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我跟你講過的那個故事嗎?有個男孩,被世人唾棄,連他自己都放棄了自己。”絕塵緩緩說道。
“是那個沒落貴族的王子?”冰繇接口道。
“沒錯,那個沒落的王子正是韓雎。”絕塵說著,伸手指了指北面的方向,示意兩人繼續朝那邊走去。
韓雎,可是成就韓城傳奇的關鍵人物。
絕塵接著說:“你知道是誰幫了韓雎嗎?”
“是你?”冰繇猜測道。
“是他自己。”絕塵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時,我曾去找過他。我看到他一副墮落又無奈的模樣,便問他‘為何要如此活著’。他當時抬起頭,淡淡地瞄了我幾眼,隨后又低下頭,只說了四個字——‘我也不想’。”
“然后你就問他,心里有沒有一個特別重要的人?”冰繇問道。
“沒錯。”他猶豫掙扎了一會兒,才開始講述他的故事。一個在他心底深藏多年的故事。
然而,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故事,絕塵卻沒有再往下說。
此時,他們已經走過了人來人往的馬路,站在了寬闊的公園旁。兩人的視線,都投向了對面的那個十字路口。
絕塵似乎完全沒有繼續講述韓雎故事的打算,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前方來來往往的車輛,仿佛那里馬上就會有奇景出現。
“接著呢?”此刻,冰繇的耐性已經快耗盡了。這世間,能讓冰繇失去耐心的人,大概也就只有那么兩個。
絕塵又笑了,這笑容比之前更加親和、愉悅。“接著,看前面,待會兒有好戲看。”
冰繇的神情微微一變,旋即又恢復了原樣,竟真的安靜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仿佛那里真的會開出花兒來。
就在這時,前方竟真的出現了令人觸目驚心的一幕——燦爛卻又帶著血腥的“花兒”,灑落在地上,那是鮮紅的血花。
就在那一瞬間,冰繇看到一對從拐彎街頭追逐而出的男女。前面的女子不顧一切地沖向馬路,緊接著,便被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狠狠撞飛。
那女子跑得極快,或許在她心里,早已將眼前這條通往地獄的馬路拋諸腦后。她一心只想拼命奔跑,不需要多快,只要不被后面的人追上就好。
所以,當她聽到汽車的鳴笛聲時,臉上只來得及浮現出驚慌恐懼的神情,緊接著,耳邊傳來呼嘯而過的風聲,最后,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那個女孩,一定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后面追她的男孩。如果她看到男孩那一刻驚慌、急切又痛心的表情,或許就不會逃離男孩的世界了。
這一切,冰繇都看得清清楚楚。以她的能力,絕對可以讓那個女孩免遭這場車禍,可就在她想要出手相救的時候,絕塵卻阻止了她。
“為什么不救她?”冰繇質問。
絕塵面帶微笑,對著冰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后帶著冰繇前往下一個地方。
下一個地方,自然不是醫院。
他們來到了火燎島。
火燎島,從名字便能猜到,這座島是被烈火燎原的島嶼。
自古以來就有傳說,火燎島上的火燎山,有一股永恒不滅的火種。
不過,這座島最神奇的地方并非那永恒不滅的火種,而是這里常年氣候宜人,四季如春。
在這擁有能燒毀一切的永恒火種的地方,為何氣候卻四季如春呢?
其中的奧秘,就連絕塵也不清楚。
此刻,絕塵和冰繇正站在火燎山火種洞穴入口對面的山頭上,遠遠眺望那永恒不滅的火種。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冰繇問道。
絕塵神秘地一笑,只說了三個字:“進去吧!”
火燎島的火種,能將一切化為灰燼,即便是像絕塵和冰繇這般強大的存在,也不例外。然而,冰繇什么也沒說,就默默跟著絕塵走進了火燎島火種的洞穴。
是冰繇不相信洞穴內的火種能燒毀一切,包括她自己?還是另有原因呢?
兩人走進火種洞穴,沿著一段曲折昏暗的甬道前行,很快便來到了傳說中能燒毀一切的火種區域。
眼前,是一片熊熊燃燒、仿佛要毀滅世間萬物的烈火,一眼望不到邊際。
踏入這片火海,絕塵和冰繇卻如往常一般平靜,神色間帶著驚奇,卻又有一種舒適之感,仿佛此刻他們身處的并非是毀滅一切的火種之地,而是在那波濤洶涌、風光無限的海岸邊。
“這個地方叫火燎山,洞穴里就是傳說中可以燒毀一切的火種。”絕塵介紹道。
冰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絕塵,她的神情和舉止都在向絕塵傳達一個信息: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接下來的故事。
“這里,也是韓雎成就傳奇一生的關鍵轉折點。”絕塵仰起頭,凝視著熊熊燃燒的烈火,眼中涌動著激昂的情感,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曾經人格高貴、傲然挺立、一身傲骨的男孩。
“家道中落的沒落王子,與家族日益興盛的高貴公主……是不是很有戲劇性?”絕塵繼續說道,“但韓雎自始至終都沒有放棄,他一直在等待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所以,你就告訴他,他的機會就在這片無邊無際的火海里?”冰繇不禁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個無懼苦難與死亡、英勇無畏的身姿。
絕塵指著不遠處的前方問道:“你有沒有發現那個地方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冰繇沒有作聲,有時候不說話就代表不知道。
不過,看冰繇的樣子,又絕不像不知道的模樣。
有些時候,有些事,女人裝作不知道反而更好,至少能少些煩惱。看來,冰繇已經漸漸領悟了一些世間男女相處的智慧。
“那里就是毀滅一切的火種的火心,火心下面隱藏著一本古卷,那本古卷能讓韓雎重振家族,甚至稱霸神州大陸。”絕塵說道。
“那本古卷,就是帝祖當年濟世時,破解生死燈后引出的天地間神秘古卷?”冰繇問道。
“無生戒下卷。”絕塵回答。
“你肯定不會就這么直白地告訴那個男孩。”冰繇說。
“我當時只跟他說,火燎島上有座火燎山,火燎山內有個神秘洞穴,洞穴里有一個能讓他翻身的機會。”
他就這么輕易地相信了你?
這句話,冰繇沒有說出口,因為她深知絕塵身上有一種讓人無條件信任的氣質。
絕塵從身上掏出一塊石頭,說道:“看著這塊石頭。”
說完,便將手中的石頭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火海中。
石頭剛一接觸火海,瞬間就被吞沒,眨眼間化作一縷青煙。
“這塊石頭是帝祖從一個極為神秘的地方帶回來的,硬度極高,我嘗試過很多方法,都無法將它毀掉。”
“韓雎竟然能穿過這片能燒毀一切的火海,取出隱藏在火心下的神秘古卷?”冰繇驚嘆道。
“我當時既沒有告訴他火種的奧秘,也沒有告訴他如何來到火燎山。”絕塵接著說,“在我告知他神秘古卷的存在后,他在韓城準備了七天,然后獨自一人來到了火燎島,僅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成功拿到了火心下的神秘古卷。”
“別說他是怎么穿過火海的,就連他是如何跨越幾十公里寬闊的潽捋海,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絕塵看了冰繇一眼,拍了拍額頭解釋道,“那時候,潽捋海上那座跨越幾十公里的海橋還沒有建成。”
“韓雎完全可以請一些奇人異士幫忙啊,畢竟當時術法剛剛興起,解決神州大陸上一些神秘地域的難題、對付邪靈怪獸,以及跨越幾十公里的海域,都不算是太難的事。”冰繇分析道。
曾經沒落的王子,即便一身傲骨,雖未忘記要卷土重來,可世人或許早已忘卻了這位曾經的王子。
無人可依靠的他,只能憑借自己的雙手和智慧。
絕塵輕輕一笑,神色間略帶一絲羞愧,但這絲羞愧卻依然透著高貴的氣質,沒有人會覺得絕塵有絲毫窘迫。
“韓雎的睿智至少證明了,世人所遭受的苦難,他們自己也有能力去克服。”
“說不定,這也是韓雎前世種下的因,讓神秘古卷重新現世,成就他一生霸業便是他的果。”冰繇推測道。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絕塵似乎在這一刻領悟到了什么。
“憑借無窮的智慧做到這些,可見人的能力不容小覷。”
冰繇沒有詢問絕塵為何用如此凝重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因為她知道,在合適的時候,絕塵自會向她傾訴一切。
“走,再帶你去一個地方。”
下一個地方,正是醫院——第二醫院。
“世人每當遇到無法解決的困境時,就會荒謬地選擇相信奇跡,而偏偏奇跡就真的會出現,你不覺得這很不可思議嗎?”剛踏入醫院,絕塵便向冰繇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冰繇又一次有趣地選擇了沉默。
“醫院,可是最有可能誕生奇跡的地方。來,帶你去見識一下奇跡。”絕塵說著,手搭在冰繇的肩膀上,帶著她來到了 301號病房。
隔著一塊明亮的玻璃,冰繇清晰地看到,病房里躺著的正是剛才遭遇車禍的那個女孩。
然而,冰繇滿心疑惑,不明白沒有遭遇車禍的那個男孩為何也躺在女孩旁邊的病床上。而且,看男孩的樣子,似乎比女孩更加虛弱。
“那個女孩叫俞妃,患有先天性的心衰竭心臟病,最近必須要進行心臟手術。她身旁的男孩叫方楷。”
“方楷是目前唯一與俞妃心臟匹配、適合為她提供心臟移植的人選。只是,方楷天生身體就十分虛弱,根本承受不了心臟移植手術帶來的巨大風險。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堅持要動手術,而俞妃卻堅決不同意。”
“所以,才上演了剛才那一幕追逐的場景。”冰繇雖然明白了事情的緣由,可對于其中蘊含的情感,她還是難以理解。
“幸好,現在手術非常成功,只要兩人能順利熬過危險期,就沒什么大礙了。”絕塵說道。
“你覺得這就是你剛才所說的奇跡?”冰繇問道。
絕塵有回應冰繇的話,只是神秘地一笑,隨后帶著冰繇回到了禁神山山頂。
“現在再重新審視世人所構建的這個世界,心里有沒有一種別樣的感覺?”絕塵問道。
冰繇緩緩走到絕塵身旁,以一種靜謐的姿態俯瞰著這個世界,心境依舊平靜得如同波瀾不驚的湖水。
冰繇并不清楚那種所謂特別的感覺究竟是什么,她只察覺到絕塵此刻似乎心情格外愉悅,這段時間一直郁結在他心中的煩悶,仿佛也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你說,要是這個世界被毀滅掉,會不會覺得有些可惜?”絕塵突然說道。
剎那間,冰繇仿佛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絕塵,這個絕塵身上似乎多了幾分決絕的狠勁,卻又透著一種仁慈的博愛。
盡管絕塵是以一種溫和仁慈的口吻說出這番話,但冰繇卻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絕塵真的會將這個想法付諸實踐。
可冰繇依舊沒有說話。
“毀了這個世界?我是不是聽錯了。”
突然,禁神山上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絕塵和冰繇兩人依舊神色平靜,在這個時候能夠出現在禁神山的,這世界上大概只有一個人,也只有黑僦能讓絕塵的臉上浮現出厭煩與無奈的神情。
黑僦,身著一襲黑色披風,他說出的話,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極具威脅力與穿透性。
他這一生,除了追隨帝祖,還癡迷于另一樣東西,那便是刺激。
他時常思索,帝祖和刺激,究竟哪一個對他來說更為重要?他迫切地想知道帝祖與刺激在他心中的比重。
帝祖在世的時候,他也只是偶爾想想而已。然而,當他已經有好幾年未曾見到帝祖的身影時,他終于按捺不住,付諸了行動,開始在人世間瘋狂地追尋刺激。
那些瘋狂的舉動確實讓他體驗到了極致的刺激,黑僦也因此感到無比愉悅。漸漸地,他覺得帝祖或許再也不會回來了,甚至內心深處也希望帝祖永遠不再出現。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敢過于肆意妄為,因為這世上還有一個讓他有所忌憚的人——絕塵。
于是,他又開始陷入沉思:絕塵和刺激,到底哪一個更重要呢?
這一次,他沒有再貿然行動,因為他心里明白,現在的他還不是絕塵的對手,更何況絕塵身邊還有一個始終不離不棄的冰繇。
冰繇可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黑僦的直覺敏銳地告訴他,冰繇絕非等閑之輩,可在他的記憶里,似乎從未見過冰繇展露身手。不過,帝祖曾給他一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勸告——沒什么事,千萬別去招惹冰繇,否則你一定會后悔。
所以,黑僦從來不敢與絕塵正面發生沖突。
既然不能正面交鋒,那就只能在暗地里周旋。
至少,沒人能看出黑僦是在與絕塵作對。
至少,黑僦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僦的能力雖然比不上絕塵那般強大,但擠擠眉頭、瞪瞪眼睛便能瞬間取人性命的本事,他還是有的。
所以,黑僦的能力勉強還算說得過去。
這不,這邊剛有人看到他出現在禁神山山頂,眨眼間,他就來到了絕塵身旁。
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冰繇和絕塵兩人能看到黑僦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除了他們兩人,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一步一步地走,竟能走得如此之快。
“黑僦,今天怎么這么有閑情雅致,也敢登上禁神山了?難道是活了太久,覺得日子太無趣了?”絕塵調侃道。
“是有些日子了,不過生活倒也還挺有趣的。”黑僦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了幾步,同樣望向腳下的韓城,“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無端端染上了冰繇喜歡粘人的毛病。”
“剛才看到你們倆一會兒跑到這兒,一會兒又跑到那兒,忙得不亦樂乎,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心里實在好奇,就上來看看。”黑僦撓了撓頭,接著說道,“沒想到,你們居然是打算搞垮這個美好的世界。”
說到“美好的世界”時,黑僦還特意做出一副極為夸張、痛心疾首的模樣。
“有什么問題嗎?”絕塵反問道。
“絕塵,你這玩笑對我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別對其他外人講,要不然很難保證帝祖會不會聽到。”黑僦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不是在暗示:我雖然是外人,但我肯定會讓帝祖知道這件事?
“如果我說這不是開玩笑,你打算怎么做?”絕塵目光平靜地問道。
“那我可能會去玩一個比你這個滅世游戲更刺激的游戲,又或者,我會殺了你。”黑僦惡狠狠地說道。
“殺了我?”絕塵說著,又將目光投向天空中飄逸而過的白云,凝視了許久,緩緩說道,“這兩個主意聽起來都不錯,祝你好運。”
說完,絕塵輕輕拍了拍黑僦的肩膀,便獨自一人朝著禁神山山下走去,眨眼間,身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冰繇,你說絕塵會不會真的想要毀掉這個世界啊?”黑僦語氣平淡地問道。
冰繇怔怔地望著絕塵離去的方向,臉上依舊是那副高貴而又純潔的冷漠神情,黑僦的這句話,她似乎完全沒有聽進去。
黑僦整個人朝著冰繇靠近過去,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我猜,他一定會。”
說完這話,黑僦也離開了禁神山。
只是,他那肆意的哈哈大笑聲,實在讓冰繇感到無比厭惡。
絕塵真的會毀了這個世界么?
不會,冰繇堅信絕塵一定不會這么做。
不會?
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