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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七載

新業公司辦公室,老板椅上坐著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說話的聲音也是比較粗獷。

“你都沒成年,又沒點技術,能干點啥。”看了看蕭劍南自制的簡歷,開口拒絕。

“我其實會點電腦。”蕭劍南看了一眼辦公室幾個拿著紙質資料的中年女人,思索之后說到。

老板沉吟了一句不知道什么,道:“簽不了合同,你不夠歲數。五險算你工資里,頭一個月兩千八,后邊再說。”

就這么著,算是有口飯吃了。他的離校,讓一向好脾氣的父親大發雷霆。最后給了他兩千塊錢讓他滾蛋,雖然滾得也不是很遠。

蕭劍南其實也憋了口氣,不掙著錢就不回家。可直到他這兩千塊都快花完了,才勉強有家公司愿意要他。

所以見老板同意,他趕忙點頭,應到:“沒問題,公司有住的地方嗎。“

老板抬頭瞅了瞅他,讓辦公室其中一位女人帶他去工人宿舍了,出門后,另外一個女人開口。

“這小孩真是啥也不懂,十六就能上五險了。你也是,要這么個孩子干啥。“女人話語里分明有點責怪的意思。

“看看再說吧。“老板也沒理他,把那張簡歷紙扔到一邊,又看其他去了。

宿舍和學校集體間差不了什么,無非就是臟亂差一些,再加上一些煙酒殘骸。

“這間目前就倆人,你收拾那個架子床,睡那吧。我先回去了。“

“好。“

有陽臺和衛生間,不過陽臺已經被改造成了廚房,這兩處都算不上干凈,只能說還能看得過去。唯一令蕭劍南還寬慰點的,就是蹲便了。這個衛生條件再用馬桶,那才是真的酸爽。

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好在蕭劍南神經夠大條,對這些接受的比較快,對自己身份的轉變也比較坦然。

而后幾天,算是把這個不大的公司里人員都認了個遍。

其實出來的人,大家都忙著掙錢,看蕭劍南太小,又不會抽煙喝酒,平時也就不帶他去玩了。蕭劍南也樂得如此,本來手頭就沒錢。

三個月之后。

剛發完工資的蕭劍南就跑到手機店了。除了日常吃喝和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攢了這么久,終于是換掉了在他家服役多年的諾基亞。

九成新的蘋果手機在手,一種混合著開心激動與失落愧疚等等的復雜心情交織,很難理清紛亂的頭緒。

是不是該跟家里報個喜?不過這算是喜嗎。出來這么久了,跟家里只是草草通過幾次電話,告訴家里自己還活著。至于其他,一概不提。他也知道家里擔心,但就是擰著。

算了,還是打一個吧。

“媽,你讓我爸開電腦,能打視頻了。“

畫面出現,倆人都在。蕭劍南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還是蕭劍南他爸先開的口。

“花了多少錢。“

“五千多。“

“你倒是舍得。“

“我自己掙的。“

“不好掙吧。“

沉默,再接不上話的沉默。

“行了你,兒子特意打個電話,你還這樣。“

“他不就是想顯擺嗎。這有什么值得好講的。好好上學以后不比這掙得多?“語氣頗為激動。

“噔~“視頻掛斷。

這邊蕭劍南媽媽也是起身離開電腦旁,出門去了。留下蕭爸,點了根煙,煙霧繚繞。

凜冽的寒風打在蕭劍南臉上,讓他愈加覺得冷了。緊了緊外套,小跑著追上了前面的公交。兜里還剩點,也夠一頓火鍋了。

他還是不知道怎么發泄,吃火鍋倒顯得有點沒心沒肺。

天涯兩處,各自閑忙。

時三秋和徐九月自從分到一個班里之后,反而沒有那么多親密的交流了,更多的是一些學業上的互動。沒有辦法,新班級的氛圍十分緊張,教學進度和深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課間的徐九月頭趴在課桌上,上面中間墊著一個小抱枕。她畢竟底子稍弱,跟上這樣的節奏對她來說還是累了一些。

時三秋從外面進來,把她的水杯放在桌角,沒多說什么,他還有點筆記需要補上。這樣的環境他是不喜歡的,但為了能和徐九月近點,他還是愿意付出的。

筆記,是給徐九月看的,所以他寫的格外的認真,用的甚至是自己理解后的思維導圖。這事兒如果擱林浮羽,估計干得不會很好,因為他從來不會記自己已經理解了的東西。

但他想不到的是,鹿小芳卻完全改變了他。

“這回總聽懂了吧。“林浮羽看了看兩邊的鹿小芳和慕容雅若。由于慕容文若的關系,林浮羽自然是對她照顧有加,尤其是鹿小芳也和她投脾氣。

鹿小芳和慕容雅若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搖搖頭。

“啊?我講得這么失敗嗎。”林浮羽自信心受挫。

“不是,你這也太簡單了吧,從第二步怎么就直接跳到最后一步了。“

“兩步這個就能推導出來了,那些計算就沒必要寫了吧。“

“呵呵,你腦子轉那么快,也不怕抽抽了。“慕容雅若可不是妹妹那種溫柔率真型的,極善于補刀。

“得,我寫不行嗎。“林浮羽舉雙手認慫。

“這才對嘛。“鹿小芳拍拍林浮羽的右肩。

有趣的是慕容文若和湛兮。慕容文若可是徐九月的鐵哥們,當時因為湛兮和時三秋的事,她絕對是義憤填膺。所以剛開始在班里看到湛兮之后,就對其不咸不淡的。

直到某天幾個人課間玩小游戲,倆人分到一組。

湛兮多伶俐的人啊,慕容文若的態度她感受得到,就是不太理解。趁著如此好機會,自然是努力破冰了。

在整個游戲過程中,處處維護慕容文若,一番互動下來,可算是能和她稱得上朋友了。而后倆人更是找到了星座這個共同話題,便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以至于現在,慕容文若每次看到徐九月,總有一種背叛了同志的錯覺。

“受不了了,啊!“慕容文若決心要做點什么。

高二年級每周都有兩節體育課。恰巧徐九月和慕容文若她們有一節是重疊的。

于是乎,在慕容文若的拉拉拽拽之下。三人坐在了一起。

徐九月雖然心里別扭,但還是沒有在臉上流露出來。看著湛兮,她在心底不無贊美,確實長得好看。

湛兮倒是沒有什么感覺,她當時不是很清楚這個徐九月。

“我們要不聊點什么?“慕容文若試探著道。頓了一下,見二女也不開口。

“要不去看那邊打籃球的吧。“也不管另外倆人愿不愿意,一手挽起一個,拉著就走。

這邊,兩個班的男生正在對抗。時三秋自然在場上運球。

湛兮也是明白了慕容文若此番舉動的用意。

“不公平,我們班這邊有個校隊的。“

徐九月回道:“總得打過才知道。“

慕容文若心道:“完啦完啦。“

好在一番對抗過后,兩邊比分咬得比較緊,而且看時三秋和那個體育生有說有笑的,三人這邊好像也緩和了些。

“聽文若講了一些當時的故事,現在想來應該是些誤會。“湛兮主動伸出手道。

徐九月從善如流,也是伸出手與之相握。“過去的就過去了。“

慕容文若感動得都要哭了,雖然她一時理解不了倆人的心路歷程,但還是趕緊用雙手包握住倆人相握的手掌,搖了搖。

“真是普天同慶啊,普天同慶。“

——————

李墨白這天和同桌抱著練習冊走在樓道里。文科一班就在樓道一側盡頭。等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好碰到轉身出教室的湛兮。

李墨白下意識地往同學那邊一靠,不想撞到人。

“李墨白?去交作業啊。”還是湛兮笑著打個招呼。

“嗯。”李墨白站穩,點點頭回了一聲,就和同桌走了。

“黑哥,你可以啊。文科班花主動給你打招呼吶。”一旁的同桌走遠之后激動感嘆,他第一次在樓道見到湛兮的時候,腦中只有四個字,驚為天人啊。可惜,他沒跟李墨白吐露,要不然李墨白回他個也沒那么夸張吧。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崩潰。

“呃,那回聯歡會她站我旁邊,算是認識。”

旁邊同桌偏偏是一副八卦大有可挖的樣子。笑話,那都過去多久的事情了,站你旁邊就能知道你叫什么了,況且你的照片得過幾天才能登上公示欄呢。

他這次考得不錯,拿了生物學科的年級第一,早上剛被拉出去照了相片。而當李墨白黝黑的面容掛在一進教學樓大廳的墻上的時候,也引來無數聲音。

“之前沒見過這個人啊。”

“你看他名字,李墨白。”

“哪里白了?”

慕容文若和湛兮挽著胳膊走進來時,也看見李墨白的“尊容”了。

“之前他和蕭劍南在一塊的時候,也沒覺得他這么黑啊。”慕容文若吐槽道。

遠處,正在擺弄著數據分類匯總的蕭劍南毫無征兆地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又繼續干活去了。

湛兮只是笑笑,樂樂地拉著慕容走了。

徐九月和小組另外一個男生準備擦黑板,男生拿起板擦正要上前時,恰巧看見時三秋進來,順勢就把板擦遞到時三秋手中,并笑著拍了下他的背。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接過板擦時三秋自是夠著徐九月擦不到的上面用功。等徐九月剛好在他臂下鉆過時賤賤來了一句。

“肉確實是不長,個兒也沒長。”

“去死。”接著就是一個順滑的肘擊。“自己擦吧你。”

時三秋吃痛,這徐九月下手真是沒個輕重。不過他也樂得如此,徐九月壓力太大了,適當讓她放松一下總歸是好的。

他現在考慮的是,到底該選首什么歌呢。過幾天音樂課的結業考試,每個人都要唱一首歌,以此為成績依據。當然,他不會擔心成績,只是在想如何給徐九月表達。

想來想去,就到了這天。

包括徐九月內的一部分同學上節課已經完成了考試。所以這次進展的也比較快。

輪到時三秋上場,氣氛都熱鬧起來。大家都知道他唱歌好聽,所以格外期待。

年輕的音樂老師也是笑著看向他。

“嗯,你要一首什么歌曲。”

“偏愛。”

老師把伴奏打開,退到講臺邊站定。

時三秋找找節奏,隨著伴奏聲輕點著頭。他想看徐九月,卻又不想太明顯。

此時徐九月卻是在看著他,反正人多,他又是主角,怕什么。

“把昨天都作廢,現在你在我眼前”

唱到眼前,正好把視線移到徐九月臉上。徐九月沒有躲閃,也沒有什么異樣。

同學之中不乏看向他倆的,并未出聲,只是眉眼之間擠弄著看樂子的笑意。

可時三秋卻讀懂了她平靜面容下的意思,心里長舒一口氣,放松下來。目光回正,口齒不停。

“如果我錯了也承擔”

“認定你就是答案”

……

一曲終了。

“技巧不錯,聲音也很有辨識度,是個苗子啊。”音樂老師毫不吝惜贊美。

臺下有人起哄,讓他再來一首。

音樂老師驚訝掃了一圈,見都是點頭狀,又看了手表。

“時間還夠,那就再來一首吧。”

于是乎,又是一首悠揚的民謠風。聽得大家沉醉,徐九月平靜如湖面的心,也是泛起絲絲漣漪。

樓上,蕭劍南神奇般出現在教室門口。

“報告。”

正在講題目的副科老師停下寫字的手,看向蕭劍南,覺得眼生。

“什么事兒。”

“啊,嗯回來參加考試的。”蕭劍南大刺刺道。

“行,進去吧。”

他來校之前已經找過班主任了,確認過這次的考試所需的時間。當時離校的時候,距離結業考試的時間已經不是很遠了,現在回來拿畢業證也是商量好的。

蘇可在他剛出現時心跳猛地丟了一拍。但很快就轉過頭去,佯裝聽課,可哪里就能平靜的下來。

蕭劍南也注意到她了,看她神色如常認真聽講,也就沒刻意去打擾。用表情和認識的男生們打著招呼,朝最后一排的空位走去,坐下來。

一時竟是有些失神,這樣的場景,怎么會覺得陌生。無奈地笑笑,便認真聽起課來。

直到下課鈴聲響起,他才反應過來。竟是聽往常令他心猿意馬的東西聽得入神了。

有趣,有趣。

晚飯時間,蕭劍南特意約了李墨白一塊。

“怎么樣,上班好還是上學好。”

“你這問得我。五五開吧,哪種都不清閑。”

倆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只是李墨白吃得很快,不一會就起身要走。

“班里有要求,十五分鐘吃飯。”

“她還真是,越來越……”蕭劍南想說點什么,又忍住了。“行,你先去吧。”擺擺手,送走李墨白。然后低頭繼續慢慢咀嚼著久違的味道。

覺得無聊,正要拿出手機,卻看到餐廳門口,三個女孩站住和李墨白說著什么,于是收起了動作。

細細一看,竟是慕容姐妹和湛兮。

正感慨呢,李墨白回頭指了指蕭劍南的方向。

慕容文若什么性子,拉著另外倆人就過來了。

“哇,蕭劍南,帥了不少嘛。”慕容文若打趣道。

可不是嗎,不穿校服的蕭劍南在人群中本就炸眼,尤其他又燙過頭發,確實多了幾分有別于學生的英氣。

“你還是這么會夸人啊。”蕭劍南回道。

“那必須的。哎,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拿個畢業證啊。回都回來了,就接著讀下去唄,參加個高考反正又不吃虧。”

“我就請了三天假。”說了個不是理由的理由。

“行吧行吧,反正每條路都要堅持下去。”

“嗯。”

“那我們去打飯了哦,拜拜。”

“拜。”

慕容雅若全程都是安靜地聽著,也在觀察他。直到此時要走,見他禮貌地對湛兮和自己示意,趕忙點頭微笑以回。

走遠之后,她才問起妹妹。

“你之前不是說他學習還可以嗎。怎么就輟學了。”其實蕭劍南上次次離校她看見了,但總不能真的和妹妹去說自己剛好看見吧。此時機會正好,于是發問。

“不清楚。他其實挺怪的一個人,看著跟誰都挺好的,也確實實在。但就是沒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高中之后成績就一下墊底了。估計是那個暑假?哎,誰知道呢。”

慕容雅若聽妹妹這么講,不由更加好奇了。

倒是湛兮高深莫測地道:“雅姐,不對勁哦你。”

慕容雅若臉微紅,不再說什么。

其實,能有什么原因呢。因為戚含舒的那封信嗎。那封信其實也沒寫什么,就是一些共勉的話罷了。或者因為奶奶的離世嗎,可能吧。再或者,不適應新的環境?

或許,這個問題,讓蕭劍南自己回答,都答不上來。

他可能就會來一句,睡不夠,學不好,分數肯定高不了。

結業考試其實沒有太大的難度,卷子三下五除二就答完了。臨走時,蕭劍南點了好大一單奶茶。

三秋九月、鹿羽白兮、慕容姐妹人人有份。蕭劍南和他們幾個還一塊照了一張合影。

至于蘇可這邊,他自是沒少的了。甚至很多關系一般的同學都收到了。

接過奶茶的時候,蘇可還是淡淡的表情。還是旁邊的女生道了聲謝謝。

蘇可心里響起一句不知道從哪兒看到過的話。

“你怎么會一直期待續集呢。好看?”

“不,是遺憾。”

所以她接過奶茶,卻還是沒有歪頭看蕭劍南,也沒和他說句話。

蕭劍南尷尬,但也沒怎么在意。當斷則斷。隨之而來的,是他學生時代的徹底結束。雖然沒有畢業照,但也好歹有一張。

再次跨出學校大門,回首一望,不無唏噓。

此時如若用詩詞來描述蕭劍南的心境,當屬半闕《虞美人》: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滿長安道。故人早晚上高臺,贈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

生來不覺不易,死去不覺為難,活著難為不易。

“這該死的冬天呦!”蕭劍南騎著小電驢在去往醫院的路上咒罵了一句,也不知是罵冬天還是自己那不很強的體質。他就是洗了個澡,窗戶開了點縫,沒有及時吹干頭發,就發燒了。

“阿嚏!”緊了緊羽絨服,掀開厚重的門簾,往繳費窗口走去。

好在,工資剛發了,看著手機上的又變為五位數的余額,不由得讓冰冷的身子帶了點暖意。

“交多少?”工作人員問道。

“先交三百吧。”

款清,一張健康卡也從窗口到了他手上。看了一眼電梯口前擠成一堆的人,搖了搖頭,還是決定走樓梯。

身體沒勁的厲害,慢吞吞地爬著一級級的樓梯。拐彎處,抬頭正巧碰到匆匆忙忙下樓的林浮羽。

“哎?羽?”蕭劍南叫住了他,這時候林浮羽本該在學校。

林浮羽聽見聲音熟悉,慌忙停住。

“這是咋了,你不舒服。”蕭劍南接著問了一句。

“啊。我去樓下交費,檢查費用還差點。你呢。”

“我沒事,發點燒。手頭緊了說話。”蕭劍南看他著急,沒有細問。

“行,沒事,我先下去了。”擺了擺手,倆人各自朝不同樓層去了。

蕭劍南看得出來,不像是林浮羽自己,該是他家里人,右手上帶著的分明是陪床的手環。

沒多想,蕭劍南奔著內科去了,還是先顧自己得了。

林浮羽也是昨晚上剛到醫院。掀兒哥當時叫他出教室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最后一節課了。

“你媽打電話來,說有點事讓你回去一趟。”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林浮羽頓感不好。畢竟,一般小事情,父母都不會讓他知道。

顧不上多說什么,只是出門時候跟鹿小芳比了個電話聯系的眼神。在寢室換了身衣服,就奔著校外去了。路上,跟媽媽簡單通了個電話,然后直接到住院部了。

床上,是沉沉睡著的父親,床邊是眼眶尚紅的母親。林浮羽拿著一沓化驗單檢查報告,默默看著。雖然看不太懂,但大體上已經猜出是什么疾病了。

“兒子。”林母看著林浮羽來了,險些又忍不住流淚了。一向樂觀的她,這幾天已經不知偷偷哭過幾次了。

“媽。”林浮羽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是走近,摟住母親肩膀和手臂。

“我看檢查單上并沒有什么特別異常的數值,爸會沒事的。”

“嗯嗯。”林母重重地點了點頭。“一定會沒事的。”

“這樣吧,今晚上你回家休息,我來看著爸。”林浮羽看著母親有些雜亂的衣著和疲憊的身影,說道。

林母并未推脫,只是囑咐著林浮羽該如何如何。這幾日雖說有親戚過來,但還是她奔波操勞,如此大的事情下來,使她精神幾近崩潰。

送走母親,林浮羽也是坐了下來。端詳著父親那半布著皺紋的面容略有些發白,不禁鼻頭一酸。平日里不知是見的太多,或是看得隨意。總覺得父親尚還年輕,怎的竟也如此,要開始可以用蒼老形容。

記憶,像電影一樣,種種幕幕,喜怒哀樂,在林浮羽腦海中疾馳而過。

一時,已是多時。

待林父睡醒過來,見自家兒子坐在床邊,還是露出一個微笑。

“還是耽誤你上學了。”

林浮羽聽到這句話,想哭,終還是笑了。父子二人,笑得是那么相像。

“不算耽誤,就怕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啊。”林浮羽想來想去,還是說出這句不怎么幽默的話。

“扶我起來吧,咱爺兒倆說會兒話。”

林浮羽攙著父親一只手臂讓他往后移,順手把枕頭墊在腰那個位置。

“剛開始就是腰疼,沒當回事,一來二去的,你看還成問題了。”其實林父此時坐著挺費勁了,但還是想在兒子面前維持著形象。

“萬一,我是說萬一,這病是那種怎么都看不好,或者掏空家底也沒幾年活頭兒的,就不要再看了。”

“爸!”林浮羽責怪地出口叫他。

林父揮了下手,示意他安靜。

“兒子,現在就咱們倆,有些話就可以說。等你媽來這了,就不能說。你現在還小,沒有到這步,所以有些事情就不需要你來負責,你也沒能力負責。”

林浮羽沉默了,確實,他除了能幫忙跑跑腿之外,再做不了其他的。

“所以,當你做完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后,還是要認真讀書,這才是你現在應該做,且能做到的。”

“所以,這幾天你待在這我不反對。過后,你還是要回去讀書的。”

繼續沉默,林浮羽腦子亂了,木訥地點頭。林父也知道,半大的孩子,哪能接受得太快,索性有些寵溺地揉了揉自家孩子的頭。這個兒子,還算是讓自己比較自豪的事了。

“行了,陽臺上有個簡易床,一會兒護士查完房了,你就在那休息吧。”

一夜無話,只是中間陪父親上了個衛生間。而看著窗外的燈火,聽著嘈雜的汽笛聲,同屋病人的呻吟聲,躺在簡易床上的林浮羽實在是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生。

第二天碰到蕭劍南時,正好是醫生開出新的檢查項目,而卡里剛好沒錢。

雖說和他關系不錯,但有些事,怎么說出去都不合適。索性匆忙些,就過去了。

等各種結果出來的時候,負責的醫生卻拿不準了。

“你們這個情況,建議還是去省里的醫院再確認下。”

林母想問些詳細的信息,但卻被婉拒了。只是讓他們盡早盡快轉院,又表示可以幫忙聯系下省院的某主任。

林浮羽聽著醫生的話,有些生氣,但更多的是害怕。未知的事情,總是令人充滿恐懼。

一路奔波,等到省三院住下時,安排的是一個帶隔斷的大病房,且林父的病床還是臨時添置的。

到底是省院,拿著報告的主任同身旁兩位醫生討論了一會兒,便把林母叫了出去。

“根據判斷情況,不是很樂觀,需要再做一個骨髓的病理分析。”

“白血病?”林母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關于骨髓,她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個病了。

“一切要看分析結果。”

幾天之后,確診的報告捏在手上的時候,被疼痛折磨幾日幾夜的林父反而釋然了。

把林浮羽支走去外面買飯了,屋內只有夫妻二人。

“你看,從我進來這屋子里,到現在不過四天。這么幾天已經走了兩個人了,多我一個,好像不多。”

林母只是緊握著林父的手,緊緊抿著嘴。

“那個小姑娘,早上來的時候就是高燒,下午四點被推出去就沒回來。看那歲數,不像是結過婚的。我與她比起來,已經算得上圓滿了。”

“老林,別說了,你別說了……”,林母多少是有些泣不成聲了

“我得說,我其實感覺的到,老天這回要把我拉走了,所以,我想趁著這不多的時間,再跟你說會兒話。我生怕,閉上眼睛,就再也睡不醒了。”

“別哭。”

“我放不下的唯有你和兒子,但兒子馬上快成年了,這幾天我也跟他說了許多,相信他會理解的。”

“倒是你,我不太放心得下,你脾氣往后要改改,要不然除了我,其他人可受不了你。”

說到這,林父臉上又浮現出一抹笑容,腦海中夫妻琴瑟和鳴的畫面猶如走馬燈一般,一幕幕閃過。

到后來,林母也是強行止住淚水,同自家丈夫輕聲交談起來。

林浮羽不知什么時候到門口了,看著父母交談,他也并未打擾,只是在門外坐了下來,不知在思考著什么。

等待配型的日子里,林父已是睡著的時間多于清醒的時間。但一天天的過去,也不見有個音信。

被妻子強行喂著吃下一小塊水果后,林父開始強硬的表示要出院,要回家。其實白天醫生就已經隱晦地表達了這個意思了。

“浮羽,你去,叫醫生來。”

“老林!”

“去!”

林浮羽不愿去,但也不能再違背父親的意思。這一段時間,他說話很少,更多是默默看著病房內父母二人之間的互動。

醫生囑咐事項的時候,已經能從中聽出來悲傷了。但幾人都很平靜,至少表面上看起來。

親戚的車已經停在門口了。本來按林父的意思是不麻煩別人了,但正好這位來探望。

昨夜翻了幾頁,書信里的從前

故事早已寫完,一共有幾篇?

第一篇是初見

在那個雨夜

本來說好的星辰

不及你耀眼

……

可惜白了頭

可惜不自由

終于有人叩首

林父還是比較幸運,堅持著回到了家里,艱難地把家里里外外轉了一圈。

凌晨,林母翻身,卻聽不到枕邊人的呼吸了。此時是,是三點四十三分。

林浮羽家的親戚關系比較簡單,無論是父母任何一方。

但現場,還不算太冷清,林浮羽認識的全都來了,不認識的也有許多。

有長輩幫忙安排火化遺體,有人坐在母親邊上安慰,等等、等等。

林浮羽想起來以前父親總說:像我們這些進城的人,總要多和親戚聯系著些,有事情了會好過一些。

之前尚嗤之以鼻,此景親歷,話尤切。

紛雜的事情林林總總,葬禮過去后一周,林浮羽總算是回了學校。只不過誰都能看出來,一向樂天的林浮羽,一下深沉下來。

鹿小芳問他,還只是搖搖頭,不肯說這些。

“你不肯說也行,不管發生了什么,總要注意身體,和學業。”頓了頓,“我會陪著你,一直。”她大抵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然后握住林浮羽的手,一如當初。

歲月輪轉平平,人間更替新老。人們除了堅強直面時間洪流的沖擊,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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