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練習冊的事情漸漸被揉成昨日的云煙,隨之,班上的學習氛圍也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阮暉、趙珉珂和鐘曉鈞這三顆新星異軍突起,如同躍居榜首的常青藤,在每場考試中幾乎成了前三甲的定居者。
趙珉珂因其在化解卓韜與鐘曉鈞之間的誤會中所扮演的調停者角色,不知不覺間贏得了阮暉的青睞。從曾經的偶爾同路,到如今幾乎不離不棄的同行,他和阮暉的友誼在悄然中抽枝發葉,他們的談話從簡單的課業討論,延展到了更多共同走過的路程。
鐘曉鈞保持著他的作風,默默地行走在學校的長廊和街道上,始終把家庭放在首位,他那一貫的沉穩與自律,無需刻意鋪陳練習,成績仍是出類拔萃。反觀趙珉珂和阮暉,他們則是通過勤學不息,題海戰術,使自己的成績在艱辛中,像璀璨星辰般保持著光芒。
四人派的聚集頻率不復從前,他們的世界仿佛在轉變。特別是鄧逸,擺脫了曾經游蕩不定的模樣,現在無論是在課堂上投筆從戎,還是在湯海鑫身邊隨和地交談,顯得更加專注。湯海鑫作為勞動委員,盡管外表穩重,力氣旺盛,卻在每周的清潔工作中處處體現著她的細心與責任心,也許正是這份真摯的坦率吸引了鄧逸敬重的目光。
湯海鑫起初并沒有察覺到鄧逸周到的幫助背后有著什么特殊的含義,只以為他是個樂于助人的好伙伴。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鄧逸不僅助她于平日的瑣事,甚至開始分享她的負擔,讓她不禁懷疑這份關懷并非出于尋常。在一次搭手掃除時,鄧逸聊起了鐘曉鈞,聲音中透露出憤懣:“鐘曉鈞那家伙,憑著優異的成績和老師的偏愛就任性妄為,若有機會,我得好好‘教育’一下。”湯海鑫聽著,心頭反復掀起自責的波瀾,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沖動,鐘曉鈞也許就不會遇到這鬧心的事,而卓韜的名譽也不會受損:“要是我當初別那么粗心,也不至于惹這么多麻煩。”她低聲自語道。
手中的抹布微微停頓,鄧逸回頭詫異地看向湯海鑫,不明所以:“喂,你剛才自言自語什么呢?”湯海鑫意識到自己又口無遮攔了,匆忙編造了個理由:“啊,沒有,我剛記起來還有些地方沒檢查干凈。”說完,她快步向走廊深處走去。鄧逸困惑地笑了笑,暗自想她可能對自己的多話感到煩悶了。
劉梓建仍舊小心謹慎地與人為善,但他對卓韜的態度顯得愈加漠然:卓韜曾請他幫忙買早飯,劉梓建卻以早餐車已售罄為借口回來,心知肚明車上的早餐尚多未賣完;當卓韜請求借些零花錢時,他也以自己囊中羞澀為理由婉拒了。這樣一來,兩人之間的關系也就逐漸生出了一些裂痕。
而且,自從與阮暉共同努力于功課,趙珉珂的各科學業成績突飛猛進,他似乎開始愈發沉浸在書海中,不再頻繁地和卓韜他們一起討論問題。隨著交流的減少,卓韜在學習上更覺得孤立無援。每當成績單落在手中,他總是看到那一串無法跳脫的數字“60”,心中充滿了緊迫與自我懷疑。晚上,他仍舊拖著疲憊的身軀完成家中的責任,但時間總是不夠用,當夜深人靜,他只能以睡眠來逃離壓力。與此同時,以往分散注意力的鄧逸、凌樺和劉梓建,居然不知不覺中提升了成績,慢慢地朝中游邁進。
渡過期中考試后,班主任高老師似乎突發奇想,決定重新排列座位,結果鐘曉鈞被安排在了阮暉的后座。這無形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增加了他們之間的交流機會。相對于其他人身上不斷落下的好運,卓韜卻仿佛遭遇了不幸的連環套。班主任更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牧云的座位移到了卓韜的前方。倔強如卓韜,對于牧云那眾所周知的剛烈性格,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缺乏溝通的意愿更是變得顯而易見。
日復一日的課堂上,牧云那引人注目的高高盤起的丸子頭猶如一個小小的屏障,經常無意間遮擋住卓韜的視線。面對這個每天以新高度挑戰他耐性的同學,卓韜選擇默不作聲地忍受,他那內斂而堅強的性情,不允許自己輕易發泄情緒,但這也難免影響了他在課堂上的集中力。
隨著時間的推移,阮暉與鐘曉鈞似乎建立了友情,因著課堂和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共同成長。而牧云對于這一變化的反應卻頗為莫測,她開始減少與阮暉接觸的頻次,變得更加獨來獨往。卓韜時常會發現,阮暉一旦向牧云接近,后者總是給予敷衍的回應,即便一起走向操場,牧云的神情也顯得漠然。這一切變化,卓韜似乎感覺到有著盤根錯節的緣由,但他懶得去解這個疑團。
秋意漸濃,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絲涼意。短袖逐漸讓位于長袖襯衫和溫暖的夾克,體育課上,學生們身著秋日的校服奔跑跳躍。校園大道旁的梧桐和銀杏開始換上了金黃的霓裳,操場上的草坪也顯露著秋天的痕跡。清新而略帶寒涼的秋風穿梭在校園的角角落落,給學生們帶來了別樣的舒爽。
卓韜的學業著實地進入了困頓期,他的試卷上錯題如星河般密集,甚至時常因未完成作業而受到老師的口頭斥責。教師們無法洞悉他的困境,一味認為他缺乏努力甚至是能力。不過難言的宿敵其實是牧云那高昂丸子頭的背影,不經意間成為卓韜專注力的大敵,讓他在課堂上頻頻分心,成績不進反退。他對牧云的嫌棄和心頭的不快默默承受,不愿向人吐露。
或許,那次牧云的堅持“曝光”,對他人格的傷害已讓他的內心跌落至深不見底的低谷,那不盡的寒冷與失落似乎成了難以掙脫的枷鎖。
或許,在連綿不絕的沉默與誤解之后,他已感到深深的孤立無援,仿佛他的心聲再也尋不到一個愿意聆聽的耳朵。
在這樣的低潮時刻,惟有凌樺,那位認識多年的老同學,始終如影隨形。他總能找到與卓韜交談的時刻,不厭其煩地為卓韜講解每一個復雜的數學題,耐心地協助他揭開錯題的迷底。在卓韜內心的世界里,凌樺無疑是那一抹難得的溫暖,是最貼心的摯友。
周末的休息日上午,凌樺自發地出門拜訪卓韜家,就在卓韜專注于家務之時,門鈴響起。卓媽開門一看,立刻迎接著那個皮膚曬得稍顯黝黑、卻神采奕奕的年輕訪客,他輕聲致問:“阿姨您好,不知道卓韜在家嗎?我是他的同學,凌樺。”聽聞是兒子的同學來訪,卓媽臉上透出喜悅的笑意,高聲喚:“卓韜,你朋友來了!”然后她親切地向凌樺揮手:“請進,請進。”
正當卓韜忙碌于廚房,炒鍋里的菜肴色澤鮮亮,香味飄散,遠遠聽見門口的寒暄,他未等回答,凌樺已輕車熟路般走進了廚房,調皮地開玩笑:“卓韜,好久不見,想來看看你。”卓韜聞聲,搖頭輕笑:“別鬧了,讓我專心做飯。”他稍稍頓了頓,繼續說:“等會咱們再聊,你在我房間里等會兒吧。”
菜炒完畢,卓韜輕巧地關掉爐火,隨即走向院子,凌樺從夾層的窗戶望見他在清新的秋風中瀟灑地洗滌著,水滴順著輪廓流淌。卓韜隨手拽起曬在院子架子上的毛巾,邊擦拭邊笑向凌樺問候:“怎么風把你吹來啦?”凌樺報以一笑,響應并不多言。卓韜完成儀式般的擦拭后,抖開毛巾晾回原處,然后步入屋內。
回到屋里,卓韜匆匆地為凌樺遞上一杯香氣四溢的龍井茶,隨后自己也找了個座位落座。兩人在初中的日子里同窗共讀,但聯系并不密切,所以這是凌樺初次踏入卓韜的家門。高中之后,兩位舊時同窗卻因為情感的默契而逐漸親密起來,尤其是凌樺對于卓韜那種坦誠的關切,總是能觸及卓韜誠摯的內心。
兩人并肩坐在卓韜家那張四四方方的老榆木桌旁,凌樺的目光游走在屋內那些古樸的家具之間。他對這些或精致或厚重的陳設頗感興趣,特別是幾個古舊的大木箱引起了他的注意:“卓韜,這些古老的箱子里都藏了些什么?”卓韜隨口回答:“那些是奶奶存著的老衣物,是從前鄰居留下的。”凌樺望著那幾箱高堆的衣物,不禁笑起來:“看來你家的藏物間相當豐富呀。”卓韜聳了聳肩,透出一股無可奈何:“奶奶總覺得舊物也有它的價值,所以不忍丟棄,也不肯送人。”
凌樺在嘆息間,目光再次被一座古老的五斗櫥和一扇雕花衣柜吸引。他滿心好奇地提問道:“那么這邊這個漂亮的衣柜里放的是你的衣服吧?”
卓韜搖了搖頭,淡淡地回應:“并不是。”凌樺的好奇心被進一步激起,卓韜則帶著一絲無奈地解釋:“那個柜子,其實是存放我媽她的衣物的。”凌樺感到驚訝:“她怎么會有這么多衣服?”卓韜稍帶無奈:“是一些同事不要的衣服,本來媽想捐掉的,但總是忙中有錯,后來奶奶看到了,堅持不能扔。”凌樺頓時意識到了什么,追問:“那你的衣服放哪兒?”卓韜指向了床邊擺放整齊的那一小疊衣物:“我的都在這里。”
凌樺看著這些滿屋的舊物和衣物,突然間仿佛讀懂了卓韜的沉默與叛逆,明白了他為何選擇不去闡釋誤解,為何與人保持距離。家,這個容納著所有矛盾與溫暖的地方,倒映出了卓韜性格中那些最深刻的痕跡。
凌樺此行其實是懷著急切想替卓韜分憂的目的,他直截了當地表達了自己的擔心:“韜哥,你的成績最近有點下滑,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嘗試參加一下課外輔導?”卓韜有些意外,反駁道:“輔導班?不了,我不需要。”他微垂下頭,心中有些排斥。在卓韜看來,輔導班是努力不足的象征,雖然自己的成績確實不夠理想,但他心里總認為自己并非無能,因此他不愿意采取那種方式提高成績。
凌樺沉吟著,似乎在心中盤算:“要是有人能夠給你補習就好了。”他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靈光,提議道:“我看阮暉學得不錯,不如我問問她能否輔導你一下?”卓韜的自嘲一笑,反駁道:“她嗎?現在她和趙珉珂、鐘曉鈞一起忙著復習呢,肯定沒空理我。”話里藏著嫉妒和不情愿,他怎么也拉不下面子去求助于她。凌樺見狀,再次啟齒:“那我們就去請教趙珉珂吧,離期末考試時間也不多了。”卓韜卻連連搖頭:“他現在心思一點也不在我這,我也不勉強他。”
凌樺察覺到卓韜對于趙珉珂與阮暉的親昵感到不滿,提出了一個狡黠的建議:“如果你覺得他們倆在一起不合適,我們可以試試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如果他們分開,阮暉就可能有更多時間了。”說罷,凌樺嘴角浮現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卓韜心里一動,“有什么計劃嗎?”卓韜問道。凌樺俯身,將他的陰謀低聲細述給卓韜。卓韜聽后連連點頭,雖然對趙珉珂的冷淡他感到有點失落,但是他認為鐘曉鈞更不配與阮暉共度時光。他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哥們你可真絕,就這么辦!”
趙珉珂雖然出手緩和了卓韜與鐘曉鈞間的矛盾,但那并不足以拂去卓韜心中的困惑。反而,卓韜窺見他幸福的背后,留下自己在苦海中掙扎。鐘曉鈞那毫不在意別人認同與否的態度,更是讓卓韜難以打破隔閡。凌樺所謂的“絕妙方案”究竟會引發怎樣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