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松一心一意想趕到青城山,他兼程而行,龍馬像一抹淡淡的紅霞,一路地飄過、飄過。
莫青松計算日程,再有兩天就是萬極帝君主持武林王鼎大會之日,他如不在中途耽誤,經一日一夜的行程就可趕到,尚有一日的時間探索血魔幫主的實況。
黃昏之際,莫青松在路上見著一個身穿一襲深藍長袍之人,在路中踽踽獨行。
愛馬雪兒何等快速,眼看距那藍衣人只有十丈之遠。
那條路并不十分寬大,剛好容得一馬奔過,卻不再容得下一人在路中央獨行,莫青松連忙、大聲叫道:“前面的客官請讓讓路。”
但那人卻似未聽見一般,我行我素,非但未曾讓路,反而更走得慢了許多似的。
莫青松只好勒住雪兒,將飛奔的速度慢了下來,又叫道:“客官,在下有急事趕路,請讓讓路好么?”
藍衣人更加的慢了,仍未曾理會。
莫青松一時氣往上沖,心想:“憑我龍馬一躍數十丈,想你能阻住我么?”
立時他大聲說道:“客官既不愿讓行,那就恕在下無禮了。”
他一緊韁繩,喝聲:“雪兒,起。”
龍馬奔騰如飛,倏然縱了起來,恰似一朵紅云流空,莫青松不禁哈哈大笑,道:“客官,少陪了。”
誰知龍馬方一落地,驀地一聲怒鳴,鳴聲入云,莫青松警覺的朝前看時,只見那藍衣人仍在前方踽踽而行。
莫青松這一驚,非同小可,分明今日已遇上了武林少見的高手,那人輕功竟能在不露行跡之中,走得與龍馬奔躍同樣的快速,不知他是何人?
龍馬實已通靈,它已知道主人的心意,它的怒鳴,也似不服藍衣人竟能與它相抗,第二次縱空再起,一團紅影卷向數十丈外,但那藍衣人仍在前面,龍馬第二次怒鳴,疾奔如風,朝藍衣人身后撲去。
可是那藍衣人始終不棄不離的走在前面,他一點也難以看出是在施展輕功。
莫青松立被他激起一股好勝之心,他微哼半聲,驀地一按馬背,施展開幽冥無形至高輕功。立時只見一條灰色的人影,離鞍激射向藍衣人,不帶半點破空之聲。
藍衣人也低哼半聲,藍影一晃,便射出數十丈遠。
莫青松哪會就服了這口氣,輕喝道:“客官,你真是真人不露像,在下有禮了。”
他駕起了十成幽冥無形輕功,向前追去。
終于越追越近,漸漸與那人僅相距兩丈了,莫青松暗想:“看你有多大的本領,不過就是這樣,雖較我莫青松略遜一籌,但也足可與武林任何一人相較輕功而不遜色。”
龍馬在身后蹄聲大震,一團紅影狂撲而來。
莫青松一面追著,一面忍耐不住,想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發話問道:“客官,看你這一身絕世輕功,當非無名之輩,請問客官尊姓大名?”
藍衣人傳來一聲輕笑,道:“想你也非無名之輩,何不一通姓名?”
那人說話并未回頭。
莫青松暗想,我以這身打扮,向誰通過姓名來,我不妨仍以假名告他。于是答道:“在下青松。”
“青松?我沒有聽過此名。”
“在下乃無名之輩。”
“像你這身本領,不會無名。”
“信不信由你。客官你的姓名?”
“我叫無焰尊者,你聽過此名么?”
“沒有。”
“哼,那是新出道的人物,但天下輕功能與我相持之人,除那老鬼外,無人能及,你是何人門下?”
莫背松心中一驚,暗道:“他說的老鬼,會不會是我那鬼王祖師?”
莫青松暗中決定,道:“在下幽冥府門下。”
又傳過來一聲輕笑,道:“那就難怪了,你幽冥無形的功力當不在百年之下。”
莫青松知道他不知道自己連番奇遇,更得白使者師父之助,練成了護身罡氣,功力確不在百年之下。
莫青松未曾答話,既不否認也未承認。
他猛聚一口真氣,追前兩丈,已與藍衣人并肩,龍馬早落在百丈之后去了。
藍衣人轉頭瞥了莫青松一眼,莫青松這時也已看清那人前額凸出雙目之中精光灼灼逼人。
他心中又一驚,忖道:“好一個內功精湛的老人,他這副尊容,威棱逼人,不過看來倒不是一個陰鷙之人。
無焰尊者突地發出一聲冷笑,道:“青松,你帶著面具,意欲何為?”
莫青松心知難以騙過他。笑道:“萍水相逢,最好不揭人短處。”
無焰尊者又一聲冷笑,道:“哼,你既是老鬼門下,你就應知當年與他交稱莫逆的是誰?”
莫青松一聽此話,心下有些愧意,但又不愿馬上軟屈,也冷笑道:“在下只知祖師與萬極帝君交稱莫逆,在明王府中同出同進,卻不知祖師尚有你無焰尊者這忘年之交。”
無焰尊者怒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徒,萬極帝君奸詐刁滑,憑著一張甜嘴,騙得你祖師做出那種謀逆欺君之事,終致身敗名裂,你反說那老魔是你祖師的莫逆之交么?”
莫青松答道:“事實如此。”
無焰尊者驀地一聲霹靂般的暴喝:“站住!”
跟著藍影一晃,已像個鐵樁般定在當地。
莫青松連忙定下身子,道:“尊者有何指教?”
無焰尊者一對大環眼中似要冒出火來,怒瞪著莫青松道:“你可是叫幽冥尊者?”
莫青松搖搖頭,道:“幽冥尊者乃在下恩師。”
無焰尊者暴聲道:“論輩份你應稱我一聲師祖,好,今日我便替老鬼管管你這逆徒。”
他話聲一落,也未見他作勢,猛然間手掌一亮,已遞到莫青松面前三尺之處,莫青松立時也感到一股萬鈞之力朝自己壓到。
他根本就沒有考慮的余地,一旋身,猛退了三丈,大叫道:“師祖且慢!”
從那無焰尊者的言行上,莫青松已證實他說的當非假話,故脫口叫出了師祖。
無焰尊者雙目精光怒射,喝道:“誰是你這逆徒的師祖,聽你的口氣,你必在替那老魔為虎作悵,今日我不除你何以對得起老鬼?”
藍影一晃,一團藍影又朝莫青松撲來。
突然間,莫青松發現他那種身法好似在哪里見過。
他一旋身,又退出三丈,大叫道:“師祖,容晚輩說一句話。”
“哼,你不將面具除下,本尊饒不得你。”
莫青松被逼無奈地向臉上一抹,終于除下面具,露出了他本來俊逸的面目,且微微含笑,道:“請師祖息怒,今日縱然萬極帝君是晚輩祖師的莫逆之交,晚輩也容他不得。”
無焰尊者這才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我是錯怪了你,這么說來你也是趕往青城去的了,看你年紀輕輕,倒練得一身好功夫,老鬼有你這傳人,真正羨死人了!想起我那不成材的孽徒,更氣死我了。”
莫青松正要上前重新見禮,無焰尊者忽然一把捉住他道:“走,此地非談話之所,找個清靜之處,我得好好問問你,師祖離開江湖太久了,好些事都不甚了了。”
莫青松經他一帶,也就跟著飄身而起,一陣疾走,前面是一座叢林,兩人擇了處樹陰坐下。
無焰尊者雙目仍然精光灼人。
就在這時,莫青松靈念一動,想起了那被師父廢去全身功力的藍匕之主,剛才無焰尊者所施身法,好似與藍匕之主所施身法相似。
他心想:“莫非他所指的不成材的孽徒,竟會是藍匕之主?”
莫青松心中雖然這樣想著,但并未說出口來。
無焰尊者坐定之后,問道:“我問你,你真是老鬼的徒孫么?憑那幽冥小子那一點點道行,我可不信他能調教出你這樣的好小子來。”
莫青松躬身笑答道:“晚輩的恩師確是幽冥尊者,且有鬼王杖為憑,晚輩已身任幽冥一派的第三代掌門人。”
“哦,我倒小覷了你。”
“晚輩豈敢在師祖之前放肆?”
“這是小事,不提了吧,我再問你,聽說萬極老魔的化魔功已練成了氣候,這次在青城開那王鼎大會,勢必奪得武林至尊之位,你說你是趕去青城,你準備怎樣辦呢?”
“晚輩憑九分功力,一分造化,當眾斗斗他。”
“果不虧為老鬼門徒,應當如此,但如你斗不過他?”
莫青松一笑,道:“只要一命尚存,當卷土重來。”
無焰尊者猛然大喝道:“如我那孽徒有你十分之一的剛正之氣,我死也瞑目了。”
莫青松為了心中那點疑念,連忙問道:“師祖一代奇人,想師叔定也是人中之龍,師祖為何不將師叔帶在身邊?”
無焰尊者一聽莫青松提起他的徒兒,恨得咬牙,深惡痛絕的道:“別提他了,他得了我五成真傳,便自以為天下無敵,早已背著我跑了,聽說已加入血魔幫做了什么壇主。”
莫青松一聽,心中已有數,想起藍匕之主被自己劈斷一臂,又被師父廢去了他全身功力的情形,也有些黯然!
他將話題轉開,道:“師祖,萬極帝君既處心積慮稱尊武林,想來師祖定也不容他猖狂。”
無焰尊者暴聲道:“我豈止容不得他猖狂,我還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
莫青松心中一震,道:“師祖與他有仇?”
“無仇。”
“那……”
“別問了,他想稱尊武林,豈非想踩在老夫頭上拉屎!再說老鬼因他含恨而終,這本帳老夫也得和他算算,還有……”
無焰尊者話未說完,莫青松插嘴道:“可是要找師叔?”
無焰尊者點點頭。
莫青松想了想試問道:“師叔叛師而去投奔血魔幫,師祖找他回來究竟想怎樣?”
“我不能任他再作惡下去。”
說著他臉上又流露出一股痛恨的神情,站了起來,望望天色,繼道:“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該上路了。”
莫青松嘬口一聲呼嘯,龍馬飛竄而來,可是它一面飛竄,卻發出了聲聲怒鳴,剛烈的鳴聲震動四野。
莫青松心中一震,暗道:“雪兒怎會如此?”
紅影帶著驟雨般的蹄聲,由遠而近。
莫青松目光銳利,忽見龍馬頸項之下,掛了一個長方白色之物,莫青松暗暗吃驚,忖道:“雪兒剛烈之性,誰能將此物掛在它項下?”
無焰尊者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莫青松臉上神色的變化,低聲問道:“出了何事?”
莫青松神情肅然道:“尚不知道,但此事想來當非小事。”
莫青松想著,心中陡升起一絲不祥之念,騰身而起迎向龍馬奔來之處。
龍馬一聲狂鳴,奔勢立止,兀然站立當地,雙目緊盯著莫青松。
莫青松這時才看見龍馬全身大汗淋漓,汗水沖得馬身紅色的染料,斑斑漬漬,早已變成了匹斑馬。
莫青松直接的想到,雪兒定經過了一場劇烈的狠斗,才有此像,而且它終于敗了,故被人在它頸項下掛了物件。
莫青松迅快的沖到它身旁,仔細一看,原來那長方白色之物,竟是一口五寸見方的小木盒,木盒一端用一綹長長的黑發系在馬鬃之上,那種手法精細巧妙之極。
他略一猶豫,心想:“那人既不傷雪兒,而又利用雪兒帶來這木盒,到底是何用意?”
莫青松心中雖然迷惑不解,卻小心翼翼的解下了那木盒,當地去揭那木蓋時,就在這時,自覺到自己竟然全身有些微微的抖顫,他自言自語,道:“莫青松,你怎么了,難道你竟然害怕?”
的確,莫青松內心惘然之余,還有著一些畏懼之意。他不知木盒之中放著什么,這事毫無一點頭緒。
這時,無焰尊者走了過來,問道:“出了岔子,有何困難?”
“不。”
莫青松矜持的搖搖頭。
猛然,他將那木盒揭開,不禁全身一震,“啊!”的驚詫出聲,雙目之中流露駭然之色,瞪視著那盒中裝著的兩截已經發黑的斷指,喃喃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這時,一頁素紙飄落地上,他緊張的抬起一看,上面寫著道:“汝父斷指,贈汝存念,小子無知,勸汝速歸。”
莫青松一聲撕裂云霄的慘吼道:“魔崽子,你亮出相來,我莫青松不把你碎尸萬斷。”
他一陣亂扯,將那頁素紙,撕成粉碎,大聲道:“師祖稍候。”
腳下一點,已像一支激箭般射向前方,嘴中還在怒吼,道:“魔崽子,你現身啊。”
他全力展開幽冥無形輕功,一陣急奔,只在頓飯時光,己走遍了周圍二十里,可是連半個可疑之人也未發現。
可是,他仍怒尤未消,仍在拼命的狂奔,好似今日非找到那暗算之人不可。
他又奔了一陣,倏然藍影一閃,無焰尊者已站在他身旁,平靜的道:“孩子,我說你的江湖經驗還是不夠,那人既存心不和你對面,你便找上個十年八年又有何用?”
莫青松憤然怒道:“師祖,難道我莫青松就此罷休不成。”
“不不!話不是這么說,什么事不能舍本求末,雖然老夫尚不知事情之始末,但就據此事看來,今日你縱然找著了那送盒之人,恐怕也于事無補。”
莫青松被無焰尊者一語提醒,急得搓手頓腳,道:“是啊,師祖,晚輩的父母伯叔們盡數被血魔幫擄去,聽說是囚在一個神秘之處,名叫血魔宮,我這次上青城,主要還是為搭救父母出困,如今他們居然以我父母的性命要挾。不叫我上青城去,這事怎么辦?”
無焰尊者雙環眼盯著莫青松,望了半晌,始道:“所以你要扮成那老人的模樣,就是防著他們此著。”
“是的,是的,師祖神目如電。”
“如此說來,你的真面目已被他們窺見了?”
莫青松木然不答,半晌才道:“這事尚不敢斷言。”
“那么至少他們已看出馬是被染了色的。”
“這點倒可確定。”
“你是否人不離馬,馬不離人?”
“大致可以這么說?”
無焰尊者一陣沉思道:“這就難了,顯然如真是如此的話,你此次獨上青城,老魔確有三分顧忌,但你父母可就真危險了,他們必會在一路之上用盡各種手段阻攔你。”
莫青松沮喪的道:“這是意料中事,但我無論如何也要到青城去走一趟。”
兩人立時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無焰尊者猛然大聲道:“有了!”
莫青松喜問道:“師祖,真的有了法了。”
“是的,這叫做苦肉計。”
莫青松一聽“苦肉計”心里首先一凜,大聲問道:“怎么個苦肉計?能否救得父母性命。”
無焰尊者未回答他的問話,又陷入沉思之中,半晌這才又嘆口氣,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
莫青松心知無焰尊者所言之法,定然不十分好受,黯然道:“師祖!只要能救得父母性命,任何法子晚輩都樂于試試,師祖就說出來吧。”
無焰尊者點點頭道:“據我看來,你扮那灰衣老人之像,非有極高內功造詣之人決難看出是假扮的,面且你也一向隱密,如今假設他們只是懷疑,而非真的已揭露了你的真相,送那血指,也只是試探而已。”
“啊!可是……可是剛才我已真的露了像了。”
“不打緊,實際上你前頭走,我便尾追在你身后,以老夫的功力能逃出老夫搜視的那可是絕無僅有,多半那人早已走了。”
“師祖!師祖可是要我仍然扮那灰衣老者,繼續前往青城?”
“這還用說?你不僅要扔扮那灰衣老者繼續前行,而且如再遇那類似送來斷指斷腳之事,你還要裝著若無其事,毫不動心的樣子,這樣一來,他們便難以估計你到底是誰了,必會變本加厲,此時,你千萬不可放過任何機會,救你父母性命,必在這些人的身上。”
莫青松聽著此法,全身捏著一把冷汗,口中吶吶道:“這……這……”
無焰尊者看出他的為難之處,道:“當然,這事對你父母甚為危險,可是,他們如果不能確定你是否真是他們所顧忌之人,我想他們也不致于貿然下毒手,事情還是靠你越早發現血魔宮越好。”
魔青松想了想,也只有這樣做了,于是朝無焰尊者拜謝道:“晚輩受教。”
拜罷,他重新將老人面具帶上。
無焰尊者道:“以我們的腳程,明日當可趕到青城,后日才是老魔主持的王鼎大會,有的是時間偵察一切。”
莫青松點點頭,始終對那兩支斷指不能釋懷,心中暗自宣誓道:“爹,娘,萬極帝君這可惡的魔頭,他們若真害了你們,兒雖粉身碎骨,也要將血魔幫殺絕。”
無焰尊者見莫青松那種悶悶不樂的神情,搖搖他那豹頭,肅然道:“孩子,我不是告訴你不可露出絲毫沮喪的神情,你為何不聽?要是被他們看出你真是莫青松時,你便休想再能到達青城山,那時你爹娘的性命便會不保,兩者決不能雙全。”
莫青松悚然一驚,這才收斂了悲苦之情,與無焰尊者雙雙下榻于客棧之中,在臨睡時,無焰尊者也對他告誡道:“孩子,今夜你要特別的小心,如我的判斷不錯,今夜決不會無事。”
“是的,師祖!晚輩當能應付。”
無焰尊者對莫青松特別的關心,又道:“千萬記住,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不能露出你真正的身份,他們就是喝破你,你也要否認,知道么?同時,暫勿殺人,你的目的是在查出血魔宮的地點,你這時殺他們沒有用處。”
“是的,師祖!晚輩知道了。”
無焰尊者叮囑完畢,自去歇息。
莫青松睡上床去,噗!的一口將燭火吹滅,但卻在床上思來想去,難以成眠。他這時感到父母的處境太危險了,只要萬極帝君,或者萬極魔女、萬極魔尊他們一時氣憤,隨時隨刻都有可能對父母狠下殺手,那時便成為自己終生的恨事了。
他心中焦急如焚,他痛恨血魔幫這群畜生,也痛恨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