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侗寨東隅開外的紅石林,兩座嶙峋峰下攔腰一個大洞,看著深不見底,自有了苗民,便稱這里是天坑,天坑下面不遠,有一株幾人都環抱不住的楓香樹,除了鬼侗寨,其余雷公山里的生苗也都敬仰為祖神樹。在古老的年月里,苗民深信祖先是從楓香樹里生出來的。所以各寨新擇出來的苗主,都要在祖神樹下沐恩七日,行小苗王稟天之禮。”
苗寨的老苗王到了七十年歲,便得在一年之期內尋訪寨內所有出生的靈童,到了尋訪期限,再由挑選出來的眾多靈童經過器物辨認,降神詢問,最后再通過金瓶掣簽決定出其中一位,用以繼任小苗王。這樣的孩童大多還在哺乳期,為了避免稱號和現役苗王的重疊,所以寨民又改稱小天孫。
阿麻是個二十開頭的苗族小伙,會些粗淺的漢語,七日前,他和另外兩名苗兵,外加一位乳娘,負責守護剛剛挑選出來的鬼侗寨小天孫沐恩,原以為七日之期轉眼將過,可偏偏就在這最后關頭出了差錯。就在白日,他回來為幾名苗兵取飯歸去時,天坑嶺祖神樹下,供桌掀了,貢品倒了一地,守護的苗兵和乳娘都是不見了蹤影,最主要的,連小天孫也不見了。這在鬼侗寨歷年數來可是一件大事,苗民迷信,這小天孫平白無故的就給失蹤了,那他們還不以為天要降災難大禍臨頭。也就是我們踩著點陣上了,來的不是時候,這整個雷公山上,也就這幾個生面孔,別人不賴你還能怎的。
阿麻在前頭帶路,時不時回過頭來看我幾眼,想必是黑苗王叫來盯梢的。到了天坑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廖凡去到祖神樹下拜了兩下,喃喃幾句請求保佑,然后回身朝我走來,聲音壓得就跟蚊子似的,問:“要是找不到小天孫,大寶兄弟就真得給送進閻王殿了,你和我交個實底,這事究竟有沒有你們的份。”
這硬著頭皮說是找人來了,可我著實不知道從哪開始,我看了看現場,剛想尋點痕跡,聽廖凡這一說,卻是有心無力起來,剛看這廝哭得,原來他也略多不信,我只能回到:”就大寶,你說能虜走三幾個大活人連同一個小孩?。”
廖凡先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后又停頓了下,猜疑說:“你們不會還帶了其他人?”
我說:“廖兄,你這猜的一點也不合乎常理,像你說的,換別人,就那苗漢橋都沒得過,再說,我們事先也根本不知道小天孫在這天坑嶺洗禮,更別提這天坑嶺的山路怎么走。”
廖凡見我這前后說得核實,心里就像吃了顆定心丸,自己想也是確實可能,就小林子里大寶離開那一會,不足以來回折返天坑嶺,還能不動聲色連帶綁了三幾人。
“阿麻,”我叫了聲,可沒聽響應,抬起頭,卻見那苗族小伙站在不遠處看著我,樣子有些警戒。
我這才給忘了,就我們這身行頭,在這小伙眼里大概就是個離經叛道,還別說擔了個綁架小天孫的嫌疑,叫得如此不生分,簡直就是自討沒趣。
廖凡雖然在苗寨中大肆下了擔保,可這黑苗王認準了我們脫不去干系。要不怎的會有我一個外鄉人在山里頭任由,眼下除了聯絡各寨幫忙搜尋外,現在鬼侗寨里幾乎所有的男丁都在各個要道搜山設卡,蚊子都過不去關。往我這走了幾步,廖凡說:“現場這么亂,一定是打斗過,要是劫了人,出山的可能不大,想是躲進無人區了。”
祖神樹蔭覆蓋的面積及大,加上快入秋了,楓葉子時不時都得落下幾片。我想阿麻來回加上后頭報信的這幾個時辰,現場肯定有許多痕跡被掩蓋了去。單從凌亂來看,很難確卻到底遇上了什么阻礙。
我手伸出在地上撥了四五處落葉,這時恰巧看到祖神樹下不遠位置上有幾處拖痕,像自行車咕嚕輪過的那種。阿麻見我在地上蹲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搞個什么鬼,人就靠過來探了個究竟。見我看著幾條拖痕發呆,用有點生澀的漢語說:“這是小天孫生辰盒落下的。”
廖凡見我沒聽懂,解釋道:“在祖神樹下沐恩七日,小天孫不得隨意離開,為了避風保暖,所以寨子里會有專門建造的生辰盒,相當于大型的嬰兒搖床。因為是木頭制的,擱放的時候難免會在松軟地上做出些痕跡。
“可是這托痕怎么到了一半就沒了?那生辰盒子可輕?”我又找了幾處后問。
阿麻說:“樣式不大,可是有些重,我們用驢車運到紅石林外,然后由兩個青壯挑著進來。”
起先我認為,就鬼侗寨或者說山里這種待人之道,得罪些什么人也是應該,劫小天孫,尋仇來的。不過沒多久后,我在幾處落葉下又相繼發現了些血跡和爪痕,這才完全推翻了人為的推論。
我說出來的時候阿麻和廖凡也是多有不信,要知道守護著小天孫的兩個苗兵身上都帶了火銃,對付個把只山野猛獸沒什么問題。再說,一只野獸哪能運走載著小天孫的生辰盒。
我心說要不是野獸也好,地上的那些爪痕,要真是野獸,塊頭肯定不小。
抓著一些時有時無的線索,我們漸漸走進了雷公山的深處。廖凡警告了好幾次,說這里頭已經絕了人煙,要不等多些人在一起往里進,可我這可是踩著鬼侗寨詭桿的時間,哪還有閑余。一路上大膽冒進,直到尋到了一處遮掩著的山洞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