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8月31日，周三，返校日。

午后的陽光不算刺眼，也許是最近要下雨的緣故，即使有太陽天空給人的感覺也略顯陰沉。

一名高中生正站在校門口的報亭攤位前，等待著賣報老者給他找零。

賣報的老人戴著一副厚重老花鏡，從一個小盒子里費力翻找著幾毛錢的紙幣。

那高中生似是有些無奈，他直接俯身將兩枚一元鋼镚按到報亭攤位上。

嘴里說著‘不用找了’的同時，高中生拿起他要買的那份《玄國電視報》便轉身離開。

“哎，同學？”

老人找好了零錢卻發現那名高中生已經走遠，無奈的從報亭窗縮回身子，并將那兩枚硬幣收入存錢匣。

只是，老人收錢時的動作明顯比剛剛找零時麻利許多，老人的臉上也露出了一份小心翼翼的竊喜。

世道不易，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

高中生的名字叫余修，也就是這個故事的主角。

因學校明天就將正式開學的緣故，身為高一新生的他才會在今天來學校進行一些諸如領取教材、打掃教室衛生之類的開學準備。

這些事從小到大余修已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他也是習以為常。

而在返校過程中，余修不覺得有什么特別值得在意的事，故而也就不浪費筆墨去寫那些誰都知道的日常了。

還是聊聊大家不知道的吧。

余修今天在學校領取了一份【社團意向書】，那是由班長專門分發到每名學生手里的。

因為這兩年教育試改的緣故，各所高校從原本的重視應試教育，開始轉型成更注重學生興趣愛好以及天賦能力的培養。

每年開學前一天的返校日，都會由班級導員找到每名新生面談。

通過溝通初步了解學生個人對未來的大致想法，幫助其推薦更合適的興趣社團。

畢竟現在的高中社團可不再是興趣愛好那么簡單。

這可能直接影響到學生考大學乃至未來所從事的行業，這種相當于提前做好的人生規劃由不得人輕視。

余修此刻背包里的那張【社團意向書】，就是讓學生今晚回家好好思考之后再做決定。

當然，這里面也少不了父母長輩的意見。

這種改革未必有效，但比起原先那套一律向考試分數看齊的教育模式……多少是有點轉變的。

至于是好是壞，就要交給時間去評判了。

但是對余修而言，選擇哪個社團其實是很簡單的。

余修的性格相對內向，從小就屬于外人眼中不太合群的那一類，除了他那名死黨偶爾會來找他打打籃球，大多數時候余修都更喜歡獨自度過。

因此余修選擇的社團肯定是那種管理松散，人際交往不那么頻繁的一類。

再加上余修回家也沒有要商談的對象。

他只需編個合適的理由，再找一個相對靠譜的社團提交申請就可以了。

想通此節，余修眉頭舒展，步伐也輕快了幾分。

這時有人從余修身邊跑過，他有印象，那似乎是三班的阿虎。

但阿虎沒認出他來，也沒在他旁邊停留，直接追上了更前面的一名眼鏡男。

“喲~小林，這么巧啊?！卑⒒⒆飞夏茄坨R男，輕拍對方肩膀，在那人回頭時竄到另一邊，然后壞笑著一把摟住眼鏡男脖頸，表現的很是親密。

“是你這家伙，放手啦阿虎，很熱哎。”被摟住脖子的眼鏡男明顯不吃這套，一臉嫌棄的抖了抖肩膀，示意阿虎把手拿開。

“真是冷淡?！卑⒒㈨槃菟墒郑炖镞€不禁小聲嘟囔了一句，不過阿虎立刻又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湊近了小林。

“我說小林，聽說那件事了嗎？”

“啥事？”眼鏡男小林挑眉疑惑道。

“就是前兩天的紅月那事兒?。∥铱墒侵篮芏嚯[秘情報哦！”阿虎得意洋洋的開口，但這表情落在外人眼中就有些欠揍了。

“啊……還以為你要說什么，怎么會沒聽說，學校里不都在談論這個，事情都好幾天了，要不是今天返校又有人提起，我都快忘了這茬兒了。”小林一臉興致缺缺的模樣，自顧自的朝前走去，讓想要表現一番的阿虎沒能得逞。

“喂喂，小林，不止是那個，我可還聽說了很多了不得的傳聞！”阿虎不甘心的追了上去，還想說些什么。

但小林像是提早知道阿虎要說什么，一邊走一邊率先開口，完全不給阿虎表現的機會。

“你是想說那個有關噩夢的傳聞吧？就是那個紅月事件發生當晚，很多高中生做了相同噩夢的那件事？拜托……”小林停下腳步，用他那提不起勁的死魚眼對上阿虎。

“你不會真的信那個吧？那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啊，大家都是快要成年的人了，明天開學就是正式的高一新生，你怎么還這么沒長進，那種流言也愿意信？”

小林怒其不爭般將一只手搭在阿虎的肩膀上，然后一字一頓的說道：“白，癡，阿，虎?！?

小林適時的嘲諷讓阿虎表情一僵，又在阿虎即將惱羞成怒以前拉開了點距離，以免阿虎再次報復性的勾住他。

余修在后面不快不慢的跟著，見二人只是打鬧嬉戲，就沒怎么理會。

雖然二人話語里提到的紅月、噩夢之類的事他也有所耳聞，但他的心思不在這邊，也就沒怎么在意。

誰知前面的阿虎同學因為剛剛被嘲弄，顯得有些激動。

“混蛋小林！你這家伙不也一樣！說話還是這么招人厭，你這樣上了高中也不會有女孩子喜歡的！”

“白癡~我才沒你那么迫切，那種事順其自然就好啦~！”

小林看著阿虎臉上越憋越紅，知道對方快要發飆，于是快速后退，幾步躲開阿虎報復性的拉扯，語氣中充滿著愉悅。

結果就在二者打鬧的時候，小林轉身回躲時沒注意身后，不小心和走在后面的余修撞到了一起。

二者相撞時，小林能清晰感覺到身后之人健壯的體格，與他這種常年缺乏鍛煉的類型不同，身后的余修明顯是擁有長時間鍛煉堅持下來的好體魄。

“不，不好意思！撞到您真是抱歉！”

麻煩了，好像撞到不好惹的人了……小林心中想著，也沒仔細看余修的長相就立刻低頭道歉。

阿虎也趕忙走過來，一同低頭表示歉意。

“沒事。”

平淡的聲音傳入小林的耳中，聽到這聲音時小林略微一愣，因為聽聲音說話者年紀似乎和他相仿，這時小林才注意到被他撞到的人和他穿著相同款式的校服。

校服整體呈白色，肩膀及衣袖為半黑半白，中間由紅色條紋隔開，下裝則是深色的寬松運動褲。

這身黑白紅三色相間的休閑款運動服，正是他們學校高一新生才會穿的制服。

小林低頭時還恰好能看到那印在余修胸口上的——凜蘭西城私立高中——的?；請D標。

哎？是同學？

小林疑惑抬頭，看到的是一張冷淡且略顯陰柔帥氣的側臉，以及余修正轉身離去的大半背影。

“切，神氣什么嘛……”阿虎小聲的嘟囔自然沒逃過小林的耳朵，于是二者很快忘記剛剛撞人的插曲，重新嬉鬧到一起。

只是小林的注意力時不時分散到了前面不遠處，那個正獨自走在歸家路上的高中大男孩身上，心中難免升起了幾分好奇。

那家伙……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他？

正這樣想著，小林一個躲閃不及被阿虎勾住脖子，被拉扯的彎腰低頭。

準備求饒的小林突然注意到，就在不遠處的街道中心滾過一個粉紅色的皮球。

一名梳著雙馬尾的可愛小女孩正蹦蹦跳跳的朝著馬路中央跑去，似是想要撿球的樣子。

恰在此時，小林眼鏡上白光一閃，折射出一輛疾馳而過的越野皮卡車。

而那小女孩想要撿的皮球就在皮卡車行進的路徑前方……

糟，糟了！

……

余修走路時，眼神無意的掃向四周。

別看他總是一副略顯冷淡的撲克臉，偶爾也會留意周圍正在發生的事。

只是余修很少主動參與其中，比起參與者，他更希望成為一名旁觀者，靜靜站在一邊看著就好。

余修享受的是一種坐看庭前花開花落，云卷云舒的悠哉心境。

也因此他很少把情緒表現出來，給人的感覺也就多了幾分疏離。

當假期軍訓結束，開學在即，余修在同學的眼中依舊像個透明人一樣，存在感很低。

若非他中考時分數不錯，或許連班級的導員都會忽略他的存在。

這樣的余修，走在同班同學的身后都會被無視掉，也就是剛好被對方撞到身上，才注意到他這個人的存在吧。

不過從當時的結果來看，那眼鏡男好像也沒認出他來。

對此，余修很是無所謂，也早已習慣。

可是此刻，即將發生在眼前的一幕讓余修無法再袖手旁觀。

那是即將發生的車禍。

余修先所有人一步，意識到了這點。

可對于是否救人，余修心底里有些排斥。

出于兒時的經歷，他對那種可能會導致救人者一同陷入危險的行為，始終無法認同。

于是余修站在原地，本能的想要冷眼旁觀。

即使那小女孩看上去才六七歲的樣子，還十分可愛。

即使她可能有一對深愛她的父母，會因為她出意外而悲痛欲絕。

即使她才剛剛來到世界，還沒見證過多少世間繁華，絢爛與精彩。

即使余修發現，自己已經邁出腳步，身體做出了跨越本能的行動。

誒？……誒??？

余修驚覺自己沖出了街道，不斷拉近與小女孩的距離。

在他自己的驚愕與不解中，先皮卡車到來之前觸碰到小女孩，并把對方推離險境。

等余修意識到發生什么時，他已經處于車頭正前方，再想躲閃已沒有回轉的余地。

于是余修就在周圍人或詫異，或不解，或驚懼，或欣喜的目光中……被奔馳而來正不斷剎車減速的皮卡給撞了個正著，整個人更是斜飛出四五米的距離，摔滾落地。

撕裂般的痛苦一再傳來，外加劇烈的眩暈感很快充斥在他的腦海。

余修的精神一時間有些恍惚，眼前走馬觀花般閃過無數畫面。

不僅有兒時父母車禍離世的記憶，也有近幾年寄住在叔父家的點滴，甚至還有剛剛發生的那些……

要死了么……這就是我的回憶在……

余修眼前的景物越發模糊，在陷入徹底的黑暗前，他看到街邊很多人沖向了他，還有跌坐一旁不斷哭泣的小女孩。

以及……街邊更多的，拿出手機拍照錄像的圍觀群眾。

而后黑暗來襲，余修在對自身行為的困惑與茫然中，徹底失去意識。

舍身救人什么的……果然最討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