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落日照大旗
- 墨夜流星
- 壬柯俊逸
- 3322字
- 2019-03-02 14:49:10
晉西實際上并不屬于中原,位處西南,外圍群山無數。同時晉西與中原相接之路甚陡,行道多艱。再加上此地氣候炎熱無比,一年大半時間都是烈日當空,若是體力不濟者想要從中原趕往晉西,恐怕走不了三五里山路便要歇息半天。而當地人雖然適應了氣候與地形,但大多畢生未出過晉西,若是真到了中原,恐怕即便有地圖指示,也免不了要迷失在茫茫曠野之中。
于是自古以來從中原到晉西的人便少之又少,從晉西到中原的更是罕見。中原人畏懼晉西道路之難,晉西人畏懼中原天地之廣,兩方人煙不通,但貨物卻要流通,于是在商人們的利誘之下,最早的鏢師出現了!
初時的鏢師大多是山中的獵戶,為了生計扛著貨物走出了大山。但山路無礙,匪患卻多,獵戶的弓、叉終究難敵搶匪的強弓利刃,所以每次運鏢都多有折損。
于是到了后來,鏢師便大多由武林人士擔任。
直至數百年后的現在,運鏢這一行當早已走上了正軌,鏢局也越來越多。僅僅只是晉西便有著大大小小三十幾家鏢局,而在中原,恐怕有數百家之多!
天南地北如此多的鏢局,向來都是誰也不服誰,但若真要依實力和聲望評個座次,那么排名第一的便非大旗鏢局莫屬!
鼎盛時的大旗鏢局,門下鏢師數百,弟子過萬!鏢旗所到之處百匪辟易,官軍讓道,便是武林大派中人見了大旗鏢局的鏢頭,也不免要以禮相見!
久而久之,大旗鏢局的那一面黑色鏢旗,便成為了一種標志!對于外人,那是霸道!但對于鏢局中人來說,那旗便是整個鏢局的根基!
而現在溫禱福的腦海中,所想的便只有那一面鏢旗!
滿面沙塵、滿眼血絲!
溫禱福從蜀素山出來后便一直在趕路,但直至此刻,他離大旗鏢局的所在之處還有半日的路程。
在鏢局上一代鏢師一齊消失之后,鏢旗便一直由溫禱福掌管,在他一月前受正道武林之邀前往中原助拳之時,他便隨身帶著那面鏢旗。
但之后他在護送陳曉明時意外在蒼南山下撿到了曹全,為了能夠盡快趕到言葉寺保住曹全的性命,他只得就近找門人將鏢旗帶回了晉西。
他當然不會去怪曹全,他只怪自己為什么沒有留下鏢旗,只讓人帶回旗桿。
而現在大旗鏢局被天極陰魔率人所圍,鏢局的弟子恐怕早已被魔教擊潰。劉廣隸可能自重身份不會為難小輩,但卻絕不會放過鏢旗!
時間飛逝,轉眼便到了黃昏。
溫禱福終于在日落前趕到了城中,他策馬穿過城門,然后沿著熟悉的街道向鏢局趕去。一路上幾乎沒有看到行人,街道上更是安靜得可怕!
溫禱福的心更沉了下去。
待到他趕到鏢局附近的時候,他的心已經是一片冰涼。
他沒有看見鏢旗。
縱馬飛馳,少頃之后終于見著了人影。
數百名天陰谷的弟子手持兵刃,肅立在街道兩旁,看見溫禱福穿過也并沒有阻攔,只是在溫禱福行過之后一齊抽刀在手,頓時整條街道滿是肅殺之氣!
他們的任務是放溫禱福進去,但再不要讓他出來!
又是數息之后,仍在縱馬疾馳的溫禱福終于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黑袍,獨自站在鏢局門口,雙手負于背后,眼睛半閉半睜,還未開口說話卻已透出一股傲氣!
他的腳邊扔著一枝旗桿,但上面卻沒有了鏢旗。
溫禱福雙眼赤紅,一拍馬背從馬上躍起,翻身落在了那人身前,他所騎的紅馬則是毫不停頓,徑直的穿過了街道,最終消失在不遠處的一個拐角。
天魔山的人同樣也沒有阻攔。
溫禱福的手虛握著刀柄,面若寒霜的看著眼前那人,厲聲道:“劉廣隸,我的鏢旗在哪?!”
劉廣隸的眼皮動了動,但卻并沒有完全睜開,語氣平淡地說道:“燒了。”
“鏘!”
寶刀出鞘,溫禱福不再多言,朝著劉廣隸一步踏出,一道雪白的刀芒從左劃向右側,直取劉廣隸的腰間。
劉廣隸自然早有防備,幾乎與溫禱福同時出手,負在背后的右掌急速探出,掌中顏色不住變化,最終變成了深紫。這一掌在剛探出時快若閃電,只能見著一片殘影,但越往前,便越發緩慢,當其手掌變為深紫色時,已是幾近靜止!
一聲悶聲響起,兩人同時退了一步,劉廣隸長呼了一口氣,面色有些發青,左手按著胸口,顯然之前所受到的內傷并未痊愈。但溫禱福卻是毫不停頓,借后退之勢身形一轉,又是一道刀氣透刃而出,斬向對手。
劉廣隸無法,只得強運真氣接下了這一招,只是在接下這一道刀氣之后,他的臉色更差了幾分。
溫禱福見狀幾步踏出,逼近了劉廣隸,手中刀法施展,將劉廣隸籠在了刀芒之下。
劉廣隸無暇回氣,又失了先機,只得在刀芒之中苦苦支撐。
兩人以快打快,轉眼便過了五十余招,此時的劉廣隸已是面若金紙,氣喘不已,若再不脫困恐怕立時便要被斬于溫禱福刀下。劉廣隸心知不能再拖,丹田一震,悶哼一聲嘴角滲出鮮血,但手中真氣卻是突然暴漲,硬生生的將溫禱福逼退了幾步!
溫禱福知道劉廣隸定是施展了某種秘法,一時奈何不得,于是也不著急,只是腳步一跺,停住了退勢,看著退回鏢局門前的劉廣隸冷聲說道:”你傷勢未愈還敢來燒我鏢旗,劉廣隸你當真不怕死?!“
劉廣隸聽到這話神色微變,似乎是有些惱怒,但很快又恢復如常。趁機喘息一會,方才說道:“我自然是有準備!”
說完便見他左手一揮,原本站在街道兩旁的天魔山弟子圍攏上前,按著某種莫名的規律站好,似乎是擺出了某種陣勢。
劉廣隸撫著胸口繼續說道:“之前在十八山莊時,蒼南山的阿文在臨死之際以微末修為卻揮出了天劍之招,那等借天勢之法老夫已是第二次得見,觀后隱有所感。于是自十八山莊出來后,老夫便一直閉關至今,雖然仍未想出借天勢之法,但若要借人勢,那卻是輕而易舉!”
說罷也不再停息,左手突然探出,隔空拍向溫禱福的胸口,圍在溫禱福周圍的天魔山弟子身上也同時有內力涌動,如潮水一般匯集在劉廣隸手中。
溫禱福只覺一股莫大的壓力透空而來,反射性的一刀劈出,卻只覺劈在了一座大山之上,握刀的右手虎口一痛,寶刀幾乎要脫手飛出,身體也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兩步。
溫禱福心中一凜,知道劉廣隸所言非虛,但也不退縮,只是一聲暴喝,長身躍起,人在空中又是一刀朝著劉廣隸當頭劈下。
劉廣隸露出一個冷笑,揮掌擋住了刀勢。
兩人又拼在了一起,頃刻間又過了十招,溫禱福終究擋不住劉廣隸的磅礴勁力,一口鮮血噴出,跌落在了地上。
劉廣隸心中一松,就要再出一掌取下溫禱福的性命,卻見跌落在地的溫禱福順勢一滾,手中寶刀由下而上,飛快地撩向一名天魔山弟子。
劉廣隸見狀又是一聲冷笑,立即拍出一掌直取溫禱福后心,想要一次來逼迫溫禱福回身抵擋,卻不想溫禱福好似不知,仍只是一刀撩向正面那人。
血光閃過,那人被這一刀一分為二,同時一陣碎裂聲起,溫禱福背后的護身鏡在劉廣隸那一掌之下碎成粉末,剩余的內力透體而入。雖然溫禱福再次借勢一滾卸掉了不少力道,但仍感覺心口劇痛無比,氣息更有遲滯之感,知道經脈受損嚴重,若再要動手恐怕會經脈俱碎,內力全失。但此刻形勢危急,無暇調息,只得趁著劉廣隸陣法被破,一時還未有人補上,強提一口氣連踏數步沖到了劉廣隸身前,手中寶刀一推,刀尖立時扎入了劉廣隸的胸膛!
劉廣隸徒勞的抓著已刺入自己身體大半的刀身,臉色蒼白,神色之中滿是不敢置信。
他的嘴唇顫抖著,看著站在身前的溫禱福,胸口傳來的冰涼與劇痛逐漸遠去,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好似正向一處漆黑的深淵墜落!
在這最后的彌留之際里,他突然想起了蒼南派阿文的最后一招。
在這一刻,在這瀕死之際,他的心中終于有了一種明悟。
劉廣隸的眼睛猛然睜大,原本無力垂在身側的右手平直推出,與之前所使的這天陰神掌不同,這一掌無論招式還是發力都是平平無奇,但卻正是在這平平無奇的掌勢中,卻透出一股碾壓萬物的浩然之氣!
“嗤!”
溫禱福之前強提真氣將刀刺入了劉廣隸胸口,此時已是極為虛弱,掙扎著想要躲開,卻只覺自己無論向何方躲閃都無法逃出劉廣隸的掌勢,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劉廣隸那一掌離自己越來越近。在最后的那一瞬間里,溫禱福的眼前閃過了許許多多的畫面,最后定格在一面迎風飄揚的鏢旗!
一聲輕響,溫禱福的身體瞬間化為灰燼隨風飄散,掌力卻沒有消失,下一瞬間,站在溫禱福身后的天魔山弟子與更后方的建筑一齊化為灰燼飄散,露出了一片光滑如鏡的空地。
“砰!”
在揮出一掌后,回光返照的劉廣隸也再支撐不住,被刀貫穿的身體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再也無力動彈。他只能強撐著睜開雙眼看著空中的夕陽,就這樣呆望了許久。
在這充滿暖意的光芒里,他仿佛看見一個極為熟悉的青年,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知道,這是年輕時的自己。
夕陽緩緩落下,當最后一抹陽光消失在天際,劉廣隸突然用盡力氣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用只能被他自己所聽見的聲音堅定地說道:“佑我神教,千秋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