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塵駐足門前，看著遠(yuǎn)去的弟子，沉默不語。

沿著下山的路，溫暖的陽光照在青凡的身上，令他感到異常的舒適。

驀然，一道殘影從草叢猛然竄出，直接沖入了青凡的懷中，令措不及防的青凡慌忙間伸手將其抱在懷中。

待看清懷中之物后，青凡愕然，正是那只如小狗般的白狼。

青凡輕撫著小狼身上柔潤的白羽，輕聲笑道：“小狼啊，我奉師命要去元光閣學(xué)習(xí)基礎(chǔ)道法，以后只有你跟師父待在這里了，不過你放心，待得將那些基礎(chǔ)法訣學(xué)會，我便回來陪你們，以后都不會下山了，現(xiàn)在，你可要乖乖的在這里陪著師父啊！”

小白狼叫著，小嘴巴一張，輕咬著青凡的衣服不放。

見此，青凡笑道：“好啦好啦，又不是不回來了，我聽雪兒說，你是妖靈，可厲害了，眼下只是受了重傷，等以后你若能恢復(fù)如初的話，也能早點(diǎn)離開這里，不然被師門中人發(fā)現(xiàn)，可不得了！”

小白狼使勁的搖頭，口中“嗚嗚”叫個不停。

“呵呵！”

青凡將小狼放在地上，道：“你好好呆在這后山，我走了。”他揮手，目光又看向來處，眼睛內(nèi)光芒隱現(xiàn)，心道：“自己一定會早早學(xué)完那些法訣，早點(diǎn)回家！”

青凡再次起行，小白狼蹲在那里，默默的望著小主人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

待得片刻后，小白狼溫柔的眼睛突然間變得冰冷起來，它的身子站起，緩緩轉(zhuǎn)身，盯著路邊那些高大挺拔的大樹，一動不動。

一道身影自大樹后現(xiàn)身，眼神奇異的看了一眼小狼，又看了一眼下山的道路，自語道：“這后山之上何時有妖獸存在了，不過看其樣子似是與那小弟子關(guān)系匪淺！”

“罷了，那人既是他的弟子，就隨著他吧。”身形一動，那人已在三丈之外，幾個閃瞬，便已消失無蹤。

這人自然是道衡真人，此刻他站在祖師祠堂內(nèi)，焚香三拜之后，將其插入了銅鼎之內(nèi)，沉默過后，將目光移至道塵的身上。

“你那個弟子下山了，看其模樣，修為已然到了第三層，你這師父做得挺不錯的！”道衡真人臉色含笑，道。

“是啊，第三層，也難為他了。”道塵看了一眼道衡真人，面無表情道。

面對著道塵無視的神色，道衡真人微微一笑，道：“我是不是該稱呼你為道塵師弟呢？”

“道塵？這個名字我自然沒忘，不過他已經(jīng)死了。”

“但在我心中他依然活著，而且比那些凡人活的還要好。”

道塵一時不語，目光看向那五個嶄新的靈牌。

“記得你曾說，古華師伯當(dāng)年為你命名時，取塵一字，所蘊(yùn)含的含義？”

“……”

“當(dāng)年你資質(zhì)超絕，同門中實(shí)屬第一人，奈何其性太過正直，任何事皆以大義大德為本，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同門。”

“我害了同門？”道塵目光凌厲，掃了一眼道衡真人。

面對著這聲質(zhì)問，道衡真人神色依舊蘊(yùn)含著笑意，道：“若非你與圣魔宗主有舊，遲疑了片刻，被他啟動了機(jī)關(guān)，放出了那怪物，而我又為了救你，不得已一劍斬?cái)嗌奖冢瑢⒓磳⑻映錾斓闹T位師兄阻攔了片刻，你早已葬身在那怪物腹中。”

“是啊，若不是你，諸位師兄也不會死。”

“他們不死，你不就死了？”道衡真人笑道。

道塵無言以對，此刻在他心中，只有一句話，“我死了，他們五人就逃出去了。”

“你死了，他們肯定會逃出去，但我可要陪你一起死了。那時我在你后面，親眼見到，那怪物眼見得有人即將逃離，竟是拋棄了你與我，直接撲向了前方那些人，而也就趁此，我才能救你出去，但那時你已受了重傷，不曾想到的是，那傷竟難以治愈，直接吞噬你的本命魂力，令你功力全失，生機(jī)消逝殆盡。”

聞言，道塵雙眉緊皺，道：“不管如何，他們五人皆是因我而死。”

道衡真人道：“是啊，當(dāng)時你自然可以死的，但我知道，你死了沒什么，有人可是會傷心的。”

道塵心神一震，緊盯著道衡，吼道：“你說什么？”

“你可知，在你死去的這一百多年間，為你犧牲最大的是誰嗎？”

道塵一愣，心中若有所悟。

“得知你的死訊，古華師伯修為突破之際，心神動蕩，受了重傷，直至最近，他才慢慢康復(fù)，而玉靜師妹……”

“靜兒她怎么了，她究竟怎么受得重傷，為何會受重傷？”道塵一時難以控制心緒。

“她不聽師命，獨(dú)自下山為你報(bào)仇，卻被人圍攻，身受火毒老怪的至毒，待我們趕到將她救下時，那毒已然侵入她的五臟六腑，若非你當(dāng)年送她的那件冰蠶雪珠為她稍減痛苦，她早已毒發(fā)身死！”道衡真人盯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

“靜兒，你太傻了……”道塵閉目。

道衡真人目中精光一閃，問道：“你怎會知道她受了重傷？”

道塵不答，此刻他心中所呈現(xiàn)的，盡是一百多年前的那些美好之事。

見他不答，道衡真人一時無話，他知道，這些年來，他這個師弟一直記恨著當(dāng)年的事情，雖說自己對他有救命之恩，不過以他的性情，只怕當(dāng)時還不如他自己死了，也不想同門師兄死去。

那時，他將大義放在了前位，而將自己的私情拋在了腦后。

這樣做，真的對嗎？

紅塵一夢，已是百年匆匆。再回首，伊人依舊，紅顏憔悴。

問道蒼茫，朝問道，夕問心。

問的對與錯，答的是與非。

道塵心情復(fù)雜，縱然現(xiàn)在，借助靈元精魂，他已是站在凡修巔峰，只要他愿意，他隨時便可跨越仙人鴻溝，成為數(shù)千年來修仙界第一個仙。

但是他現(xiàn)在明悟了，縱然是仙，也有七情六欲，縱然是仙，也要被紅塵所阻。

原來，仙也是人！

這就是道塵最不愿意放下的，那一抹紅塵中的離別笑顏。

“靜兒，此次下山，三派與天下正道一同前往黑山，掃滅黑魔教，還天下人間一個太平，待得歸來后，我便跟師父說，這掌教之位我不要，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與你在一起。”

“我要走了，臨行時我不想看到你悲傷的神情，我想看到你的微笑，我要在歸來時，看到你如臨行時一樣的笑容。”

暮暮往昔，僅僅只是言語嗎？

說要?dú)w來，卻始終不見音容。這，算不算不遵守約定呢？

“或許她會恨我一點(diǎn)吧？”

眼下的道塵，神色不斷轉(zhuǎn)變。最后，他心中的懊悔，已是滔天。

直到片刻后，道衡真人開口問道：“你好多了？”

“謝謝你。”

“這是你此生道出的第二句謝謝。”

“……”

“過去的就過去了，如今黑魔教重現(xiàn)，天下會再起紛爭。”

“我已老了，不想在參與這場爭斗了！”

“你有什么心愿？”

“臨走前，見見師父與靜兒，照顧下青凡。”

“師伯與師妹并不知道你還活著！”

“我會讓他們知道的。”

“你做了什么？”

“我放心不下的已經(jīng)不多了，如今我只想安靜的過好每一天，待得青凡修為有所提高，我便離開了。”

道衡真人一直認(rèn)為，他所說的離開，是仙逝，卻不知道，他是要成仙。

“你那個弟子，資質(zhì)之差，實(shí)屬罕見，他若一直這樣，你能一直活著？”

“能。”

道衡真人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你的玄天刻印呢？”

“你怎會想起問這個？”

“沒什么，隨口一問。”

“給了青凡，讓他帶下山了。”道塵看著若有所思的道衡真人，道。

“這玄天刻印雖說只是中品靈器，但它可以助修仙之人更容易吸納天地靈氣……你說什么？”道衡真人有些回不過神，再次問道：“你給他了？”

“靈寶就是給人用的，難不成要留著帶入棺材？”

道衡真人難以置信，道：“你不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他有玄天刻印，那你的身份？”隨即，他若有所悟，笑道：“原來你想以此引你恩師的注意……呵呵，你那弟子可是古華師伯的徒孫，這倒挺有意思的！”

道衡真人一念及此，他便想開懷大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