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皇宮忽然間變得熱鬧起來,零落的建筑陡然增添了生機。房屋的擺設沒有改變,只是因為多了幾個久歸的旅人,黯然蕭索也變成了生機四起。
終于到了宮內,顏悠然四下打探也未能得知病危父親的所在。侍從們似乎都有所隱瞞,仿佛是出于什么不能說明的原因一般。于是想去尋曹霄,她認定這個現任的攝政大將軍必然會知道些什么,可這一舉動立馬被王詭止住了,并沒有過多的解釋,只道是大將軍此刻不在宮內,這是自己進宮時已然問過侍從的。無奈之下,只能暫時在自己的朝月樓住下,由葉秋落幫忙喚來了幾位宮女,一同打理著寢宮的事物。而王詭呢,神色凝重地倚門望著主殿,忽然又在葉秋落耳邊附語幾句,便牽馬離開了。
“怎么了,王詭她去哪兒?”顏悠然在宮女的幫助下換著衣服,一席華美絕倫的雛鳳白鳥裝。如果說粉色的公主裙給人帶來的是淡雅的溫馨,那這怒紅的盛裝賦予的則是濃烈的傲意。圣明的光輝之下,一切塵囂的色彩都變得暗淡,就如同在新綠中盛開的牡丹,以其本質的濃烈傲視著俗世的平庸。雖然只是雛鳥,卻也絲毫不覺遜色,就如同朝陽比之繁星,新月對之眾生,即使本身沒有震懾世間的力量,卻足以因其王者之名獲得空前的威信。
“真美......”葉秋落看得癡了,不住地嘖嘖贊嘆。過了好久才念起顏悠然的疑問,回神答道,“哦,她說反正自己閑來無事,便去四處走走,讓我照顧好你周全就是。”
“照顧?呵呵,她也真是的,我不過是回宮而已,又不是小孩子。”自從知道了顏悠然的身份后,王詭便一路小心翼翼地關照她,遇到岔路不走,遇到河水回頭。就這樣,雖然用時長了些,但終究還是安全到達了。顏悠然笑著戴上了雛鳳冠,在宮女們的攙扶下亦步亦趨地朝樓上走去。
葉秋落獨坐大廳,倒也不愿上樓無趣。自小她就只是一個人,一個人成長,一個人過活。她不會害怕死亡,因為除了家鄉之外沒有什么東西能夠足以使其為之牽掛。可是此刻,她居然會打心底里為顏悠然擔心,不明緣由地希望這些除了家鄉之人外最親近的朋友們安全、健康。
夜色撩人,大廳里只有闌珊的燈火。秋落借著半掩的窗臺,遙望著月色,回想著昔日沈呈煥與自己的聊天。
要是他真的是那個人,我的夢想也許很快就能實現了吧。那樣的話,我一定要和他呆在一起,越久越好。
月光同樣照到的地方,還有最接近地獄的地方——天音閣。今晚似乎不高興亮燈,月光淡淡地透了進來,在地面上垂下白色的光斑。木制的樓梯傳來了輕微地響動,來人步履穩健,拾級而上,似是故意為了讓人聽見。見是有人來了,王詭停止了月下的思索,起身掩上大開的窗扇,整了整衣著,面向著煤油燈光漸強的方向。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來人是誰,不過見到燈火中對方的面目還是不由地沁出了冷汗。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不過,亦是老大唯一嫡傳的弟子。他的所有武功全是老大閉關傳授的,就是曹帥也從未得到過此般殊榮。雪,他的代號,因為是老大從雪地中撿來的,而且是這片土地百年以來所下的唯一一場雪。這個地方其實還流傳著一個詭異的傳說,說是若果此處無兆落雪,則要么為神降,要么為天誅。
“來啦,雪。”面對著這個一身貴族白裝的男孩,王詭勉強地擠出微笑。他與小常子不同,雖然都是相仿的年紀,卻從未經歷快樂的童年。他是一個謎,一個從來不知道什么是歡笑、什么是喜悅,一個從有記憶的那天開始就一直從事著殺手訓練的男孩。沒有人知道他的實力,記憶中的他深不可測,似乎天生就具有引來災禍的力量。有人說只有老大才具有打敗他的能力,但也有人說,他的實力已經遠遠超出了老大,只是感念著養育之恩才姑且順從于他。并且,他真是王詭在信中所說的“殺手”。
雪沒有與王詭寒喧,這種累贅的招呼形式實在讓他渾身不舒服。相反地,他只是用藍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視著王詭,仿佛是要通過這雙眼眸直視其心底。
“王詭,不要亂來。”
“你......”再多一點的微笑也已成為了艱難。王詭正色,“我的事不用你管。更何況,你就沒有亂來過?”
“我......”這是這個鐵石般的男孩僅有的一次猶豫,“你說那個女的?她收住了我三成的轟鳴掌,我便如約告訴她密室的位置,把人交給她,僅此而已。”
“謝謝......”
“......”
“都聊什么呢在?”不知何時曹霄已經一席黑衣來到了他們身旁。
“老大!”兩個人異口同聲,只是王詭的手心已陡然握緊。
“都有好些時間沒回來了吧?這里太悶,走,我們上屋頂說話去。”曹霄也是難得有如此雅興,話落之后也不耽擱,直直地破窗而出,一個倒掛,飄上了屋頂。
月色正濃,朝月樓底層的大廳中泛起了一層朦朧。也許就是為了接受月光的洗禮而特意進行的設計,朝月樓在皓月光暈的籠罩下越發透出了蔚藍。葉秋落呆呆地望著,神色漸顯迷離,是想起了故鄉。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不論是否身處異地,不論有無時光變遷,皎皎的圓輪總會像一個智者般地微笑,仿佛天地萬象的造物者,用一顆最平淡的心洞察著世間的變遷。
“他們,會不會也在遙望著此時的月呢?”葉秋落不禁嘆出了聲,癡癡地像個未經俗世的孩童。
忽然間,她似乎感知道了什么,疑惑地向門口瞥去,似是有黑影掠過?
樓上,顏悠然卻有著不同的心思,父親的身體如何,他現在又在何方,此刻的他是否正受著病痛的折磨?許是記掛得多了,就會顯得煩亂,明明準備早早地休息,這樣明日一醒來就能從曹將軍那兒獲知父王的消息了。可是,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也顯不出絲毫倦意。這是吹進一陣涼風,是窗開了。一個人影輕巧地翻入,定定地立在窗前。似是一種戲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你是......”
“噤聲!一個時辰后傾星樓見,帶你去見你想見的人。”
身形一晃,躍下樓去。只剩下大開的窗,和冰冷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