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爺,小六爺。”潘家園的宋歪頭少有的蹭到這琉璃廠,離著門檻老遠的,就朝我這招呼個沒停。
這圖文手札,距年前發現,也算是研讀了許久,每每一些疑難之處,還是得請教“九爺爺”才能得到正解。
“這不”這些什么個九星潛伏,螃蟹局的,又是把小爺我搞得頭尿壺般欠收拾,索性歪頭這一招呼,我也就順道給合上了。
“呦,歪爺,今兒個什么風,讓你蒞臨得水樓來著。”
我領著歪頭走進了會客廳,明眼的伙計已經將茶砌好端了上來。
“這話怎么說,咋四九城也就這點大。玩真家伙的,也才那幾個,偶爾串串門,那是好事,好事。”歪頭賊笑著,伙計剛端上來的茶水,也沒管那滾燙,噓噓兩口就給飲了個盡,事后還嘖嘖不絕道:“這茶好,這茶好。”
我了個娘的,這食道是橡膠管做的不成,那一口喝得,我不動聲色的掩飾了心里的驚嘆。
不過聽宋歪頭這話鋒,怕是有什么好東西要拾倒進來,BJ這四九城確實不大,除了琉璃廠和潘家園,也沒其他地方倒騰得了那些文玩明器了,且當下,祖國發展高速蓬勃,科技越發的先進,贗品更是占據了市場的大多份額。真東西,好東西,確實少得有點寒磣,這明里暗里,玩得動的也就這么些個人吧,所以私下里也都是相熟的。
“什么好東西,拿出來瞧瞧新。”我也不避諱,直打直的就給還在繞著的宋歪頭切進了話題。
“這,有是有,只是,九爺不在么?”宋歪頭有點難為情,話說得也是斷斷續續。
這歪頭,一開始就探頭探腦,左顧右盼,不曉得還以為得了帕金森呢,這來琉璃廠,原來是為了找九爺爺來著。
可自打這得水樓金字招牌立在這琉璃廠,我就是一路從伙計打滾到這掌眼掌柜來著。
要說這幾年過來,走眼的那檔口子事還真沒發生過,在這四九城,信不過我連墨這雙眼睛的主著實不多,今兒個讓宋歪頭往心口子給我這么一堵,我甚至懷疑是不是之前有哪筆單子給看差了。
“歪爺,這得水樓現在過鍋的菜都是我在驗的,您那藏的是上古神兵么,還得九爺看來著,要是這四九城外的生人說這話倒還有兩分說法,可您這是。。”
我話還未完,宋歪頭就有點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他往我近前的位置又挪了半個身,低下頭來,聲音壓了幾十個分唄。
“小六爺,不是我老歪駁你的臉,也不是不懂規矩,只是這東西,要沒有九爺在場,還真沒多少人懂得它的份量,舍得給個好價錢啊。”
娘的,這說了半天,我連樣毛都沒瞧見,硬叫這宋歪頭給搞得岔氣好幾回。
“九爺進藏了,那邊傳來消息,一伙新人淘了些樓蘭貨,挑貨件去了,沒個十天半個月的,怕是回不來。”
此時的我明顯帶了些情緒,只是這口頭還得應承著,俗話說得好,這買賣不成,仁義得在。
再說這宋歪頭也不是一般的小攤販子,這里外的規矩也都是懂的,照他這么個說法,據我當時的揣測,很可能得是夏商周時的那些個陶罐,或者是紅山文化之類的一些偏門物件,要不,那往下在數下來年份的東西,我不懂的還真不多。
“礙,那好,那就勞煩小六爺給九爺捎話,我過段日子再過來。”說罷,宋歪頭起身就走。
“不送”。
瞧著這宋歪頭身子本已踏出門檻半個,可見他突然一停,許是躊躇,又或是覺著來了地方,卻什么都沒說,心里終究有些不快。
他回過身,進廳又重新把屁股給椅面擱了過去。
看了我一眼,他干笑了一聲:“小六爺,你說我這大老遠來這一趟,九爺沒見著,那口風總得給你透一些,不然我老歪覺得自己也老不厚道了,喝了你小六爺的茶,海吹胡扯的,到頭什么都沒留下。”
這一來一回,說我心里不癢癢那真是有假,學術名稱應該是“求知欲”,聽歪頭這么一說,我也是繞有興致的又給他滿上了一杯熱茶,只不過臉上表情十分淡定,一副你愛說不說。
“前些時日,有個鄉下老頭子到我這出貨,看那模樣,也不是“地里人”。我一看他拿來的東西還不錯,北宋年間的一塊皇家云錦,這東西保存得也還湊合,所以當時我給開了個一千的價碼,誰知那老頭聽到這價碼后,眼睛瞪得跟牛鈴大一般,一頓臭罵我黑心,轉頭就往別家走,可不下幾個時辰就又折了回來。”
“小六爺你是知道的,這潘家園,也就我老歪厚道點,這農民伯伯的東西,價我一般都不會給得太低。”
還沒聽出個道道,宋歪頭就給我扯著他在潘家園是如何實打實的生意人,好在繞得不遠,我又給牽回來催促他接著往里說。
按那老頭兒當時的口氣,他說:“老弟啊,這其他家咋的就比你還黑呢。”
宋歪頭嗤笑,他開口道:“我一看這老頭折回來,估摸著就有戲,于是把正在喝著的燒刀子也給他盛了半杯,這黃酒下肚,那老頭兒是沒個幾轉就交代了底。”
“老弟啊,不是我胡扯啊。這東西,要是沒有。。。”說著,老頭兒前后蹬了兩個手指頭起來。
那他娘的,我老歪當時一下就火了,兩千,就這價,要是弄不好,還得虧錢進去呢,可還沒等我發火,當時就給這老頭給弄傻X了。
老頭接著說了:“這物件,我得要個兩萬,三十年前在南京,為了這東西,你知道死了幾個,槍斃了多少人不?”
那老頭說到這,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好像想起了什么,演得倍兒真。
“北宋云錦?就這?還得槍斃?那要是搞幾個秦漢的物件,不是得九族都給滅了。”我老歪一看這老頭有點神經失常,也是差點被笑哭。
老頭兒猛得又灌了兩口,見著我表情,臉冗拉了下來,聲音壓了些許:“老弟,你還別愣,江寧案知道不,就當年那觀音山黔國公墓的案子?這東西,就是那里面倒騰出來的,我小老兒要不是這幾年拮據得厲害,再給我幾個膽,我都不敢拿出來賣。”
后面這一聽,我老歪倒是心里一咯噔,江寧案?這業界里有幾個江寧案?就一個,當年轟動一時的一個。
這盜墓界當年幾乎所有的高手,可以說都折在了那件案子里,玩文玩的,能有誰不知道“江寧案”呢。
可這北宋云錦出現在明初的王墓中,太不搭了,不過當年那個案子疑點太多,一個王墓就槍掉了五個人,究竟內里發現了什么,很難說,當時那小老頭表情我老歪也看得真切,真不像騙吃騙喝來著。
我老歪調動全部腦細胞,理了理思緒,前后又冷靜的想了想,這腦瓜子里燈泡一亮,想到“得水樓”連家,這當年,傳聞也有高手折了進去么,又想到九爺的閱歷這四九城里能比對的也是沒有,所以這云錦究竟有沒有價值,也只有九爺才看得出門道了。
這不,那小老頭兒那,這幾天我給安頓了一下,就抓緊的趕了過來。
“江寧案”——聽到這,我也是不由陷進了思緒,那年我母親才剛懷了我。而連家在當時事件的參與者,便是我的父親連鐵林,當年報紙的呈情里,我的父親便是失蹤的一十三人其一。
這幾十年來了,九爺爺也還時常掛叨在嘴邊,私下里也沒少拖明里暗里的關系打聽父親的下落、然這事,就像從來未發生過一般,知者避諱如深。
那突然跑出來的云錦,難道真的就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