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譚翔的腳剛一踏上高臺，便停了下來。忽然皺起了眉頭，向身后看去。

他看到風落水、炎日盡、袁無極以及袁毅仁，此時都在盯著他，目光中仿佛充滿了戲謔之意。

譚翔一向鎮靜，但是他現在卻顯得有些憤怒，一雙拳頭不禁緊握，手背上淌出了汗。目光閃爍不定，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的整個人似乎都顯得難以平靜。

包括他一直十分平靜的臉龐上，也帶著一點淡淡的怒意。

譚翔深吸了口氣，他發現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比他的事情還要重要無數倍的一件事！

那是關于這部戲的那位“主角”的。

一出戲，主角登臺，對于觀眾來說自然難免緊張，對于同臺的演員來說也是如此！

但是若是演員入戲，那種緊張反而會化為一種神奇的情感，使得他們不僅能演得入戲，也更能讓自己的情感顯得真實，動人。

譚翔現在就好像是這種演員，他甚至不需要入戲，別人就能讀懂他的情感。

因為這種恨意，實在是太過可怕！

不是飽經滄桑，出生入死過的人，是絕不會有這樣的仇恨的。

譚翔緊咬著嘴唇，咬得發青發紫，臉上的怒意仿佛忽然瞬間爆發開來，如同一座沉寂已久的死火山，忽然噴射出了熾熱的巖漿！

他深邃而凌厲的目光直射四人上方的空間，如同閃電一般，令人不敢逼視！

只聽到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早該知道，是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低下頭去，劇烈的咳嗽起來。

那聲音冰冷，凄厲，每一個字都仿佛散發著無匹的恨意！每一個字，似乎都讓他的心里在滴血！

忽然譚翔的面前，也就是四人的上方，原本還顯得灰蒙蒙的空間，仿佛變得透明起來。

一種劇烈而古怪波動傳出，卻沒有任何的聲響。

譚翔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里。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那里。

風落水四人望著頭頂的空間，身軀皆是微微下弓，露出現出一絲恭敬、敬畏的神色。

透明的空間很快就變得不透明，因為它已經凹陷了進去，露出一個黑魆魆的大洞！

風落水等人的身軀弓得更低了，上半身幾乎與身體垂直，臉色仿佛定格了一般，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畢恭畢敬地注視著頭頂的大洞！

一個人忽然從洞里緩緩地走了出來。

這個人有一雙冰藍色的眼睛，除了一雙白皙的手掌之外，這是她唯一暴露在空氣中的東西。

剩下的地方，都被包裹在一件碩大的黑袍里。

她的手掌很纖柔，很精巧，手指也很纖細，如同一根根白蔥。

她的眼睛也很大、很藍，睫毛頎長動人，卻仿佛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冰冷和落寞。

第一眼看去，這應該是一個少女，而且應當是一個容貌不俗的少女才對。

可是譚翔知道，那只是因為她還沒開口，如果她一旦開口，任何人都不會把她當做一個少女。

一個少女若是聲音沙啞的跟七八十歲的老太婆一樣，就算再年輕漂亮，又有誰會把她當成少女呢？

風落水等人的臉色忽然有些惶恐，旋即四個碩大的身軀忽然像是矮上了一截。

因為他們竟是齊刷刷地單膝跪了下去，畢恭畢敬地跪在了那少女的面前。

風落水和炎無盡的身體，顫抖得最厲害，臉上充滿了惶恐，甚至是一種恐懼的神色！

不過他們的手卻是在胸前有規律地動了幾下，恭敬道：“參見族夫人！”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沒有任何不協調的感覺，顯然這已經不是他們的第一次。

不過少女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光族高臺，目光顯得十分復雜，而四人說的話，她仿佛一點都沒有聽見。

面對著少女的輕慢，四人依舊低著頭，不敢有任何動作，更不敢露出一絲不滿的神色。

虛境強者哪個不心高氣傲？能夠讓虛境強者這樣地低聲下氣，實在是一件不科學的事情！

但是這個少女卻仿佛有著一種神奇的能力，一種能夠讓人惶恐、懼怕的能力！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個少女也委實太過可怕！

不過少女還是低頭看了他們一眼，但立刻便又抬起，口中只是淡聲道：“起來吧。”

聲音果然是沙啞的，也是極為難聽的，哪怕木工坊天天沉浸在削木頭噪音中的工匠，也不愿意聽到她這樣的聲音。

可是這樣難聽的聲音，卻讓四人的臉上如獲大赦一般。

四人彎曲的膝蓋，都緩緩地直了起來。

少女那冰藍色的眼眸卻一直沒有從光族這邊移開，迷人的眼波溫柔似水，似乎是想多看誰一眼，卻不知道她是在看誰。

是譚翔？還是譚風天，譚風云？還是其他的人？

忽然間，她那難聽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的聲音依舊很淡，卻如同被裹上了一層嚴冬的寒冰。

只見她看了一眼風落水和炎無盡，緩緩說道：“你們二人，便不用起來了。”

話音落下，風落水炎無盡的的臉立刻變成了死灰色，膝蓋就像中了魔法一般，再次跪了下去！

他們額頭的汗水像是豆子般滲出，嘴唇竟也在顫抖，雖然還在急促的呼吸著，但他們的眼睛中仿佛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色彩。

少女忽然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以后你們的父母，便是我族的父母，你們的子女，也是我族的子女。”

聽到少女的聲音，兩人的眼睛中仿佛忽然有了一種回光返照的色彩，一種充滿了感激的色彩。

他們的另一只膝蓋也緩緩地跪了下去，頭也垂得更低。

“謝……夫人。”

這是他們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話，話音剛剛落下，他們的身軀，便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從空中墜下。

猩紅的湖面，再次有了浪花，然后很快歸于平靜。

袁無極和袁毅仁再次惶恐地跪了下去。

少女回頭看了他二人一眼，冷哼了一聲，淡淡道：“留你二人的性命，是要你們做事的，而不是看戲的，你們可懂得這個道理？”

二人忙誠惶誠恐地點著頭。

少女的目光這才稍顯緩和，不過還是淡聲道：“不過現在卻輪不到你們做事了。”

她忽然又無意地向光族眾人中看去，那是一種仿佛人畜無害的目光，任何人看到這種目光，哪怕知道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也不會對這樣的目光產生任何惡意。

但是偏偏譚風天卻如同見到了怪物一樣，眼神不停地閃爍，不敢去看這道目光。

還好她的目光沒有游離太久，就停了下來，停在了譚翔的身上。

譚翔憤怒地瞪著她，指甲幾乎戳進了肉里。

二人氣氛怪異地對視了起來，而且一看就是很久。

最先開口的卻是那少女，她的聲音依舊沙啞難聽

“我早就說過，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到。”

譚翔強忍著怒氣，冷冷道：“老太婆，你根本就沒說過這句話！”

少女眼波動了動，道：“看來年輕人的記性，是要比一個死老婆子好些的。”

譚翔忽然道：“看來你已經忘記了我說過的一句話。”

少女眼神一動，“哦，是什么？”

譚翔的眼神頓現殺意，惡狠狠道：“我說過，若是令我再見到你，我絕對會讓你后悔當初做過的事情！”

少女微微一怔，冰藍色的眼睛忽然瞇起，像是在笑著說道：“這句話我似乎還記得。”

譚翔道：“你既然記得，就不該出現在這里。”

少女道：“可是我還是來了。”

譚翔握緊了圣光之斧，厲聲道：“那我只好殺了你。”

少女道：“你應該知道你未必殺得掉我。”

譚翔臉色微微一變，忽然陷入了沉默。這句話他竟然沒有反駁。

少女忽然道：“但是你也知道，一旦你殺不掉我，這里將沒有任何人能夠殺得掉我了。”

譚翔霍然抬起頭，怒睜雙眼，盯著她。

沒想到少女看到他的表情，竟然難聽地笑出了聲，說道：“看來你也不是十分沉得住氣。”

譚翔面冷如水，一言不發。

少女道：“想要成為強者，沉不住氣是不行的，沉不住氣，只能是一個比傻子還傻的傻子。”

譚翔抬頭，但是依舊說不出話。

這個老太婆的話雖然尖刻，但卻沒有一句是能反駁的。

他忽然發現他在這個老太婆面前，自己竟是沒有半點還手的余地。

少女看了他一眼，又像是開玩笑地說道：“你這么畏縮不說話，我總覺得像是在教訓自己的兒子一樣！”

譚翔臉上勃然大怒，大聲道：“你這種人渣，也配有兒子？”

少女不知道是被他這句話本身嚇到了，還是被他的氣勢驚到了，竟是驚呼了一聲。

她那雙冰藍色的雙眼中，忽然像是有了怒意，但卻仿佛也有了一絲悲傷。

這種悲傷，一般人是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