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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譎謀

“奈向心慌性太急,未覺指路陰陵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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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先生···我先過去了。”

珠璣起身出門,我望著他背影,想著他被攪在這漩渦中,便心生愧疚。

這時蕭秀的話,打斷了我:“閻守信這個時候想見他,看來是想打聽些什么。詩嵐姑娘的警慧,我倒不擔心,只是他的安危···這樣,你安排兩個人暗中護衛。”

“諾!”鄧屬答道。

“對了,韋澳入京的事安排好了嗎?”蕭秀接著問。

“已經安排妥當,明日夜里會正好趕到東郊銅人原,留宿一宿后,第二日入京。”鄧屬繼續答著。

“嗯,很好!”蕭秀回著鄧屬,接著又對我說道:“尚兄見諒,韋澳目前各方都盯著,只能安排在城外見一面了。”

“無妨!不過走些路罷了。”說著話,我突然想到蕭賜,便問蕭秀:“既然去見韋澳,不如讓蕭賜一起去見見吧?早些認識一下,免得到時互不相知。我想他們還不相識吧?”

蕭秀微微一笑,答道:“確不相識。也好···讓他們見一見,到時傳遞什么消息,就讓蕭賜傳一下,不用再安排人了。”

過了半晌,有仆人進來一邊遞著一個拜帖,一邊說:“先生,二公子,方才上官柳兒送拜帖過來,現下應剛到門口。”

“如何?輸了吧!”我沖蕭秀笑道。

蕭秀也笑了笑,沖著鄧屬使了個眼色,然后起身道:“那我等便去迎他一下吧!只是詩嵐姑娘剛出門···來不及了,你去讓蕭賜帶著他娘子跑一趟樂坊,教詩嵐姑娘幾道點心。”

說著,我也起身。鄧屬一邊將斗篷拿給我,一邊問蕭秀道:“就在樂坊教嗎?”

“對,就在樂坊!”蕭秀回道。而后鄧屬急忙出門,我和蕭秀一行人則如上次一樣將上官柳兒迎至正堂。

“昨日邠國公之事,珠璣已經告知在下。待他回來,就會讓他去回話。今日風雪頗急,姑娘何須特意趕來?”我對上官柳兒假意客氣道。

上官柳兒聽罷,又顯出媚態來,道:“今日過來可不是為那些個瑣事,只是幾日未見,惦念先生的病。看今日又落雪了,就急忙過來瞧瞧。冒昧登門,還望先生勿怪!”

“姑娘這樣說,倒是讓尚某兢剔失圖,頗感恛惶無措。”我趕緊起身作揖道。

上官柳兒見我這樣,故作難色道:“讓先生這般不安,當是柳兒之責。可惜柳兒愚迷不悟,只得閉合思過,以求先生寬諒!”

雖心里笑其虛偽做作,可還是需要假裝安慰一下,便說道:“姑娘穎慧絕倫,當知我并非狹隘之人。今日冒雪前來探望,這份心意,尚某感念。”

“見先生今日氣色不錯,柳兒便心安了。哪怕先生心里責怪,柳兒也覺值得。罷了,罷了···再自責下去,怕是先生要笑奴家女兒之態過甚了。其實今日除了探望先生,順便也想聽聽先生對邠國公之事的看法,另外還有一事想請教先生。對了,珠璣呢?怎么未見他在先生身邊服侍著?”上官柳兒繞了半天,終于說到了關鍵。

這時,蕭秀趕忙接過話解釋道:“在下一個在京兆府當差的遠房表親,前幾日送來一盒點心,尚兄頗為適口。只是他平日不常過來,所以便想著讓珠璣姑娘去跟他娘子學一下手藝。今日他和娘子去樂坊聽曲,不知上官姑娘到府,又沒太多瑣事,便讓珠璣姑娘過去那邊了。”

“哦···這樣也很好,待他學會了,柳兒定要跟他學學。閑來用心做些,給先生添點味道也好。”上官柳兒接過話,繼續嬌媚道。

“姑娘日無暇晷,有珠璣在,豈敢勞煩姑娘!”我婉辭相拒道。

“不一樣的!”上官柳兒一邊說著,一邊狐媚地看著我,眼神似會說話,勾人心魄。

在我迷離之際,蕭秀又將我拉回現實,插話道:“既然珠璣不在,要不尚兄就將昨日所謀,直接跟上官姑娘說說?也好讓姑娘早作鋪排,免得誤了大事。”

“邠國公之事···還想再跟姑娘確認一下,他真的做了那樣的事嗎?可有實證?”我假裝困惑的問上官柳兒。

上官柳兒收回了狐媚之態,露出一副輕蔑而得意的樣子來,回道:“哼···這個邠國公,原本想著只是個貪財好色之輩,平日里背靠神策軍這棵大樹,雖與公主不對付,卻也找不出太大的把柄。想不到竟然做出此等欺辱先人的事情來,這次若不是抓住了他手下的一個盜墓賊,任誰也不敢想,一個堂堂刑部尚書,竟然不顧禮法,利欲熏心至此!”

“他生在書香世家,又是皇親國戚,太傅也算得一品銜,還有國公之尊···按說當錦衣玉食,一生榮華富貴,為何要做這種事啊?”我故露痛心之態,感慨了一番。

上官柳兒接過話,繼續輕蔑地說道:“他既然做了,我便不會視若無睹。對于此事,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尚不知姑娘之意,在下不敢謀虛逐妄。因此,想先聽聽姑娘的想法。”我心中有疑,便打探道。

上官柳兒看了看我,端坐著,眼神里露出了寒意,回我道:“既然把柄在我等手中,那便由不得他拒絕了。”

“姑娘是想收為己用?”我問道。

上官柳兒眉頭一皺,反問道:“怎么?先生覺得有何不妥?”

“姑娘這些年,可有想過法子去收服嗎?”我繼續問道。

“也想過一些,錢財和姬妾那些,他都照單收下,但卻始終不肯俯首聽命。”上官柳兒一臉不悅地答道。

我見狀,更進一步問道:“姑娘認為,他因何會如此?”

上官柳兒搖著頭,答道:“還不是仗著神策軍的撐持。否則,他豈能如此跋扈?”

“既然如此,姑娘因何會覺得這次他會就范?難道以前沒有抓住過他的把柄嗎?”我再問道。

“可這次不一樣!”上官柳兒趕忙搶著說。

“有何不一樣?”我也反問道,接著跟他解釋:“姑娘覺得這件事,在他和神策軍眼里真的是不恕之過嗎?他們若是這樣想,只怕也不會這樣做了。”

上官柳兒聽完,若有所思。見狀,我繼續引導他道:“退一步說,就算姑娘拿著這個把柄去威脅他,讓他臣服。姑娘能保證他不會在事情翻到明面上之前,跟神策軍串通一氣,狗急跳墻,危害到姑娘和公主嗎?他既然能做這樣的事情,就說明他根本不是一個有底線和道義的人,更不會在乎結果如何。對于一個做事全憑私欲,不計后果的瘋子,就算他當時俯首了,姑娘真能信他?”

聽完我說的,上官柳兒的表情更凝重了。我雖心里竊喜,但還是用憂郁的口吻更進一步說道:“再者說,這件事只怕用不了多久也會被人發覺。我聽說淮南境內,已有官員家的祖塋被盜了,不知可是他所為?如果是的話,這樣的事就算有一兩件,能一時被彈壓下去,可時間一長若他還不知收手,案子多了也難以全顧,遲早都會被人捅到明面上的。屆時,人情洶洶,就算有人能說動陛下寬恩,在那樣的情形下,他這個罪魁,恐怕也難逃一死吧?對于一個死人,姑娘收服了又有何用呢?”

上官柳兒點點頭,接著問我道:“那此事···先生有何鈐謀?”

“依在下愚見,既然他橫豎要死,姑娘不妨就棄了收服的念頭。更狠一點,直接折了神策軍的這個臂膀。不知姑娘覺得妥否?”我接過話答道,只見上官柳兒皺著眉頭思忖再三,未出一言,我便再問道:“怎么,姑娘還有何疑慮不決之處?”

“先生所言,柳兒并非沒有想過,也知在杜悰那里有所收獲的可能性不大。只是接替之人恐怕也難為公主所用,故而方才猶疑片刻,望先生勿怪!”上官柳兒接過話對我說道。

大概是他知道了陛下密探韋澳之事,遂假意問道:“難道京兆尹的人選,陛下沒有采納公主所薦之人?”

“陛下昨日便派密使去了鄭州,聽說是去招樞密使劉行深所舉薦的鄭滑從事韋澳。這個劉行深,平日里半句都不敢多言,此時卻冒了出來。魚弘志倒也聰明,知道自己當前與陛下多有嫌隙,便讓這么個看似中立的人來舉薦。韋澳想必早就被他收歸麾下了,此事,恐難再有轉機。”上官柳兒回我道。

我心里想笑,可是還裝作淡定地問他道:“這個韋澳···公主難道有證據能證實,他已是魚弘志那邊的嗎?”

“倒是還沒有,只是推測。”上官柳兒答道。

“那姑娘不妨反過來推一下。”我一邊說著,一邊飲了一口茶。

上官柳兒不解:“反過來?”

我遂放下茶杯,看著他一臉的困惑,便解釋道:“韋澳此人,我還是知道一點的。據說曾經拒絕了牛李兩黨的招攬,可見并非是一個容易收服的人。否則為何放著這么好的進身之階不上,偏要去外面做一個從事呢?”

“我也查過,韋澳確曾拒絕過兩黨的招攬。但只怕這次就算不如他之意,也難逃被招攬的命運了。神策軍可不像兩黨那般斯文!”上官柳兒對我回道。

“那總歸還是有些硬骨頭的吧?”我反問道,接著繼續引導他:“聽說鄭滑節度使周墀,雖三番五次被威逼利誘,卻從不曾屈服于他們。既然韋澳能在周墀手下為官多年,想來應該是脾性相投的兩個人。姑娘何不往好處想想,如果他真是個持身中正的人呢?”

“但愿他沒有被收服吧···只是若不能為我所用,那便如同敵人,終究留不得。”上官柳兒冷冷地說著,言語里都透著狠勁。

他還真是順昌逆亡!這樣的人,呵呵···怎么可能成的了事?我在心里笑著,卻不得不勸阻道:“這朝堂上,難道就沒有幾個是各方都不偏,持身中正而用心做事的人嗎?”

“有是有,不過都不是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那樣的人,若是真的置于要職,只怕也會被各方傾軋而亡的。”上官柳兒繼續跟我解釋著。這時連薏跟鄧屬前后腳進來,分別站在了一旁。

我遂笑著說道:“那就更好辦了。既然各方都對其不懷善意,若是公主拼力相保,就算他明面上再怎么持身中正,心里多少都會對公主有所偏私。若是真到了什么節骨眼上,讓他還個人情,也是順理成章的。到時候,就算他不是公主的人,也是了。”

“先生說的,也有些道理。只怕到時候,他未必就會記得公主的恩情。”上官柳兒語氣緩和了許多。

我見狀,繼續勸說道:“人非草木,豈能無情?既然姑娘有所擔心,那待韋澳到長安的時候,不妨我替公主跑一趟,去會會他。一來探探他的虛實,二來也當一回說客。萬一我將他說服了呢?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按說縱死也不該讓先生辛苦的,只是柳兒身份微賤,恐難與他相見,就算見了也未必能說服他。而身邊那些不成器的,柳兒也實在無法指望,只得厚顏勞煩先生了。”上官柳兒突然又顯出媚態來。

為防止被迷惑,我便轉移話題道:“不知韋澳何時入京?”

“根據時間推算,加急的話,明日傍晚時分,他便能到京郊,整頓一夜后入京。確切的行程,尚需進一步探明。”這時,站在一旁的連薏接過話說道。

“如此···待姑娘探明,消息一到,我便去京郊與他一見。”我假意說道。為了防止上官柳兒再起媚態,我趕緊岔開話:“對了,杜尚書的事,姑娘應當先著眼當下。至于將來誰接替他,尚有可爭取的余地。只是當下若不將其咬死,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發現盜墓賊被抓。到時候他毀滅證據,再想扳倒他可就不易了。”

“如何咬死?還請先生替公主謀劃一二!”上官柳兒急不可耐地說道。

我也不急,慢慢道出心中所謀:“首當其沖,自然是從盜墓賊那里找到與邠國公和魚弘志有關的證據。然后逼那個盜墓賊,去盜幾個朝堂上要員的祖塋。切記不可盜魚弘志和邠國公死忠之人的,并且所盜之官員不可全數是他人手下的,公主的手下也要假裝盜幾個。下個月就是臘月,臘祭的時候,不用提醒,那些官員跽拜掃墓之時都會發現。然后再將所抓的盜墓賊送到下面的官府,自然會有人進行深查。此時可引導那些人查到相關證據,這件事不出意外,定然會被捅到御前。事已至此,剩下的就不用做什么了,靜候結果就行。”

“先生之謀,著實精妙。這樣一來,我們明面上什么都沒做,卻不聲不響地達到了目的。柳兒在此,替公主懇謝先生至謀!”上官柳兒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身姿柔美,神態嫵媚,令人傾倒。

“身為謀士,此乃本份,姑娘無需言謝。”我笑著起身回道。隨后想起剛開始說的話,我不得不假意問道:“對了,姑娘說還有一事需在下效勞的,不知是何事?”

“那件事,方才已與先生諮謀,且先依已定之計行事,有勞先生了。柳兒殷殷再謝!”上官柳兒說罷,便對我行禮。

待我回禮完畢,上官柳兒沖我媚態柔語道:“過幾日,公主府中演《代面》戲,已約好梨園翹楚成輔段相助,不知先生可有興致前去一觀?”

“家師一生仰慕‘竹林七賢’,其志亦言傳身教。雖在下非清貞之人,也知道優伶之禍,猶如奸佞,有誑時惑眾之能,有廢禮亂國之患。故而不敢欺師叛道,趨從而往。再者說,蘭陵王徒有虛名罷了,既無冠絕天下之勇,又無運籌帷幄之才,非尚某鄙薄,實在難讓在下嗟仰。望姑娘體諒!”我極力拒絕上官柳兒道。

只見他深情款款地望著我,心有不甘,含嬌道:“柳兒可是找了好些人,方才請到這位京中名流的。想著先生天天悶在這園內,頗為無趣,給先生換換心情。誰承想,好心一片,竟惹先生這般嚴詞相拒。柳兒真是多此一舉,枉費心思了······”

“名流?哼···那也得分分是哪一流!往后像這種下九流的東西,姑娘還是少花些心思的好,我想尚兄還沒有墮落至此!”蕭秀搶過話,輕蔑地說道。

氛圍頓時尷尬了起來,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見狀,我只好出來圓場道:“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公主府終究臣門如市。尚某身微德薄,若冒然前往,難免不引人臆測,恐有不妥。為大局計,此刻在下還是不要露面的好。否則以魚弘志之心計,等到邠國公東窗事發,難免不會猜測到公主頭上。另外也夾雜一份私心于其中,尚某可不想因為此事而引來殺身之禍。到時若公主大事尚未成,作為謀士,必會飲恨而終。望姑娘與公主道明在下苦衷,若公主責怪,待邠國公之事塵埃落定,尚某定登門謝罪!”

“‘謝罪’的話可就言重了···先生為公主殫謀戮力,公主豈會不知,哪有責怪的道理?先生所言,柳兒深知其意,定與公主道明。柳兒魯莽,不知先生清風勁節,還請先生莫要與柳兒計較。往后這些下九流的玩意兒,再也不提了,污了先生耳朵便是柳兒的不是了。”他正歉疚地說著,突然又諂媚起來:“柳兒也不再沾,否則先生該嫌棄奴家了···柳兒可不愿被先生嫌棄,還盼著先生對奴家多多指教呢!也不知先生愛好些什么,奴家空有其心,卻茫然無策。”

上官柳兒一邊說著,一邊來到我案前。我起身作揖,他竟擠手相扶。

接觸的一瞬間,我趕忙收回了手,說道:“尚某不愛其它,唯書棋二物。皆是尋常之物,不勞姑娘費心。今日之謀,尚有諸多要緊之處,望姑娘慎重其事,早作鋪排。”

“此事非同小可,確需謹慎。如此柳兒便不叨擾了,這即回去好生籌劃。雖萬分舍不得,但為了不讓先生之謀付諸流水,也只能忍痛暫別。屋外風雪交加,奴家不忍···先生身有舊疾,就別送了。柳兒身不由己,不能侍候左右,還望先生多加珍重!”上官柳兒說著說著,似是真的要哭出來了,若是第一次見,只怕真會輕憐疼惜。

說完他便往門外走,我對著他背影,作揖行禮道:“姑娘慢走,恕不遠送!”

不知為何,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心生憐憫。門未來得及關,屋外的雪,吹進屋內,不遠處的樹上,雪已厚厚一層。雪花一片片的飄零,心也跟著飄了起來。想著上官柳兒,誰又是生來如此陽奉陰違,狡詐多面呢?變成這樣得經歷多少不可與人言的事情,又承受了多少人所不知之痛,恐怕這些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這世間本就沒有天生的好人,自然也沒有天生的壞人,是我們所做的選擇決定了我們的位置。望著那些雪,我突然恍惚了,不知道自己算好人,還是壞人。遂不自覺地在心中嘆道:

斂手屏足人罔措,含霜履雪路艱辛。

胸中正道當深信,一載何須四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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