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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能和你做朋友嗎

回家的路上,呂正和我說著在俱樂部發生的軼事,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腦子里卻一直在想April手上那一道道瘀傷。日常生活中的磕磕碰碰不會有那樣的傷痕,而且她的眼神充滿了絕望,究竟是什么事,或是什么人,會讓她恐懼到如此地步?

半夜,我躺在床上,一直無法閉上雙眼,April的面孔總浮現在眼前。起初,我覺得她只是因為在國內過于無聊,想來澳洲散散心,順便找呂正這個老情人敘敘舊。但見到她之后,我的這種想法在動搖。我無法否認自己的直覺,我要和April有進一步的接觸,要弄明白這一切,即使結果可能證明我是錯的。

我的確很在乎呂正,但他的歷史太過混亂,有很多我不能體會無法感受的經歷。我不能再犯過去七年的錯誤,不吵架,不打鬧,有的只是隱忍,冷戰和退讓。這種不從根本上來解決問題的態度,就像是感情的毒瘤,腫大,擴散,遍布全身,直至最后扼殺掉我們的情感。

我們從不提起自己以前生命中的灰暗和悲傷,只把最美好的事物和感情展現給對方。這讓我想起了在動物園經常見到的雄孔雀,它們開屏的時候羽毛五彩斑斕,奪人雙目,可是如果你繞到后面,看到的只有一個臟乎乎,帶著草渣和排泄物的屁股。

我不知道懷著某種目的和獵奇的心理偷偷見April,算不算是一種自私和幼稚的行為。但這就像伊甸園的一顆jin果,越是隱藏在茂密的綠葉之間,我越覺得它的紅鮮艷欲滴。

第二天早上,我催著呂正去給小D登記,植芯片,打預防針,再買點項圈和玩具。他倒也沒懷疑我的用心,只說辦完事后可能去江子家,取幾張電腦軟件。我自然是忙不迭的答應,說要是太晚了就在江子家吃飯吧,我約了同學逛街。

呂正走后,我給April撥通了電話,她接到我的電話后有些意外。我說,呂正比較忙,沒有時間陪你,我還是應該盡一下地主之誼,陪你四處轉轉,把夏夏帶上吧。她想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約好在CircularQuay(環形碼頭)見面后,我就匆匆出了家門。路過門口的超市,我進去買了幾瓶蘋果味的嬰兒泥糊,還有一個畫著小熊的粉紅色圍嘴。

今天的April清爽多了,水藍色的風衣,薄施脂粉,頭發簡單的綁了一個馬尾。我在火車站的二樓看了她一會,她正站在泊著渡輪的碼頭邊,抱著夏夏和她說話。她指著遠處的悉尼大橋和歌劇院,說著什么。盡管我聽不到,但能看到夏夏在笑,蘋果似的小臉紅撲撲的。

我在渡口買好船票,走到April身邊,她見了我仍是有點緊張,好像不知道如何開口。我從包里掏出泥糊和圍嘴遞給她,笑著說:“這是給夏夏的,窮學生沒什么錢,但還是應該給她買點什么。”April拿在手里說,謝謝你,太客氣了,還讓你破費。

我說今天天氣很好,去Manly海灘轉轉吧,那邊有家很好吃的炸魚店,帶你去嘗嘗。雖然悉尼已進入冬天,但太陽曬在身上仍是暖暖的,我們挑了渡輪船頭一個露天位置坐下。夏夏伸著小腦袋東張西望,沖路過的旅客甜甜的笑著,對地上到處找食吃的鴿子也很感興趣。

從CircularQuay(環形碼頭)港口到manly海灘大約是半個小時的航程,這通常是海外游客們最喜歡的一條線路。離開港口不到十分鐘,就可以近距離的觀看到左側的悉尼大橋和右邊的歌劇院。

我一直很喜歡悉尼港動靜結合的美。趴在渡輪的船幫上向外望去,遠處有十幾艘小型帆船靜靜的搖蕩在碧波之間,帆船上的人們或是舉著香檳聊天,或是在躺椅上做日光浴,一派閑散自在。就在你被這種慵懶舒適所感染的時候,眼前又會飛掠而過一艘快艇,在墨綠的海面留下一長串泛著清新氣息的白色泡沫。

看的出來,April很喜歡悉尼的藍天白云,她閉上眼深深的呼吸著咸咸的海風,那表情讓我有點舍不得打擾。我笑著說:“看來你還挺享受的,覺得悉尼怎么樣?”她好像從一個夢里驚醒過來似的,晃了一下頭說:“喜歡,真美,真羨慕你們。”

我以開玩笑的口氣說,你別和呂正說我今天帶你出來玩,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再說本來我們今天有別的安排,我找借口推掉了。April連忙說,放心吧,我不會和他說的,真的謝謝你來我和夏夏出來玩。說完投來感激的笑著。

下渡輪的時候,我扶了一下April,她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胳膊,緊接著覺得好像不禮貌,表情十分尷尬。我說,你手真涼,說完就去光頭佬咖啡店買了杯熱巧克力給她。從她手里接過夏夏抱在懷里,我們順著步行街向manly海灘走去。

我每次來到manly海灘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它只不過是澳洲綿長海岸線里一個最不起眼的海灘,沒有熱鬧的人群,沒有洶涌的波濤。但順著manly東北方的一條海邊小路走下去,大約一公里處,一個夢幻般的貝殼海灘畫卷般展開于眼前。

貝殼海灘不是普通的白沙,它全是由貝殼的細微碎粒堆積而成。這些碎粒經過多年海水的沖刷,不再棱角分明,變得圓潤起來。捧在手心里就像一把有點粗糙的彩色沙子,粉,黃,紫,絢爛繽紛,惹人心醉。在一個個閑暇的午后,我經常鋪一張波普花紋的沙灘巾,躺在這些彩色的貝殼上,把四肢深深埋進這些曾經的海洋生物之中,感受那若干年前鮮活的生命。

我把小夏夏放在了鋪好的沙灘巾上,她爬著坐起來,伸出小小的手抓起一把把五顏六色的貝殼好奇的看著。April戴著墨鏡躺在那里,像是睡著了一般。美麗的海灘就是有這種魔力,你躺在那里,會突然覺得什么都不想做,仿佛大聲的說一句話都會破壞這寧靜慵懶的氣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我突然感覺有一個軟軟的東西在面頰上摩挲著。我一睜眼,發現是小夏夏找到了一枚淡紫色的小貝殼,拼命的要給我看。April笑著說,她剛才就要叫醒你給你看,手里緊緊攥著呢。我說,是挺好看的,陽關下有點透明,像是水晶。

我撓了小夏夏胖胖的小肚皮一下,她格格的笑了起來。我把貝殼放進了衣服口袋里,低頭看見她緊緊用小手揪著我的衣角,不愿意放開。April說:“你別見怪,這孩子就是有點黏人,她挺喜歡你的。”我說,還真別說,我第一次感到自己這么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April打開一瓶泥糊喂著夏夏,突然抬頭和我說:“你是個好人,我能看出來呂正為什么喜歡你。你比我年輕,學歷高,有品位而且很善良。呂正他能找到你,挺幸福的。”平時牙尖嘴利的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或許是她的表情和語氣都太真誠,讓我有點手足無措。

我說呂正也和我說起過你,不過,你似乎有點不一樣,感覺挺平易近人的。她苦笑了一下說:“我承認過去是對不住呂正,對他挺愧疚的,那時候太年輕了。現在自己嘗到了生活的苦果,也許就是因為以前做的錯事太多,自己造孽要自己還。”

我說,你別那么說,誰不是在挫折苦難中成長,況且事情都過去那么久,無論是你還是呂正也該釋懷了。我試探性的問了一下,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嗎?她眼里又閃過那晚的慌張,連忙笑著說,沒有沒有,可能異國他鄉,有點水土不服吧。但我能看出,那笑容有多牽強。

回去的渡輪上小夏夏睡得很香,April也有些疲倦的閉目養神。我望著天色暗沉的窗外,遠處的瘋狂樂園已經華燈初上,像是宣告夜生活的來臨。歌劇院已失去了白天的風采,像是舞臺上艷光四射的明星,卸妝后只有無盡的落寞。歌劇院門口還有幾個沒散去的街頭藝人,拉著小提琴,吹著薩克斯風,表演著只有自己才懂的行為藝術。

我和April在火車站分開時,我轉身剛想走,她突然叫住我,猶豫了一下說:“謝謝你今天帶我們去玩,挺高興的。我,我能和你做朋友嗎?”我沒想到她會這么說,但那個表情讓人無法拒絕,還有可愛的小夏夏。我說,當然可以,我愿意做你的朋友。

盡管我知道自己昨晚想見她的兩個目的,一個都沒達到,但不能否認我過了一個個安寧舒服的下午。

晚上到家時,呂正已經回來了,嘮嘮叨叨的和我說了半天給小D上戶口的事情,可我困的只想睡覺。我正準備洗澡睡覺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是小曼。這么晚還肆無忌憚的給我打電話,又不會被我罵的人,只有她了。

小曼說今天看到學校貼了一張招公司文員的啟事,每周20小時,稅前每小時18刀,超級肥差。她因為現在正在一家化妝品店促銷的還不錯,不想離開,就讓我去試試那家文員。我記下了電話號碼,打算明天致電約個時間。公司的名字土土很不起眼,東方朝霞貿易公司。

如果我不接小曼的電話,不去預約面試,不走進這公司的大門,很多之后的悲歡離合就不會發生,更不會有那些生命的逝去。這俗氣的名字就像個夢魘般糾纏了我很多年,久久無法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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