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我們的故事已算告了一個段落,多少激情終歸于平淡。
第二次相見,女兒既感陌生又骨肉相連般親切的眼神里滿是對父母之愛的渴望,可是我要如何才能彌補她內(nèi)心的欠缺?
我的家人和欣俞的家人第一次正式見了面,也算是確立了兩方的親緣關(guān)系。陪女兒在外婆家住到清明節(jié)后,給欣俞掃完墓。我就要到小井收拾處理東西,好搬離小井重新回到城市,此次是為了這學期上完一年級就要來與我相伴的女兒。欣俞的家人并沒反對我要帶她走,畢竟那是絮原自己所渴望的親情,他們只征求了絮原的個人意見,她點了點頭,答應和我到城里去,不過還有幾個月可以供她考慮清楚要不要反悔的,而我也有充足的時間準備新的開始。相聚太短,這樣的歡樂對于女兒來說太過于奢侈,絮原不肯舍我離去,但分別之時她也沒哭,只依依不舍地看著我跑上跑下打點行李,她左手緊緊拽在外公手里,右手輕輕舉起來,想做道別的姿勢,但剛伸到胸前,她猶豫了一下,又把手垂了下去。
我相信,命運再不會和我開玩笑了吧!
我拒絕了劉通把公司還給我的想法,畢竟他已經(jīng)帶著團隊打拼了這么多年才使公司小有成就,他分給了我一半地州市場作為補償,還贈給20%股份。小井很快就開發(fā)成了旅游區(qū),按劉通的建議,我并沒有將小井的資產(chǎn)賣掉,而是聘請當?shù)氐霓r(nóng)民開了農(nóng)家樂,不奢望賺錢,但也算是另一種營生。我想到父親曾經(jīng)給我安排的后路前途,曾經(jīng)的事與愿違,但路,終究是要走下去,直到現(xiàn)在、未來。
和女兒的相依為命使生活變得豐富多彩,全心傾注于用現(xiàn)在彌補那損失掉的歲月,我推掉了多數(shù)個人聚會和大費周張的社交往來,除了工作,幾乎都把時間用來陪陪絮原度過,外公外婆隔三岔五會從鄉(xiāng)下趕來看孫女,父親也偶爾會來,不過他多半精力是在幫我們打理小井并不算好的生意。閑暇之余,我也和劉通他們帶著孩子郊游,離城不遠,不定什么特別的地方,但總是充滿樂趣。或者去參加林琳瑤的音樂沙龍,她帶著那幾個孩子小跑著沖進了音樂的世界,發(fā)展速度卻十分驚人,就像她曾對我說的,迷惘無知地生活那么多年,從未想過會有實現(xiàn)夢想的這天,也從沒奢望過人生會有這樣的改變,甚至那夢想早就被淹沒了,發(fā)生的,像是一場夢境,也或許過去才是一場夢境。她的音樂沙龍也好,露演也罷,都做得小有名氣。也是在這蒸蒸日上的日子,她結(jié)識了來自西班牙的小提琴手安德魯,墜入愛河的安德魯帶著她和她的樂隊世界各地巡回表演,兩人巡回期間在巴黎的圣心教堂舉行了婚禮,再遇到她時,已是次年晴朗的仲夏。
離開莫河不到三個月,蘇芳的寶寶平安降臨,可愛的胖男孩給她們曾經(jīng)破碎過的家庭注入了新的歡樂。楊勇夫婦把孩子拜給張萬剛的三哥做干兒子,兩家人一如繼往地往來,張萬剛的家人已經(jīng)走出他逝去的陰影。接女兒到城里后的第一個秋天小長假,我終于安排時間帶著她回莫河,三歲時她和外公去過一次,但那懵懵懂懂的年齡,媽媽曾駐留過的莫河沒在她充滿敬意的腦海里留下什么印象,隨著年齡漸長,絮原渴望再到莫河,仿佛渴望回到媽媽的懷抱——她從未擁有過的溫暖。沒遇到娟子,因為隨著國家對農(nóng)村的大力扶持,更多政策關(guān)注到農(nóng)村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學校教育體制的改革使專業(yè)師資力量的注入,娟子已經(jīng)完成了承接的俞兒的夢想,沒有留在莫河的必要。她十分愉快地離開莫河,先是幫同為重慶老鄉(xiāng)的男朋友打點鎮(zhèn)上的家居店,直到他們在鎮(zhèn)上的項目結(jié)束之后回來城里的美凱龍店,因為和男朋友的婚期,兩人安排好店面工作就回了重慶,之后她留在老公家的重慶公司總部上班,也都只在重慶了。
顧慮了很長時間,我還是把蒙兒的事情告訴了蘇芳和楊勇,兩人先是怎么也不肯相信,之后蘇芳看看周圍:“不行,這得告訴媽媽”。
“你確信媽媽能承受得了嗎?”楊勇問。
蘇芳點點頭,其實她也不敢確認,蘇母提著菜籃子和絮原回來后,她就把我說的事情轉(zhuǎn)述給母親聽,蘇芳的媽媽近乎麻木地接受了這一現(xiàn)實,就像她當時近乎麻木地相信徐母那樣,或為生活,或為那個她傾盡全力的家,艱苦磨平了她除了生活之外多余的想法。對女兒的思念,永遠停留在那呱呱墜地的嬰兒時期。
“小蕓長大后和蘇芳一模一樣吧?”蘇母問我。
“嗯!她們畢竟是雙胞胎姐妹,”我安慰道,或許是生活環(huán)境的差異,我從來都沒在蘇芳的身上認出蒙兒的影子。
“小蕓是蘇芳的爸爸給蒙兒取的名字。小芳小蕓,他喜歡一邊膝上坐一個,然后給兩姐妹講故事,他們笑啊鬧啊!然后……”蘇母忍住的眼淚突然從眼角流下來,那是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沒有誰知道她內(nèi)心深處這嘎然而止的幸福在往后的歲月中是被她埋葬了還是把她埋葬了,“我竟然不知道她還活著,那么狠心拋下她回來了,這一別幾十年,怎能時常叫我忘懷?我想去看看女兒,或許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蘇母從蘇芳手中接過孫子,將自己粗糙的臉貼在她的臉蛋上,搖著笑著。
為第二天的進城,蘇母整夜沒有合眼,她一直在為見到女兒,見到離別幾十載便再沒見到過的徐母作準備,從箱子底翻出自丈夫和女兒離開后就再沒有穿過的衣服穿上。為此我事先給徐叔打了電話,徐母渴望見到蒙兒的生母,她說要向蒙兒的生母好好道歉,乞求她的原諒,她怪我沒提前告訴她們,以便好提前作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