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枯瀾剛剛能夠化作人形的時候，寒紗便讓他帶著自己到人間短暫的呆了一段時間，購置了一處宅邸，還種下了一棵她本體的子樹在庭院中。

她是樹妖，五百歲可以化形，卻不能夠離開本體十丈距離。

凡間一日，妖界一年。

他們再次來到凡間，正好是凡間的一年后。

初春時節，冰雪殘存，春寒料峭。

寒紗看著眼前熟悉的庭院，手指撫摸上那一棵子樹，默默地感受著這一年時光中，凡間的歲月變遷。

“我還記得去年買下這座宅院的時候，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沒想到一年時間，就差不多被人遺忘了。”寒紗走在空蕩蕩的宅邸中，因為一年以來都沒有怎么住人，顯得有些荒涼。

“這就是凡人。”枯瀾雙手結印，準備將屋子打掃干凈，卻被寒紗阻止。

“在凡間盡量不要動用妖力。”

雖然凡人壽命短暫而脆弱，對于妖族來說，大都不堪一擊，但凡人中有著兩類人，需要引起他們的注意，那便是修妖者和修仙者，統稱修煉者。

仙妖自古對立，從兩千年前天帝暗殺鳳祈開始，仙妖之間的矛盾徹底激化。由于仙界和妖界都有著強大的界域壁壘保護，所以這種矛盾在凡間更加激烈。

修妖者，如若斬殺仙族，可直接獲得飛升妖界的機會。修仙者，如果斬殺妖族，亦可直接飛升仙界。

他們妖族在修仙者眼里，就是開啟鯉魚躍龍門的鑰匙，被他們發現，必死無疑。

“這里怎么辦？”枯瀾看著滿屋子的灰塵，想到寒紗的潔癖，皺眉深思。

“既然決定在凡間生活一段時間，那就要適應凡人的生活。”寒紗笑著開始打掃屋子，“我們先把屋子簡單的打掃一下，一會兒再去外面請幾個仆人。”

“我來，你休息。”枯瀾一把搶過寒紗手中的掃帚。

“還記得去年買宅子的時候，我們用的是什么身份？”寒紗也不跟枯瀾搶掃帚，找來一張抹布開始擦桌子。

“身份？”

“就是這宅子地契上寫的什么名字。”

去年來的時候，枯瀾還是個剛能化形的小妖，什么都不懂，而她也只是附身在子樹上的一道化身，只能她說一點，他做一點。

還記得當時這個小鎮鬧鬼，嚇死了不少人，她便和那只鬼做了個交易，她買下宅子，那只鬼幫她看著宅子。既滿足了她要一個落腳點，也讓那只鬼有了一個藏身之地。只是一年后再來，宅子還在，那只鬼已經不中蹤跡了。也不知是離開了，還是被修煉者發現殺死了。

“不記得了。”

“也不知紅爵把地契放在了什么地方。”紅爵便是那只鬼的名字，寒紗將整個宅子都找了一遍，沒有發現地契。

“很重要？”

“沒有地契，別人怎么會知道我們是這里的主人？”

“也許在地下。”

“枯瀾，地契是一張紙，不是地下的什么東西。”寒紗無奈的解釋，枯瀾很有修煉天賦，但對于凡間的東西，還是一如既往的陌生。

“地下有東西。”枯瀾指著廳堂外面的梧桐子樹。

寒紗順著枯瀾的手指望去，看見了一抹她之前忽略的白色。走近一看，是一根手指骨。

順著手指骨往下挖掘，寒紗看到了紅爵的枯骨，也看到了枯骨身下那些埋藏的物品。

“他是被人打傷以后自己埋在這里死去的。”枯瀾是蝶妖，妖力屬性是土，比木屬性的樹妖更能看出地上那具尸骨的死因。

“看樣子是被修煉者發現了，這些東西應該是他留給我們的。”寒紗的語氣很平靜，甚至顯得有些冷酷無情，默默地蹲下身將紅爵身下的東西挖出來，然后將紅爵的枯骨徹底掩埋，“你放心，我們好歹相識一場，如果有機會，會想辦法幫你報仇的。”

“你知道兇手？”枯瀾仔細看了一下那具枯骨，沒有發現別的線索。

“不知道，但該遇到的總會遇到。”寒紗打開紅爵留下的東西，看到了地契和一些金銀。

“他留下這些東西做什么？”

“他答應幫我們看家，自然要保護好最重要的東西，而有錢才能在凡間活下去。”寒紗將那薄薄的一頁地契拿出來，“原來當初留的名字是葉瀾。枯瀾，記著，以后你在凡間的名字就叫葉瀾，而我是你姐姐葉寒。”

“嗯。”

“走吧，也該出去逛逛了。”

去年來的時候，她只能夠在這宅子附近晃悠，不能遠離，如今總算是能夠好好看一看這凡間的風景。

她記得母后說過，凡間景色，雖然比不上妖界的樹木蔥蘢，但也別有一番風味。也記得當年鳳祈答應帶自己來凡間游玩，見一見人間的上元節。說好要一起猜燈謎，一起放河燈，一起乘船，一起做好多事……

如今，她終于來到了凡間，卻只有枯瀾相伴，而上元節已過，燈影不知何處去。

雖然不是上元節，但凡間熱鬧依舊。街市上的東西，都是些沒有見過的新鮮玩意兒，寒紗和枯瀾卻只是大概的瀏覽了一眼。枯瀾是對這些沒有興趣，而寒紗卻是因為心情復雜，有些意興闌珊。

“姑娘，買一個面具吧。”面前忽然竄出一個人，打亂了寒紗的心神。

“謝謝，我不需要。”婉拒了眼前熱心的商販，寒紗這才發現枯瀾手上已經拎了不少東西，看來已經購置的差不多了。

“姑娘，我看你還是買一個吧。”商販是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子，頭發半白，抓著寒紗的手從貨架上選了一個綠色的半臉面具遞給寒紗，“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姑娘一個人出門，還是戴上面具比較好。”

寒紗這才回過神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竟然只有自己一個女子，難怪這么多人盯著自己看：“謝謝老伯。”付了錢，買了面具，寒紗這才輕聲問道：“為何不見女子上街？”

雖然她對凡間很陌生，但從母親和鳳祈口中，她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她知道凡間是男子為尊的世界，但從未聽說女子不能上街，不能出門。

“三年一次的選妃季，想入選的在家精心準備，不想入選的留在家里，避免被誤打誤撞選了去。所以這個時候街上是很難看見有女子閑逛的，更何況是姑娘這樣美貌的女子。”

“原來如此，多謝老伯。”入凡間，化凡人，她只想過平靜的生活，不愿參與這些凡塵浮華中。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不然怎么會連選妃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我們姐弟搬過來有一段時間，只是我身子不好，常年臥病在床，今天是第一次出門。”寒紗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的確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難怪看著姑娘眼生。”

“以后會熟悉的。”寒紗喜歡和睦的鄰里生活。

“看姑娘也是不慕名利的人，最近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謝謝老伯，我會注意的。”寒紗輕聲道謝，不過是萍水相逢，也能簡單關懷，不深入，卻也溫情，難怪母親那么喜歡凡間，就連鳳祈都對這里推崇備至。

買完東西，寒紗和枯瀾便回了宅子，出門便添置的仆人已經將屋里打掃了一遍，干凈了許多，漸漸的有了生活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