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只如初見 (1)
- 雉尾
- 雉尾
- 3364字
- 2010-01-11 22:25:45
(第一節完畢)
我一心想著要見小真。
我越是想見,越是回憶以前的那些事。
現在這些事讓我睡不著了。睡覺前思維太活躍真的不是一件好事,神經衰弱就是這么來的。不過今天我樂意想,想到有些事嘴不自覺的咧開,想到另一些事,卻又想流淚。如此反反復復折騰了兩三個小時,過去的四年夾雜著更早時候的某些片段像老舊的電影在我腦子里過了一遍,清晰模糊間隔著,斑駁的膠片微微泛黃……
我迷迷糊糊在半睡半醒間終于停止了回憶。
我忽然站在了我認為是故宮的門外。
看過去是滿目的荒涼,雜草叢生,并且沒有一根草是綠色的,大約是秋。天倒是很藍,風很大,夾著沙塵,幸好沒有讓人感到不快。
起先確實是只有我一個人,并且也不是站在什么大門外,只是眼前有幾排房子,一看就能看出是故宮的那種。剛油漆了一遍,綠綠的欄桿似乎還沒干,不能拿手去碰。下意識的,我覺得我站的是儲秀宮一類的地方。然后小真就走出來了,穿著旗裝,并沒有從幾百年前走過來的感覺。“我在選秀前進宮,然后皇帝駕崩。一直在這兒等再度選秀。”我不大明白沒選秀怎么進宮,卻沒有問,微笑的看著她。接著就是她領著我參觀了她的住所----正在修葺,且全然不是新的,地上扔著麻繩之類。她指著一塊地方,“我的臥榻就會放在這兒。”“那我以后從窗外看你。”接著我們出門,似乎有一些人在干活還是參觀,卻對我們視而不見。仿佛我們和他們處在隔絕的兩個世界。
在門口,風沙還是很大,我說我們出去走走吧,她說她不能踏出這兒半步。什么都顯得蒼涼。沒錯。只是天還比較藍。正說著我們一抬頭,天空布滿灰蒙蒙的云,只透著一點藍。而且仿佛幾千年來就一直是這樣。于是我們吻別,似乎是一個跨越幾百年滄桑的吻,如此遙遠以至于不是那么順利——我總覺得我們的唇之間隔著幾縷她的發,分開看。什么也沒有。她的發整齊地盤著,沒有一絲掉下。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忽然心里很難受很難受,很想哭。我不明白為什么會做這么奇怪的夢,夢里我和小真顯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甚至不處在同一個時代,而我只能“從窗外看她”。我起身打開窗,一陣涼風闖了進來,我渾身一顫,終于完全清醒過來。
夢罷了,我自言自語。在這安靜的夜里顯得有些怪異。
我又躺下,看著風吹到窗簾上,讓她輕輕擺動,眼淚就下來了,沒有任何理由,也許是種病吧。是啊,誰無緣無故躺著眼淚就流下來呢?
我用手掌擦去眼淚,臉上被撫過的地方微微有些刺痛。
隨手抓過枕頭旁邊的發光鐘,凌晨兩點半,這種時候醒來,人容易感到孤獨。哪怕是你身邊熟睡著一個你愛的人,一個人醒來還是會感到孤獨。哪怕是兩個人在這樣的時間同時醒來,彼此注視著,甚至聊著天,還是會感到孤獨。
而一個人,在這樣的時間,做完這樣的夢后醒來,會感到巨大的孤獨。那種無形的感覺像無孔不入的深夜,黑到什么都看不見,壓到人喘不過氣。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被子扯到頭上牢牢蓋住,以自己營造出來的黑暗去抵抗外界的黑暗。
我現在就這么做了。看著窗簾擺動讓我瞬間有一種跌落谷底的感覺,想抓住一些東西卻什么也抓不住,好像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
這讓我感到恐慌。
睡是睡不著了。我只能坐到天亮。好在航班是8點多的,我折騰四五個小時,就可以出門打車了。
問題是,凌晨兩點半,我一個人待在家里能做些什么呢。我有一個習慣,如果是醒著(不是指睜著眼,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十分清醒,而現在我就處于這種狀態),我絕不愿意就那么躺著,一定會想著做些什么事。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珍惜時間,因為有的時候我起來了也就是上上網,聽聽歌。類似的事情通常發生在白天。在小真出走之前,我從未像今天這樣在凌晨兩點半醒來。
我一腳把被子踢開,一個鯉魚打挺——沒能起來,卻差點抽筋,就慢慢用手撐著站了起來。到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后,頭腦更加清醒了,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轉身回房間。
一進門,我看到榻榻米上凌亂的被子,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丁薇。那天,我用的也是這床被子,我們就那么迷迷糊糊在一起躺了一夜。我竭力告訴自己,想什么亂七八糟的呢,忘記那件事兒,天一亮你就要去見小真了!勉強遏制住了脫韁野馬一般的思緒,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
既然已經起來了,就得找點事兒干。三更半夜,一來不能給人打電話,二來上QQ,MSN等等估計也只有大洋彼岸的朋友們活躍在線上,而我現在實在沒什么情緒跟國際友人交流感情。想是這么想著,手卻不由自主的去打開了筆記本電腦,windows的滾動條很快過去,開機完成,右手第一個反應就是點開了MSN.
工作以后的人,每天習慣于做一些程式化的事情,再加上一定壓力,就或多或少會有些強迫癥的癥狀。眼下我這登錄MSN應該算是一種,因為比如我出差在外的時候,用一臺不屬于我自己的電腦時,第一件事就是找MSN圖標和郵箱軟件的圖標。當然,這屬于輕的。上高中時,有一陣子強迫癥的癥狀尤為明顯。
那是高三的時候,我每天中午回家吃飯,哥哥在外地上大學,爸爸媽媽呢,中午分別在各自單位吃。我每天自己回家做飯,吃完回學校。當時我家住六樓(這在我們那幢樓是頂樓,后來我看房子就喜歡那些高層的有很大程度上是受當時生活的影響),我每天吃完午飯,就會一遍又一遍的檢查廚房的煤氣有沒有關好,夏天則不停的看吊扇是不是還在轉,有沒有關掉。剛把門鎖上,又會開門進去把所有開關檢查一遍。總算說服自己所有開關都關好了,我關門下樓。下到三樓,我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鎖門,于是跑回六樓檢查一遍。放心下樓,到了一樓,懷疑竟然再次升起,而且是越來越厲害,只好又跑上六樓檢查們有沒有關好,這時又會懷疑煤氣啊,電扇啊……
那段時間我深受這樣的強迫癥困擾,到最后我是這么解決的:每關好一個,我就念著,什么什么已經關好,這樣平安無事到一樓,懷疑心再起,卻發現嘴里念著:煤氣關好了,電扇關好了,門鎖好了……,這才強壓住上樓再檢查一遍的沖動咬咬牙去學校了。
這分明是一種病。而相思,也是一種強迫癥。并且,你不能通過不斷提醒自己:我已經見過了,來避免對人的思念。
相思,是無藥可治的強迫癥。
MSN上線后,一看,果然是只有國際友人們在線,國內的朋友那是一個沒有。想想也對,凌晨兩三點,睡覺的睡覺,通宵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掛著MSN那確實有些怪異,何況明天是工作日,除了自由職業的朋友可能在唱歌喝酒,想是應該都還在夢鄉吧。可我現在就活生生的掛在了網上,像是個游魂,游離于這個夢中的世界之外,那些灰色的小圖標是一個世界,而我這個綠色的,是另一個世界。
正不知干嗎的時候,圖標閃了。
我忽然下意識的慢慢回頭看了下房間。仿佛發生了什么靈異事件一般,我越是覺得不可能有人找我的時候,偏偏有人找,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人總是會嚇一跳。
雙擊圖標,是Peter.
Peter,男,23歲,美國人,身高186公分,體重79KG(這屬于苗條的),未婚。性格開朗,熱心助人,好學習新鮮事物。有一次他來杭州旅游,我們認識的,他的一個朋友在我們公司實習過。
點開圖標,他給我發的是一張笑臉。
我反正也正是無聊中,回過去一張哈哈大笑的臉。
“Sean,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起夜?”
起夜,myGod,我真想把他的中文老師揪起來打一頓。熬夜被說成上廁所,況且我還不是在熬夜。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我哭笑不得。
我迅速用他的母語給他上了一堂中文詞匯辨析課,兩分鐘后,他給我發了一個“embarrassed”的圖標。
“Sean,不好意思,我的中文不好,讓你見笑了……”不知為什么老外學中文學的都是傳統文化的精髓,“見笑”,“哪里哪里”這些我們已經不太經常用得到的詞匯卻老是在他們口中聽到。以至于我有時候會誤以為自己眼前站了個金發碧眼穿了個長衫戴著頂瓜皮帽的洋鬼子。
“It’sOK.Peter,yourChinesehasbeenimprovedalot.”
“哪里哪里。”
……這不,又來了。
我正以為找到了消磨時間的辦法,打算和他好好聊聊,誰知他有事要出去了。我只好作罷,不得不繼續一個人面對一屋子以及物資外面一整個宇宙的空虛寂寞。
起身把房間里所有的燈都打開,世界仿佛一下子變得溫暖許多。
我又去廚房拿了瓶沒喝完的紅酒和一個杯子,打算一個人喝點,說不定在酒精作用下我還能睡上一兩個小時。
看看手表,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一刻。
今夜無人入眠,小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