一臉的不悅。

“能不能便宜點，老板。”文艷弱弱的問。

“好吧，這樣吧，18元，一分不少，一分不多，拿走。”攤主說完，就麻利的準備開始剪裁衣料了。

“慢著，慢著。”只見文艷面露囧色的摸遍了整個荷包說：“老板，我這里只有15元….”

“文艷姐，別買了，太貴了，蘋香只是說說而已，咱們走吧！”

“蘋香，你身邊再找找看，還有多少錢？既然喜歡這料子，就買下來吧。”文艷說。

“姐，我只有兩元錢…..”蘋香臉漲得通紅，翻遍了整個荷包。

“老板，你看…..我們全部加起來也就十七元，就賣給我們吧，我妹妹特別喜歡這布料。”文艷哀求道。

“不行不行，哎！我已經給你們便宜了，你還要少我一元錢，這布料本來就不賺錢，你還要還價，真是的…不買就走人吧。”攤主生氣的將布料放下。

“文艷姐，咱們走吧，算了，這料子顏色太沉，我還不喜歡呢。”蘋香說完，就想拉文艷走。

文艷似乎還想和那老板力爭那一塊錢，手里始終抓著那塊布料不放，見蘋香拉著自己想走，也就不舍的放下了布料。

正當兩人悻悻的準備離開之際，只聽見一聲：“老板，這布料我買下了。”

兩人循聲而去，只見一位女子，約莫二十有二，穿著件立領的小碎花寬袖長衫，腦后挽著烏黑的發髻，前劉海是齊眉的樣式，暗香盈袖，氣質獨特。只見她付了錢，拿起那塊布料轉身對蘋香說：“蘋香妹妹，這布料送給你。”

“鳳仙姐姐，真的是你？”蘋香因激動，說話時的聲音都變了調。

蘋香激動的拉起了鳳仙的手，高興的直跺腳。

這位被稱作鳳仙的女子，就是當時八大胡同的名妓小鳳仙。只見小鳳仙溫文爾雅的說：“蘋香妹妹還好嗎？剛才路過此地，看見一位女孩特別像你，就停了下來注意了，這么多年沒見了，這些年你都在哪兒啊？”

“小鳳仙姐姐，我早就聽聞你的名氣了，只是一直沒有見到你，沒想到今天卻在這里見到你了，我十歲的時候就被繼母賣到堂子里了……”

“這我也聽說了，蘋香，你和小的時候一模一樣，那臉龐圓圓的，沒改變過，哦，對了，我來介紹下，這位先生是蔡鍔將軍，另一位是他的朋友，尹恒君。”這時候，蘋香和文艷才注意到，小鳳仙的身旁還有兩位男人，一位瘦瘦的，個子并不高，卻精神矍鑠的應該是蔡鍔，另一位中等身材，氣度不凡的青年，應該就叫尹恒君。

文艷向兩位先生深深的做了個揖說：“久聞小鳳仙和蔡鍔先生的大名，今日相見，兩位果然非同凡響。”

蘋香指著文艷插嘴說：“這位是我們榮升堂的文艷姐，文艷姐，小鳳仙同是我們湖南的人，小的時候我們還經常一起玩呢，哈哈。”

“是啊，蘋香妹妹從小就冰雪聰慧，那樣子到現在沒啥改變。”小鳳仙不緊不慢的說。

這時一旁一直默不作聲卻始終微笑著的尹恒君說話了：“蘋香姑娘小時候就那么聰慧美麗，現在應該是更勝一籌吧。”

說的蘋香羞怯的低下了頭。

“鳳仙姐，今天你們也來逛廟會啊？”文艷問道。

“是的，蔡將軍后天就要回云南了，平時公務煩身，今天難得有空，就出來看看。好了，蘋香，鳳仙姐現在住在陜西巷的云吉班里，如果有遇到什么難處了，只要姐能幫的，就一定幫妹妹的，好啦，多保重，我們走了。”

小鳳仙說完，對文艷和蘋香嫣然一笑。

“兩位小姐，告辭了。”尹恒君說著，也向文艷和蘋香作揖告辭。

不知為什么，蘋香看尹恒君的目光，竟變得嬌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