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

拂曉時分，山里彌漫著霧氣，十米之外看不見人影。山的那邊更是霧靄重重。迷茫一片。此刻，趙桿子正站在山洞前一塊突兀的大石塊上向遠方眺望。他站在這里已經有好一些時候了。

午夜時分，他起來小解，發現秦發忠的鋪位空著，他悄悄去四處查看了一下，沒有發現秦發忠的身影，他就猜想秦發忠是不是偷偷摸下山去了。

重新躺下之后，他卻再也睡不踏實了。中途他醒了好幾次，每次醒來第一眼就是看秦發忠的鋪位是否還空著。結果，直到他起床，秦發忠的鋪位都還是空著的。

他心里隱隱有些不安，日本人曾三令五申強調不能開小差。秦發忠偷偷下山不就是開小差嗎？

他們會怎么對待開小差的人呢？他不知道，因為他并不了解日本人。

他真希望秦發忠能在大家還沒起床的時候趕回來。

所以，他就站在那里等。

山尖的霧氣正在慢慢飄散，而山腰的霧氣卻依然很濃。秦發中也想趕在天亮之前潛*工中去，所以，他貓著腰卯足勁往山上猛跑。

“沓沓沓——沓沓沓——”秦發中急促的腳步聲在霧氣蒙蒙的山間由近而遠的響起來。

越往高處，霧氣越薄，漂浮的白霧，像一根輕盈光潔的綢帶在山林樹杈間飄來繞去。

時間就是生命。秦發中雖然不知道日本人會將他咋樣，但他心里空落落的沒底。

盡管他們表面裝得很和善，但從他們堅決不允許民工請假回家這一點來看，日本人不好惹。

加油，加油。秦發中一邊跑一邊給自己鼓勁。在天老爺就要睜開眼睛時，他距離山洞只有十米之遙了。

但事情卻不不容他樂觀，因為哨兵就站在哨棚門口，一雙眼睛目不斜視地盯著延伸至洞口就消失了的小路。他如果走上去，必然要從哨兵眼前經過，如果哨兵聞起來，我該怎么說？

秦發中伏在荊棘叢里，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他想起洞口右面有一處斷壁，斷壁上有一株倒掛的古松。如果從那里攀上去，也許能躲過哨兵的眼睛。

他貓著腰慢慢向斷壁移動。

老天不負苦心人。貓到斷壁下，他看見了趙桿子。他撿起一塊小石子，向趙桿子扔去，石子不偏不倚，剛好落到趙桿子腳背上。趙桿子下意識往下一看，秦發中蹲在草叢后在向他擺手。

他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了哨兵一眼。然后他向哨兵走去。哨兵是凌晨四點換的崗，在霧氣蒙蒙里站了快兩個小時了，人已經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趙桿子走過去給哨兵把煙點上，就和哨兵攀談起來。哨兵的視線被趙桿子擋住了，乘此機會，秦發中攀著古樹爬了上來。他緊走幾步靠攏洞口，然后向趙桿子喊道：“桿子，又早起啊？”

趙桿子聞聲轉過了身子，但他看到的不是秦發中，而是田中少尉。

“嘿嘿——嘿嘿”趙桿子沒想到田中會突然出現在身后，不無尷尬地干笑了幾聲。

田中歪著頭，用一種疑問的眼神看著趙桿子，趙桿子向他擺擺手，一邊哈腰一邊進洞子去了。

洞里沒有人。他又轉身去了板棚。民工等手拿家伙正外外走。

趙桿子沒吱聲，緊緊跟在秦發秦發忠身后。除了趙桿子，誰也不知道秦發忠昨天晚上曾經回了一趟家。

到了廚房，民工排好隊，等著老田頭發饅頭。日本兵依然端著槍站在旁邊監督。拿到饅頭，民工們一邊啃饅頭一邊進洞里去了。

洞子已挖到山的中間，趙桿子和栓柱那天用腳量了一下大致尺寸，估計洞子進深至少已有一千米左右。

“散開，干活，偷懶的壞了壞了的。”日本人在吆喝了。大家趕緊抄起了家伙。

秦發忠和趙桿子搭檔。一個掌鋼釬，一個掄大錘。

兩人邊干活邊說話。

“桿子，村里出事了。”秦發忠看看左右，見大家都在專心干活，就和桿子說起了村里的事。

“什么事？你都說來聽聽。”

“桂英那閨女上吊死了，東仔的新媳婦也不見了……”

“你說什么？大一聲點！”趙桿子居高臨下，秦發忠的話他沒聽清楚。

“我說桂英那閨女上吊死了，東仔的新媳婦也不見了。”秦發忠提高了聲調。

這下趙桿子聽清楚了。只見他突然扔了大錘，把秦發忠從地上擰起來，連聲喝問：“這究竟是咋回事?她為什么要上吊，為什么要上吊？——”

“估計是被強暴后上吊的。東仔媳婦是死是活，現在下落不明……”

“你估計是誰干的？”趙桿子和秦發忠面對面站著。

“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是日本人干的，他們沒來之前，我們村可是沒出過事啊。”

“你懷疑日本人？村里找到什么證據了嗎？”

“沒有，聽我媳婦說，日本人說，一定幫我們找出兇手。”

“那就好，那就好。”趙桿子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說，就隨口應了這幾個字。

“桿子，難道你認為這事和日本人沒有干系？”

“這事還沒弄清楚，我們也讓不能瞎猜疑是不是？”趙桿子的心里也在想，這事是不是真和日本人有關?因為有日本兵駐扎在村里，土匪什么的是絕對不敢到村里鬧事的。但他嘴上卻言不由衷的說出了上面那番讓人琢磨不透的話。

“還有，村外山梁上，新添了好多新墳，聽說是我們離開村那天打仗死的人……”

“嗯嗯——嗯嗯。”兩人只顧低頭說話，就忘記了身后有人。殊不知田中少尉叉開雙腳，已經站在他們身后多時了。

趙桿子急忙掄起大錘。

田中在各處轉了一圈，慢慢的出洞子去了。

吃午飯時，秦發忠被士兵叫走了。直到天黑也沒有回來。

趙桿子悄悄去問田中，田中說，他的石匠手藝大大得好，佐佐木司令要在城里修一棟房子，讓他接受新任務去了。

趙桿子將信將疑的回去了。

第二天，山上突然增加了很多日本兵。日本人對民工的行動看管得更嚴了。秦發忠究竟怎么樣了呢?趙桿子心里有了新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