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以深來說，這個夜晚的母親是嚴(yán)肅得讓人感覺陌生的。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樣的母親，卻堅強(qiáng)得讓人感覺辛酸又欣慰。

大家都散了以后，以深仍賴在母親的房里不肯離開。

“以深？”明淑身穿寬松的睡袍從浴室里走了出來，此刻的她看上去慧然隨和，全然沒有了之前的疾言厲色。“怎么還不回去？”她溫柔地伸出手，輕輕拂過以深的臉龐，轉(zhuǎn)身在梳妝臺旁坐下，順手拿起一把梳子梳理著那頭難得披散下來的長發(fā)。

“媽，”以深輕聲贊美，“你剛才真的好厲害。”她伸出手，從身后擁抱住了母親，將臉龐靠在她的背上，真心地，“其實(shí)你還很年輕，為什么老是要讓別人覺得你嚴(yán)厲冰冷？”

明淑顯然還不習(xí)慣與女兒這樣的親昵，然而她的說話卻讓她的眼眶情不自禁地濡濕了起來：“傻瓜，說什么傻話？媽媽早就老了。”她回頭望住女兒，“我們的時代早就過去了，如今的時代，是你們的天下。”她慨嘆：“當(dāng)初你爸爸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想不到現(xiàn)在尸骨未寒，他們兩個就已經(jīng)按捺不住吵著要分家。這樣也好，早些了結(jié)早些清凈。至于那個保險箱——”她沉吟地看著以深，“鑰匙和密碼都在媽媽這里，你要開啟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拿。”

“媽，何必？我并不需要用錢。”

她微笑：“那終究是爸爸對你的一點(diǎn)心意。”她淺笑著拍拍女兒的頭，“好了，快回去吧。再不走，啟征該打電話過來了。”

啟征自然不會打電話來，他根本還沒有回家。以深走進(jìn)大宅的時候，卻意外地碰到了江堯越，后者正靜靜地坐在大廳中默默看著她。

“以深！”

“噢，爸爸。”以深站定了腳步，走上前去恭敬地打招呼。

他和顏悅色：“還好嗎？”

“是的。”她點(diǎn)頭，“沒有什么問題。”

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寬慰地微笑了起來：“那就好。”仿佛完成了使命似的，他將煙蒂彈在煙灰缸中，站起了身。“早點(diǎn)回房睡吧。”

“是，爸爸。”

緩緩地走上樓梯，江堯越忽然覺得渾身疲乏。這么多年過去了，如今，難免也老了。現(xiàn)在的時代，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

想到這個，他的嘴角忍不住浮現(xiàn)起一抹凄涼的笑意。一陣迷惘從心底里掠過，恍惚間，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那個身影。許多許多年以前，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曾經(jīng)亮麗的陽光下，那柔和美好的面容……

“我是怎么了？”江堯越搖搖頭，對自己苦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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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啟征回到房間的時候，夜已經(jīng)深了，天邊一輪圓月來得正好，映照得房內(nèi)隱約的發(fā)白。他輕輕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jìn)去。一抬頭，卻只見窗臺邊上正安靜地坐著一個人，昂首望著外面湛藍(lán)如碧的天空在發(fā)呆。

“喂，趙以深！”他走了過去，隨手將外套扔到了床上，“怎么還不睡？”

她將下巴放在膝蓋上，寥落地仰著頭：“睡不著。”

“怎么了？”他很有興趣。

她抬了下眼睫并不回答。他走到她身旁看著她：“你在哭？”他很眼尖的發(fā)現(xiàn)她此刻眼里正閃爍著的淚光。“哪有？”她犟嘴。他笑起來，伸手在她眼前一晃：“這是什么？”

“一雙手。”

“錯了！是一只手。所以說你哭了，連一只手和兩只手都分不清楚。真是笨蛋。”他得意地聳了聳肩膀，臉上滿是可愛的孩子氣。接著一伸長腿，在地毯上坐了下來。“說說看吧，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回過頭問她。

她搖頭。而他不以為然地否決了她的否認(rèn)：“不要以為這樣很酷，趙以深。如果有心事就說出來啊，又沒有誰非要你憋在心里。”他的表情忽然嚴(yán)肅起來，“你二姐夫回來鬧事？”

她垂眸微笑起來：“他敢么？”

他哈哈大笑：“并不是沒有可能。只是他這樣做得不了好處。”

她半瞇著眼看他：“江啟征，你很聰明。”

“那是自然。”他從來都不謙虛。

她忍不住把頭趴在膝蓋上輕輕微笑，而他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她點(diǎn)頭：“好啊。”

他仰頭想了半天，才終于說：“我小時侯，是還很小很小的時候，爺爺去世了。我爸爸和叔叔伯伯們坐在大廳里分家產(chǎn)。”她插嘴：“你還有叔叔伯伯么？”

“那是自然。”

“現(xiàn)在他們?nèi)四兀俊?

他聳肩：“不知道，也許去了美國，也許去了澳門，或者干脆去了非洲。誰知道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

“后來呢？”

“那時候我很想知道他們在商量什么大事，所以就躲在沙發(fā)的背后偷聽。爸爸家有三個兄弟，伯伯、我爸爸、還有叔叔。他們兩個人平日里都不太回家，事實(shí)上我跟他們也不算很熟，那天他們?nèi)齻€人吵得很兇，究竟是在吵什么我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我只記得后來叔叔和伯伯摔了門走掉，只剩下爸爸一個人留在廳子里。”他微微一笑，低頭看著地上亮如水銀的白色月光，“我獨(dú)自躲在那里，覺得很累，腳都漸漸麻木了。沒有辦法，只有慢慢走了出來。原以為是不是可以不被爸爸發(fā)現(xiàn)，誰知道他還是看見了我。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爸爸那天的樣子，憔悴、疲憊，眼里滿是血絲，頭發(fā)也亂糟糟的不成樣子。我也記得那天他對我說的話，一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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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請收看下一章：二十、好吃的蛋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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