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朱晨走進校園，就被保安攔住了。

“請問，你是不是叫朱晨？”

“我是，您找我有事嗎？”

“我不找你，是電視臺的記者找你?！北０舱f完，對著門衛室喊：“記者，朱晨來啦?！?

呼啦啦，從門衛室躥出幾個人，一位小伙子扛著攝像機對著朱晨，美女主持人拿著話筒站在他身邊，還有照相機對他閃動。這架勢，把朱晨弄懵了。一些校友圍過來。有人說：“就是他。”

美女主持人：“請問，朱晨同學，你將摔倒的老人送往醫院，你不怕被訛嗎？”

朱晨反映過來，是為了這件事。他和楊思雨都沒和同學們說，幫助人是應該的，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朱晨說：“我沒怕，我覺得人心都是善良的。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是社會的風尚。”

美女主持人：“老人的家屬來到電視臺，向我們講述了你和那位女同學幫助老人的情況。當時家屬給你倆錢表示謝意，你倆不要就走了。家屬忘問你們的名字了，希望電視臺報道，找到你和那位女同學。”

“那位女同學是楊思雨?！敝斐靠纯疵琅鞒秩撕蛶孜挥浾?，“請問，你們是怎么找到學校的？”

沒等記者說話，有校友說：“你倆上了熱搜，校友們就知道了，就等于全世界知道了?！?

朱晨和楊思雨幫助老奶奶的事在學校傳開，受到學校的表揚。家屬也找到學校，送來了錦旗。

古希臘思想家柏拉圖說：“美是一種自然優勢。”

美國傳奇詩人艾米莉·狄金森說：“美不是人工造就的，而是天生固有的?！?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說：“美是上帝賜予的禮物?！?

朱晨說：“美是人的善舉，人都愛美，人都有善舉?！?

先哲們對美的定義只是注重了表面。而朱晨的定義，是由內而外的，人的善舉才是最美的，也比其它事物的自然美更加美。

秦燕笑了，“你也愛美？”

“我愛美，不排斥具有自然優勢的美，比如鮮花，比如美女，愛美不是一個人的偏愛，是人類的共性。俗話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愛美，愛我嗎？”

“你是美女……”朱晨響起叔叔的教導，敲響了他的警鐘。“我……我覺得，你的話題超越了我的思維范疇?！?

“不愛就說不愛，還……還超出了你的思維范疇。你改專業了，學習哲學了？”秦燕拿大眼睛剜了他一下，悻悻地走開了。

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認識秦燕，朱晨會像她那樣站在玄關的大鏡子前，觀看起自己來。他的這個行為和“美”不搭邊，他自己都感覺充滿笑料。

眼睛不大不小，單眼皮，眉毛粗短漆黑，鼻子較為挺拔，耳朵有些招風，典型的“國”字臉。他的五官拿出哪一個都不優秀，但是將它們組合在他的臉上，竟然有一種神奇而杰出的效果——帥氣！雖然評不上美男子那個級別，最起碼也得是其貌張揚那一伙的。這是朱晨的謙虛說法，他不會像秦燕張口說自己是個大美女，閉口也說自己是個大美女。當然，她的美麗是無與倫比的，她的漂亮是客觀存在的。

外表的美只能取悅于人的眼睛，而內在的美卻能感染人的靈魂。

這是一句名言，是伏爾泰老先生說的。朱晨不服氣，硬件上我輸了，軟件上不能輸，我要以男子漢的氣魄，海納百川的胸懷，誠實守信的品德，給秦燕一種無形的挺拔。只有美的外表和美的靈魂和諧地融為一體，才是世界上最完善的美。

“豬哥，你嘟嘟囔囔地站在大鏡子那干嘛呢？”秦燕歪著腦袋看朱晨。

“啊，沒干嘛，自我欣賞，自我欣賞?！敝斐康靡獾乜粗匮??；卮鹎擅畎?，既抬高了自己，又打擊了秦燕。既然是“欣賞”，那“欣賞”的對象一定是有品位的，沒有品位，何來欣賞。

革命改造社會，女人改變男人。這話太有道理了，不，不是太有道理，是太有真理了。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聰明伶俐又潑辣大方的秦燕，就激活了朱晨的思維能力，性格也受到感染，他也變得聰明大方了，只是目前還缺少伶俐和潑辣。不知道為什么，在秦燕面前，他的大腦就特敏捷，嘴巴也特乖巧。朱晨真的相信他和秦燕前世是一只神豬了。突然間，他想到一個問題：考試的時候，秦燕要是坐在身邊，我的成績那就沒誰啦！

朱晨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啊，美女，你就是智慧，你就是生產力！”

“豬哥，你朗誦詩哪？”

“??？啊，朗誦詩哪?！?

“哎喲喲，還挺有閑情逸致的?！鼻匮嗟脑捤崃锪锏?，像打碎了醋瓶子，走過來看著他：“據我所知，一個人出現自我欣賞的行為，有三種因素導致?！?

“是哪三種因素導致的？”對這個問題他真的是不懂，秦燕雖然只是個護士，畢竟與醫學有

關，“豬哥愿聽豬妹教誨?！?

“看你挺謙虛的，豬妹就教誨教誨豬哥?！鼻匮嗫纯此荒樀膰烂C?！暗谝环N因素是看上異性了；第二種因素是被異性看上了；第三種因素是雙方都看上了?！?

秦燕說的有些道理，根據朱晨的親身體驗覺得是這樣的。不過他沒敢輕易表態，這丫頭太鬼了，還是謹慎點兒好。

“豬哥，你是屬于哪種因素呢？”秦燕貼著朱晨，兩個手指頭捏著他胳膊上的肉，大眼睛瞪得锃明瓦亮，對著他的中眼睛：“你是招供呢還是我逼供呢？”

“我招什么招哇?！彼室馄沉怂谎邸！斑@不是明擺著的嗎?！?

“那我只好逼供了?！鼻匮嗟氖种割^在用力，神情凝重地注視著他：“你是屬于哪一種因素，從實招來！”

朱晨看看她，故意得瑟起來，神采飛揚地：“在下只能是第二種因素了?！?

“你臭美吧你?！鼻匮嘁荒樀牟恍迹〖t唇撇來撇去?！熬湍氵@人還能有第二種因素？”

“哎哎，我這人咋地了，雖然不是白馬王子，也是從白馬王子堆里挑出去的，咋就不能有第二種因素了？”他看看她，揚眉吐氣地：“實話告訴你吧，我們班好幾個美女看上我了。”

小丫聽見他倆嬉笑的聲音來到門口，“你倆說啥呢，這么熱鬧？”

朱晨抓住大好時機，加重語氣又說了一遍：“我們班有好幾個大美女看上我啦！”

“那是大美女深感前途無望，實在想不開了才會看上你。”秦燕笑嘻嘻地盯著朱晨：“就你這小眼睛，這塌鼻子……”

朱晨果斷地打斷她的話：“就我這小眼睛塌鼻子還迷倒一大片美女，我要是長你那模樣，全市的美女我不敢說，就說咱這地方，從學校到咱小區那不得美女如云地追著我呀?！?

“我相信，那是一定的?！鼻匮嗪俸俚匦Γ骸斑^街老鼠嗎?！?

朱晨說：“豬哥的美是奇異的，只有用心靈的眼睛才能看到。”

“是嗎，來，豬哥，也讓豬妹用心靈的眼睛看看?！鼻匮嗬鹬斐康氖?，認真地看著他：“還別說，帶著誠意的心靈來欣賞，還真能品味出點兒美的情趣來，這小眼睛多勾人，這塌鼻子絕了……”

他瞪著她：“眼睛小鼻子塌不怨你呀！”

秦燕瞥了他一眼：“別拉不下屎怨地球，你眼睛小鼻子塌咋怨也怨不到我這來呀？”

“咋怨不到你那，”朱晨指著小丫對她說：“你看看我妹妹，我原來的眼睛和她的眼睛一樣，水靈靈的大眼睛，我的鼻子和她的鼻子一樣，挺拔得像山峰，遇到你之后……”

“遇到我咋的了？”

“我差點兒破了相！”

“啊……是嗎？”秦燕微微一笑，大眼睛眨了眨，長睫毛扇了扇。

不好，秦燕大眼睛一眨一個心眼兒。朱晨剛要躲閃，就被她緊緊摟住，鼻子尖頂在他的鼻子上。

“我讓你的鼻子變成大漏斗，美女如云，可都繞開你走！”

朱晨點通了手機，向叔叔和嬸嬸通報了情況，讓他們放心。和秦燕住在一起的情況沒說，怕他們誤解。看著叔叔特意為他買的新手機，想起了叔叔和嬸嬸，也想起了那幾天他們對他的千叮嚀萬囑咐。

來S城的頭三天，叔叔和嬸嬸讓朱晨和小丫坐在他倆身邊。

叔叔對朱晨說，小晨哪，再過兩天，你就要領著你妹妹進城去念書了，我和你嬸對你什么都放心，就有一件事不放心，跟你說說。

朱晨說，叔叔嬸嬸，你們有什么話只管說，我一定按你們的囑咐做。

叔叔說，你要把精力和心思放在學習上，一心一意把學習搞好，這樣才有安家立業的本事，我和你嬸嬸才能對得起你爸你媽。學習期間你不要搞對象，等你到了搞對象的年齡時，你自己也想要搞對象了，你必須和我和你嬸嬸打招呼才能搞對象，而且千萬不能搞城里的姑娘，咱找個門當戶對的，好好過日子。

他點點頭，說，我記住了。

嬸嬸對朱晨說，你一定要記住你叔叔說的話，啊。我們不是不讓你搞對象，現在你還小，等你到了搞對象的時候，一定讓你搞，而且我們還幫你搞呢。啊。

他一邊點頭一邊說，我記住了。

嬸嬸笑了，看看朱晨，又說，你叔叔不讓你搞城里的姑娘，是城里姑娘花哨又輕浮，中看不保靠，就像咱這山上的杜鵑花。漫山遍野的通紅一片，招人稀罕，誰都愛看誰都要聞聞，都伸手摸摸。就連城里的人都大老遠的開著車來看，摟著花，又是吻又是照相，臨走時還整了一大捧抱回家。是吧。讓你說，咱是本本分分的人家，要是搞個杜鵑花一樣的媳婦，鬧心不？

他又點點頭，又說我記住了。

叔叔說，前街你七爺家的四叔，你是知道的，在外邊搞了個城里的姑娘，是漂亮，就跟你嬸說的一樣，像朵杜鵑花。咋的了，沒過三個月，跑了，說回娘家看看。你四叔你七爺，又是錢又是東西，大包小裹地送到車站，坐上火車就沒影了，到現在也沒個音信。后街的你六舅，本來是和你五爺家的二姑，不聽你二老爺和五爺的勸，悔婚了。不知道從那領家來一個大美女，過了不到半年，人也跑了。這都是你知道的。城里的姑娘，光有個光鮮的外表，養不住。聽叔叔嬸嬸的話，咱就娶個農村的姑娘，知根知底，還能跟你一心一意地過日子。

他又點點頭，又說我記住了。

朱晨明白叔叔和嬸嬸說的話，是怕他這個農村的孩子搞個城里的媳婦養不住。

以前看過一個叫《金婚》的電視劇，里邊有兩對夫妻形成鮮明對比。一對是男的娶了個杜鵑花般的媳婦，男的像個哈巴狗圍著女的轉，承擔了全部家務，小心翼翼地伺候小孩似的伺候媳婦。一對是男的娶了個農村的丑媳婦，男的啥活也不干，飯來張口水來洗手，還吹胡子瞪眼，嚇得媳婦見了他就哆哆嗦嗦的。丑媳婦男的總埋汰俊媳婦男的，看你，三孫子一個，看我，哼。胸脯一挺，哼后面的話都不用說出來。

雖然電視劇是編出來的，但也很現實。反映了社會生活的某些方面。而農民樸實、勤勞，是最講究現實的。

嬸嬸看看朱晨，看看小丫，又對他說，小晨，你爸爸你媽媽，就是一對讓人羨慕的夫妻。你爸爸你媽媽，是你爺爺和俺大爺，就是你姥爺做的主，從小訂的娃娃親。俺記得，俺們小的時候，有一回，你姥爺帶俺們到下馬河鉤魚。河面上鑿開不少冰窟窿，你姥爺在冰窟窿里下鉤子，俺們幾個在河面上玩。玩著玩著，不知道咋回事，你媽媽掉冰窟窿里了，兩只手露冰出窟窿。嚇得俺大哭大叫。你爸爸聞聲跑過去，跳進冰窟窿里，把你媽媽推出冰窟窿，他自己爬上來。你姥爺都嚇傻了，鉤子也顧不得起了，魚也不抓了，一胳膊夾一個，把你爸爸你媽媽夾到家，讓你姥姥給他倆脫了凍成冰砣的棉衣服，就把兩人塞進被窩里了。

朱晨和小丫瞪著眼睛，吊著心，聚精會神地聽著。

你爺爺聽說了，跑到你姥爺家，看看躺在被窩里的倆孩子，指著你姥爺的鼻子說，你咋照看孩子的，你咋不掉冰窟窿里。你姥爺說，俺光顧著鉤魚了，不是想給你兒子和你兒媳婦弄魚吃嗎。你爺爺說，弄個屁魚吃，俺兒媳婦要是有個山高水低的，俺兒子不得打一輩子光棍呀。你姥爺聽你爺爺這么說，就來氣了，也指著你爺爺的鼻子說，有你這么說話的嗎，心疼你兒子打光棍，不心疼你兒媳婦，有你這么當老公公的嗎，俺咋和你軋親家。你爺爺說，俺瞎了雙眼，才和你軋親家。兩人越吵越來氣，就動手打到一起了。

朱晨愣了，說，他倆怎么還打起來了。

是啊，這倆親家打起來了。你家的武功比俺家的武功高，你爺爺三拳兩腳，就把你姥爺打趴下了。臨走指著你姥爺說，俺告訴你，好生養著俺兒媳婦，她再有個好歹，俺和你沒完。你姥爺說，你給俺滾犢子，俺閨女不嫁給你老朱家啦。

朱晨趕緊問，我姥爺悔婚了？

小丫說，哥哥，你傻呀，我姥爺要是悔婚了，能有咱倆嗎？

對，咱姥爺要是悔婚了，就不能有咱兄妹倆了。

嬸嬸看看朱晨和小丫，笑著說，這倆親家打得狗血噴頭，沒想到第二天，你爺爺拎著酒桶來到俺家，說，親家，看在兒媳婦的面子上，俺給你賠個不是。來吧，喝酒。你姥爺說，你個王八蛋親家，俺是看俺姑爺的面子，要不然早讓你土豆搬家滾球子了，酒桶拿來。倆親家坐在炕頭上就喝開了，一直喝到半夜，沒事了。

朱晨和小丫都笑了。

叔叔說，你爸爸救了你媽媽一命，你媽媽也對得起你爸爸。他倆在一起玩，在一起上學。你媽媽有個中學同學，一男生，看上你媽媽了，就要和你媽媽好。你媽媽不搭理他。

小丫著急地問，我爸爸不保護我媽媽嗎？

叔叔說，你爸爸你媽媽不在一個班級，你媽媽沒對你爸爸說，怕你爸爸把那小子打壞了。中學畢業，那男生就到你姥爺家，要和你媽媽搞對象，你媽媽把他攆走了。那男生的家長拎著四彩禮，來到你姥爺家，向你姥爺求婚。你姥爺把那人罵了，彩禮也給撇了。

叔叔看著朱晨，俺和你嬸嬸給你講這些，是告訴你，你要向你爸爸媽媽學習，咱們朱林兩家的人，誠實本分，對愛情專一。當然了，也有悔婚的，那是少數。

朱晨說，我記住了，我要向爸爸媽媽學習。

叔叔嘆了口氣，眼睛紅了，可惜你爸爸媽媽……

農村流傳一句古老而務實的格言：丑妻近地家中寶。丑妻：沒有野男人惦記，放心，家庭穩定和睦。近地：從家抬腿就到地頭了，節省下來的時間多用在侍弄莊稼上，會有好收成。丑妻近地是“孩子老婆熱炕頭”這種小農經濟溫馨生活的基礎。

朱家祖上就信奉這句格言，朱晨爸爸和叔叔也奉行這句格言，老哥倆的媳婦都是小時候爺爺給定的。所以，媽媽和嬸嬸的長相都不如爸爸和叔叔，當然，她倆都不丑。她們妯娌倆卻譽滿全村。爸爸和叔叔長年在外打工，她倆沒有讓人風言風語的帶點顏色的事發生，勤勞持家，照顧孩子。兩家都蓋起了二層樓房，這在全村是頭一份。

朱晨對叔叔和嬸嬸說，我一定記住你們的話，把精力和心思放在學習上，不會讓你們失望。我還要好好照顧妹妹，讓她上大學，出國留學。她不結婚，我決不處對象，你們放心。

叔叔說，你照顧小丫這點俺和你嬸嬸都放心，連囑咐都沒囑咐你，就擔心你上了大學就搞對象。俺們聽說很多孩子，一進大學校門就搞上對象了。

他說，叔叔嬸嬸你倆放心，我不會的。

第二天，叔叔和嬸嬸還用這套話來教育朱晨，叔叔的重點還是在“千萬不能搞城里的姑娘，咱找個門當戶對的好好過日子。”嬸嬸的重點還是在“城里姑娘花哨又輕浮，中看不保靠?！辈煌氖情_頭語：再過二天，你就要領著你妹妹進城去念書了。后面的話一點不差。

第三天，依然如此，叔叔的重點和嬸嬸的重點沒有任何的變化，開頭語換成了：明天，你就要領著你妹妹進城去念書了。

朱晨明白，千叮嚀萬囑咐是兩位長輩對他的關愛，對他的語重心長。他們要對他死去的爸爸媽媽負責，他深深地感謝他們。

現在，朱晨和一位蓮花般的女孩住在一起，不是忘記叔叔和嬸嬸的囑咐，而是為了解省一些生活費，減少叔叔嬸嬸的負擔，也是為了更好地照顧妹妹。不能向叔叔和嬸嬸透露他和秦燕住在一起，這是他和小丫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