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林鏢爺的奇遇,眾人不禁唏噓,不否認故事中或許有些夸大的成分,但總地來說,他能逃過此劫,是既幸運又很偶然。
眾人各想心事,神游天外,也不知過了多久,突聞姬小子叫到:“他們醒了!”眾人神魂歸體,連忙又圍了過去。
只見兩人已悠悠醒轉,觀唇口均無半點血色,臉上還帶著一絲不自然的潮紅。特別是游師爺,顯得很是虛弱。游無痕和姬小子連忙將其小心地扶上了馬車。
林鏢爺則將川爺原地安頓平躺好,后者半睜著眼睛,茫然地看著眾人,似乎還沒將思緒理清。隨后有些疑惑地看向林鏢爺,用沙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問道:“小林…我…死了嗎?這是哪兒?”
林鏢爺一聽后者能說話了,激動到帶著哭腔:“川哥,你沒死!是游師爺救了你和大家!”旁邊的游無痕適時插了句嘴:“是林大哥去找的藥救的您和我師父。”
川爺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轉過頭看到同樣虛弱無力癱坐在車沿處的游師爺,輕言道:“多謝游師爺…”復偏頭看了看四周,再次疑惑問道:“小風呢?”
聞言,眾人立時噤若寒蟬,林鏢爺一聽“小風”兩字,不由一愣,隨即難過地搖了搖低下的頭,忍不住淚珠啪嗒直落。
川爺眉頭緊皺,緊盯著林鏢爺看了許久,想從其臉上看出哪怕丁點希望。最后發現大伙兒不似在開玩笑,無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嘴唇蠕動半晌,自始至終都沒再說一句話……
大伙兒為游師爺和川爺換了藥,怕傷口感染,又用干凈細軟的紗布將兩人裹成了“粽子”~休息了半天,觀兩人氣色似乎好了許多,看來已脫離了危險。
游師爺抬頭看天,見已過午時,遂出言提醒大伙兒該趕路了。游無痕走上前來擔心地問道:“可是師父~您的傷…”
游師爺擺了擺手,看向川爺,見后者也點點頭示意無礙,方才繼續說道:“我們沒事了,再待下去也沒多大意義,大伙兒盡管上路,我怕夜長夢多。”
眾人商議片刻,決定聽從他的建議,于是草草收拾了一下就開始繼續趕路。
整個隊伍足有七人,代步工具卻只剩下了兩匹馬和一輛車,就顯得尤為局促。最后一合計,決定讓計老哥和姬小子同乘一匹、林鏢爺和游無痕同乘一匹,敖掌柜則坐在了巖背獸背上,身后就是睡在車板上的游師爺和川爺。
巖背獸步履平穩,身處車上的倆人倒沒有感覺出多大的顛簸與不適,加之身體比較虛弱,也都沉沉睡了過去。
白天從這里看猢猻崖,顯得格外壯觀:腳下是干爽的小路,鋪滿了枯枝落葉。一邊的懸崖峭壁遮住了半邊天,猶如一面巨大的城墻延綿伸向目所不能極的遠方,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只是此時眾人無心觀賞景色,個個心事重重,垂頭喪氣地往前行進著。
游無痕基本上是一夜未睡,昨夜神經繃得緊,心境更是大起大落的。加上現在在馬背上搖搖晃晃的,忍不住呵欠連連,打起了瞌睡。
他和林鏢爺同乘一匹馬,往后仰頭一看,但見后者表情木然,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哀傷,一路上更是沉默不語,甚是低落。
此時林鏢爺韁繩也沒牽,任由馬兒不緊不慢地跟在隊伍后頭。怔怔地看著手中的一塊令牌發著呆,還不忘騰出另一手護住游無痕。
之前游師爺他們醒后,趁大伙兒修養的那段時間,林鏢爺獨自一人又回了一趟遇到過靈尸的湖邊。看到風鏢爺干癟的尸體還靜靜躺在那里,感到陣陣悲涼,伏在他的尸身上痛哭了一場~
隨后輕手輕腳的將風鏢爺的尸體擺正,收拾了一下他的隨身物品,用一塊塊鵝卵石將其就地掩埋了……此刻小風的刀就靜靜躺在川爺的懷里,即便已昏睡過去,依舊被其緊緊握著。
只是刀還在,人卻已不再了。
這會兒林鏢爺正愣愣地看著小風的鏢爺令發著呆,冷不丁從懷里傳來一道說話聲:“林大哥,可以講講你們的故事么?”
看著游無痕明亮的眼睛,林鏢爺一怔,遂緩緩收好令牌,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道:“說起來,我們一同經歷了這么多,好像都沒跟你和游師爺介紹過自己!”
看了一眼氣色恢復得不錯的川爺,目中閃過一絲柔和。然后深吸一口氣,理了理思緒,也調節好情緒,便開始娓娓道來:“你們只聽見我們管川爺叫川哥,嚴格來說我們并不只是他的下屬,其實勝似一家人!
早些年間,川哥是官府中的武家,后來改行做了商人。雖然家業不大,但是有疼愛的夫人和孩子,一家人不愁吃穿,倒也其樂融融。
只可惜流年不利,十幾年前,他所在的鎮子被尸怪入侵。當時新晉師爺統領華師爺主張扼守主要城池,久久不來增援,最終令整個鎮子慘遭荼毒。
川哥帶著妻兒左沖右突想逃出去,卻還是被無孔不入的尸怪群所包圍,隨后意外降臨,最終還是沒能保住家人…
他獨自一人躲在一間破廟里,萬念俱灰,悲憤中準備自裁以死陪妻兒,卻無意間發現了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躲在角落但卻很堅強的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就是我們的大哥——‘岑鏢爺’。
當年岑大哥只有四歲,只記得自己姓什么,他的父母將其藏在了破廟里,出去吸引尸怪離開而雙雙罹難。川哥見他可憐,于心不忍,于是就帶著他在破廟里躲藏了幾天。
最后撐到散師爺自行集結的隊伍趕來搭救,才得以逃出生天,自此岑大哥就跟了川哥。
兩人隨逃亡的人們流浪到了風嶺曲(北方一個小城),發現那里也淪陷了。匆忙撤逃的途中,在官道邊看到兩個被遺棄的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一個是小風,另一個就是我……
川哥沒放棄我們,帶著我們三個小家伙一路輾轉,最后到了安華城才終于安定下來。他也決定從頭開始,復回衙門做了個差使。
如此過了兩年,一個大冬天的清晨,川哥早早出門辦差事,卻看到一個嬰兒被遺棄在了家門口,在寒風中被凍得瑟瑟發抖,連忙抱進了門。卻發現他的身上連一張紙條也沒留得有,只在襁褓里翻出了一塊妖神鏡。
他毫不猶豫的將這個孩子收留了下來,干脆隨川哥姓叫‘桓公鏡’。就這樣,川哥作為一個獨身大男人,硬是含辛茹苦的將我們四人帶大了。”
林鏢爺抬頭看了看川爺,眼里滿是愛戴,繼續說道:“我們四個跟隨川哥十幾年,命是他給的,人也是他養大的,說是再生父母一點兒也不為過。可是他只讓我們管他叫‘川哥’,或許是希望我們四個不用太記掛他的恩情罷…
川哥功底好,在衙門也做得不錯,我們幾人都讀過書。最小的弟弟桓公鏡很有天賦也很爭氣,前幾年師從一位‘伏魔師爺’手里學得了一身本領,現在也成為了一名‘師爺’了哩!
前幾年因川哥年事已高,被衙門辭了。可是他閑不住,回來大家一合計,干脆開了個鏢局。
雖然我們過得不是那種富道人家的生活,但是多年來五人相依為命,過得都很開心,更似一家親!
這次我們連著接了兩個活,此番路途遙遠也有一些危險性。川哥決定親自出馬帶上了我和小風,岑大哥則和桓公鏡弟弟去跑了另一趟差事。本來眼看就要回家了,卻不料我的親弟弟小風卻……”
說完,林鏢爺不禁有些哽咽。游無痕見他雙眼通紅,將心比心,自己也頗為感同身受,心里難過不已。
仔細一對比,發現自己和他們還真的是很相似,也是和師父相依為命,接受著再造之恩。只是在這種混亂的世道下,像川爺他們那樣的境況恐怕數不勝數。
川爺看起來古板又嚴肅,可是內心卻很善良,有多少人能做到舍命也要為林鏢爺和風鏢爺爭取逃跑時間的地步?就如同師父一樣,寧可渾身是傷也要保得徒弟周全。就是因為有了這些摯念,才讓人在這冰冷的世間感受到了一絲溫暖…
這回去的路上再也沒有遇到過危險,都讓人不由懷疑昨夜發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幻覺?只是風鏢爺遺留下的物品卻時時刻刻刺激著眾人,的確是發生過一些讓人難以忘懷的事情!
一路無話,眾人行至天黑,終于走出了未名森林。再前行了十余里,前面橫曳出一條寬闊的官道,向左右延伸至視線盡頭。
往左前行百余里就是碧海湖了,沿湖繼續北上,就是赫赫有名的碧海城!官道右行則是碧海湖南面的四方山,四方山再前行幾百里,就是有名的天欒國古都“安華城”。
只不過此時的安華城已經歸于和珍國名下了。
碧海城是“天下第一師爺”梁師爺的地盤;安華城和四方山作為和珍國的要地,也是常年重兵把守。只要出了未名森林上了這條官道,基本上可以說是“高枕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