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了解諸葛穆遠，”一號說，“即使此次的抓捕計劃是他安排的，那么原計劃應該遠遠比現在的謹慎細密。造成現在的局面要么是情況有變，藍袍金邊被迫提前抓捕，要么就是藍袍金邊貿然提前抓捕時間，抱有其他的目的。”

“貝殼小盒如果真是由上官仇經手送到諸葛穆遠手中，里面的內容，她應該知道了，胡狼自然也會知道。”

“胡狼就是上次被你打的藍袍金邊的隊長？”婆婆問。

“是的，上官仇自己說他是她丈夫。諸葛穆遠不會知道了對方的情況還草率行事，他不是那種好大喜功的人，他一定清楚千年級別的狐妖必須要由守靈衛長在場才能實行抓捕。而胡狼由上次的舉動就能看出來，這個人剛愎自負，他掌握著衙役獸的調度權，衙役獸每一只都是精心訓練出的妖獸，能夠隨心所欲地控制身上的鐵鏈和尖刀，它們的作用相當于是肉坦克。一般的妖碰上一只衙役獸就根本毫無反抗之力，再強的妖同時也不會放出超過三只的衙役獸，衙役獸也是妖，藍袍金邊的馴獸師必須派遣出多于衙役獸三倍的馴獸師在場負責監督。衙役獸越多，需要調度的馴獸師也越多，程序越復雜。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調度者不是藍袍金邊的隊長的基礎上。”

“衙役獸現在到處亂跑，我沒有看到一個馴獸師，那說明……”

“那說明根本是胡狼擅作主張，提前了行動的時間，導致隊員損失慘重。”一號的語氣低到冰點，“胡狼想要報復我，引我出去救她，所以一開始，上官仇給我下的藥的量便不多，否者我不應該保持清醒而全身動彈不得，應該是當場昏死過去。上官仇既然前一天能夠悄無聲息地潛入偷走貝殼，那么我昨晚把白貓放進筆記本的時候她應該也在暗處看見了，她算準了藥量，恰好足夠小蘇救我。她丈夫那邊只要故意放走假神，他知道我一定會去救林月。既然林月把貝殼給我說明我們的關系不一般，要推論出這一點對他不難。而上官仇原本或許只是奉諸葛穆遠的命令潛入我的臥室搜查證據，意外發現了那個貝殼。到時候只要我出現在抓捕現場，他們手握證據都可以把我當做幫兇處理，那時候，誰也幫不了我，私通妖靈是重罪。”

“你把人心想的太邪惡了孩子，他們這樣做的動機如果只是因為你上次的魯莽行為，那未免太過于狹隘了。況且，上官仇憑什么斷定白貓會救你。”婆婆質疑。

一號沒有回答，因為他也是在昨晚，一號才真正領會到了白貓的心意。昨天晚上，當一號說明需要把白貓送回去的時候，白貓是自愿走進筆記本的牢籠里的，那時候，白貓眼里流出來的眼淚告訴了一號白貓所有的情懷。一號也明白，白貓絕對不能成為第二個林月，不倫的愛情是需要付出慘重代價的，包括生命。如果一號能夠明白白貓的心意，那么上官仇應該也可以，畢竟，她是女人。一號最大的過錯就是當時沒有發覺到有另外一個人在自己的周圍。

兩人此時越過了低矮的山坡坡頂。

“就在那里。”婆婆指點道。

現在是一個下坡區，透過低矮的樹木的間隙，可以看到不遠處的一處長滿荒草的山坳，一條崎嶇泥濘的土路彎彎曲曲地穿過了荒草，一直延伸進遠處黑黝黝的樹林。一號看到荒草地上燃起的綠幽幽的火焰，那種在雨里的火焰燃燒沒有煙，而且燃燒的極慢，和一般的火焰不同，火焰濺落到燃燒物身上之后，如果旁邊有易燃物，它沒有往旁邊蔓延，而只是一直把現有的燃燒物燒成灰燼為止，簡而言之，它們是有目標的火焰。

“這些蔓延開的大火應該就是被逃竄的衙役獸和藍袍金邊的人引燃的。”婆婆注視著由荒原呈現放射性張開方圓近一公里的大火網陰沉地說，“照這個火情來看，那時候在場的人數在一百以上，也難怪那個胡狼會自以為對林月手到擒來。”

一號沒有說話，他的眼睛緊緊盯著荒原中央的一簇大小遠遠超過其它火焰的火團，那火團正在移動，在磅礴的大雨之中，猶如地獄逃逸出的鬼火。大雷在濃云里滾動，那團綠幽幽的火焰所到之處，都在身后留下一條火焰鋪就的軌跡，仿佛新娘美麗婚紗長長的后擺。一道閃電在火焰的身邊炸開，紫色的火星四處迸濺，瞬間消失，緊接著又一道閃電打在了它的身邊，金紅色的火立即點燃了荒草，但很快又被雨水熄滅，雷電在濃云里盤旋，醞釀著下一場的電光，天空中追逐的大蛾子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糟了。”婆婆聽見從一號的嘴里擠出這兩個字，緊接著一號不由分說把婆婆扯到一簇草叢后面，盡管位置不算好，但勉強可以看清楚荒原上的情景。婆婆剛剛想問發生什么事。

“衛長來了。”一號已經提前回答了。他把身子盡量地壓低到地面，任由雨水和淤泥灌進衣服里。

那團綠火呆立在荒原里，一號感覺它是在仰望著天空。

“狐貍。”婆婆突然說，把臉轉向一號，盡管雨水模糊了她臉部的細節，一號還是依稀看的出來她很嚴肅，她動了動嘴唇，“林月現出原型了。”

一號把目光聚焦在那團綠火身上，是的，經過婆婆的提醒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金色的狐貍，如果從這個位置也能看的這么清楚的話，那么這只狐貍的大小與一只成年非洲象相當，之前一號以為是火苗的東西是狐貍的尾巴，狐貍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面留著綠色的火焰，那粘稠的火焰緊緊地包裹在狐貍全身的每一個角落，遠遠望去就只像一簇大火團，而剛剛那沖天的天罡狐火便是有這只大狐貍發出來的。一號的腦海里浮現出剛來白塔村的那天晚上在房東大娘家看到森林里的那雙眼睛。一號數了一下尾巴，八條，還有一條此刻正掛在一號身上，林月自斷了這條尾巴化作假神把女兒白小莉送到了一號那里的時候，便已經坐下拼死搏斗的覺悟了。

狐貍嗅到了空氣中的異樣，仰望著渾濁如墨的夜空，全身的每一根毛發在顫抖中豎立起來，它的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含糊的聲音，它的身體越來越彎，猶如即將彈射的弓。

撕心裂肺的咆哮聲從狐貍的喉嚨里發出來，響徹山林，整個山林都在回應她，與此同時，頭頂上的濃云下方一團耀眼的閃電在不斷的糾結閃爍，形成一顆球狀的閃電，那顆閃電徑直地像狐貍炸了下來。一號看到狐貍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團閃電，沒有任何躲閃的意圖，這時候，一只手按在了一號的肩上，婆婆沖著一號搖搖頭。

球狀雷電風馳電掣地打下來，產生的電場在空氣中激起不計其數的電火花，空氣和樹葉在震動，一號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皮膚表面麻麻的。狐貍目睹著那團雷電砸向自己，就在雷電接觸到火舌的剎那，從綠色的火焰里面伸出一雙被金光包裹的手掌托住了雷球，那團雷球在接觸到金手掌的瞬間炸裂成三分，爆炸形成的水霧膨脹開來，荒原之上被濃濃的霧氣籠罩，地面上大大小小搖曳的綠火顯得更加詭異。

“呼呼呼————呼！”一陣旋風從水霧內部席卷起氣浪，頃刻間，煙消霧散，荒野上隨著球狀雷電的到來憑空多出來了三個身影，他們分別站在以狐貍為形心的三角形的三個角，其中兩個身影的穿著是和一號一樣紫的發黑的袍子，而背向著一號方向的那個身影，顯得高大突出，身上大紅的袍子即使在暗夜里似乎籠罩著一層金紅的光。那陣從他身上刮出來的風在把水霧吹散之后，纏繞在大紅色袍子身上的雷電還在“噼里啪啦”作響。

婆婆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的倒吸了口冷氣，她感覺到那個人身上的冷氣和一個人極其相似，甚至更為冰冷。她把頭扭向趴在旁邊的一號，一號的兜帽邊緣如同屋檐一般形成一簾雨幕，把他的整張面具都埋藏在斗篷投下的陰影里，面具上那兩個空洞背后的寒氣顯得變幻莫測。

婆婆瞇起了眼睛，把目光再次投向那金紅色的袍子，傾盆的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夜色下，她仍能清楚地感覺到，靠近紅色袍子的水汽由于低溫而變成了白色的寒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