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60女子之心
- 聽靈涅
- 說書小丐
- 5208字
- 2014-05-07 22:42:23
人類所能承受的最痛苦的兩件事情,在張少杰看來,一件是:預見了別人的死亡;另一件是:預見了自己的死亡。
在夢中張少杰看到了小蘇全身血淋淋地在滾燙的水里哀嚎之后不久,他看著小蘇在他的面前被人打得血肉模糊然后被扔進鍋里熬成了狗肉湯被餓得發瘋的人們瓜分的一干二凈。此后,他再也沒有做過夢。
在來到白塔村的前兩天晚上,他看到一個女人,一個妖女抱著孩子出現在他的面前,當他剛剛要伸手去接那個孩子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手伸向了天花板,全身大汗淋漓,連枕頭也被頭發里流出的汗水浸濕了。然后他便遇到了白小莉,還有她的母親。而之后不久,他又夢見自己在一片耀眼的光亮之中散化的空無一物,臨死的時候懷抱一團光,而那團光,純潔的讓人誤以為是透明的,他的心在看到那團光亮的時候,劇烈地跳了一下。如果有人相信古代的女子會對花燈節上的男子一見鐘情,那么張少杰,感覺自己是愛上那團光,那團在自己死亡的時候依然緊緊摟抱在手里的光。張少杰看過很多書,關于間諜的,關于英雄的,還有關于愛情的。在轎車里,看著周圍的霓虹燈逐漸多起來的時候,張少杰的眼前不明不白地出現那團純潔的光,盡管那道光只是單調的潔白,但是卻能讓眼前所有的色彩斑斕的燈光都黯然失色下去。很多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就像藏在胸腔里的牢籠,好像口袋里的筆記本,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里面,很多事情,即使是對陳魯,也不適合提及,他害怕說出來不但沒有效果,反而害的人心惶惶。
如果可以的話,一切結局我可以自己承擔,將最好的世界展現在世人的眼前。
車子在酒店華麗的大門口停下,一個早已等待在門口的侍者認出了車子,立刻迎接了上來,確認是“張先生”之后便帶著張少杰走進酒店富麗堂皇的大廳,穿過大堂,走進四面都是鏡子的電梯,向著最高的樓層上去。電梯門打開了,一陣冬日的寒風撲面而來,在張少杰的面前出現了一小方湛藍的露天游泳池,在游泳池里有個穿著紅色泳衣的女子正朝這邊游過來。侍者將張少杰帶到游泳池旁邊一處玻璃棚子下面便轉身離開了,玻璃棚被寥寥無幾淡藍的燈飾點綴著,里面的每一件物體都是玻璃制作的,在星空下不僅是浪漫,異樣而誘發人不能滿足呼吸的味道彌漫在冷空氣里刺進了骨髓。整個樓層上沒有其他人了,很少有人會在冬天到游泳池里游泳的吧。
“嘩啦,嘩啦啦……”上官仇把滴著水的長長黑發甩到腦后,一步一步地從游泳池里走上來,艷紅色的泳衣在藍色的背景下格外凸顯,入冬高處的寒流似乎對她沒有任何影響,恰恰相反,她的皮膚上面卷著白色的水氣。
“荒山野嶺沒有什么好招待的,”女人腳丫子踩著光滑的瓷磚婀娜地貼近張少杰,“為你準備的,你看看還喜歡嗎?”
“不錯。”
“這里往常都是附近的土財主消遣的地方,什么服務都有。”女人拿起放在玻璃椅子上的浴巾把自己包起來,“我包了這里整個晚上,今晚,這里就只有我們倆了。”
“啪”紅色的泳衣從浴巾里面掉出來,女人伸出腳把這兩件小東西輕輕一撩,張少杰看著它們劃過一條弧線飛落到樓下。
“坐啊。”女人在桌子的對面坐下,朝張少杰招手,“不要像根木頭傻站著,過來啦。”
“你知道嗎?”女人雙手背墊著下巴搭在張少杰肩上,“你現在看上去就像被人挾持的人質,明明心跳的厲害卻要裝作俠肝義膽。不過,我偏偏很喜歡這種感覺,這樣的味道很迷人。其實要知道,你這樣子很愚蠢。”
“什么意思?”
“你不懂女人的心。”一道凄厲的閃電突然劃過夜空,剛剛還是星辰璀璨的夜空無形之間已經濃云密布,是什么時候發生的變化身在露天的張少杰竟然毫不知情,張少杰感覺空氣中那股誘人的香味越來越濃了。女人飄然站起身端起酒瓶,往玻璃杯里倒進了紅色的葡萄酒,這時又一道明亮的閃電劃過天空。這時候電梯門打開了,一個看上去頗有身份經理模樣的人走進來,請示女人是否打算移到樓下,雷雨天高空危險。
“滾!”女人輕描淡寫調皮地說,頭也沒回地繼續倒酒。經理點頭哈腰滿臉堆笑地道歉后退回電梯里。“來!”女人把被光線映成大紅色的酒杯舉到張少杰的面前,“我們干一杯。”
張少杰舉起酒杯,剛剛與女人的酒杯相碰,手中的杯子清脆地碎成碎片,里面的紅酒如同碎裂的紅寶石灑落下來。
“哎呀!”女人嬌柔地叫了聲,“你的衣服濕了,快脫下來。”說著女人的手便伸過來幫張少杰寬衣解帶。
張少杰在觸碰到女人的一瞬間,感覺一股電流打在了身上,他條件反射地猛然出掌,手掌打中了女人的腹部,但是就像打在懸空的窗簾上一樣,浴巾從女人的身上滑落下來,除了女人露出的頭部和手臂,浴巾里面空蕩蕩的。
“我說過,你不懂女人的心。”上官仇嫣然一笑,臉上和手上的皮膚開始起皮,張少杰看著一只又一只的蛾子從皮膚上飛出來。女人的聲音還在空氣中回蕩,喬裝成頭和手臂的蛾子已全部飛散,浴巾飄然落地,張少杰的面前什么也沒有剩下。
張少杰想起剛剛被女人踢落到樓下的泳衣,光線昏暗他沒有注意到里面是否藏著蛾子,而女人從一開始便已經開始離開這里。那么也就是說,女人實際上一開始便打算離開這里,如果真是這樣,那么被拖住后腿的反而是自己。即使是這樣,女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自己真是太蠢了。既然貝殼小盒已經被偷走,里面的內容必定泄露,盡管自己現在依舊是白塔村守靈者,她還不能越權處理事務,但是她可以選擇將時間拖到今晚子時……不對!現在的時間不到八點鐘,如果真要拖延時間的話未免太早,她應該選擇多拖延自己一段時間再出手才對,但是恰恰相反,她很快就離開了,張少杰甚至覺得她一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有必要待在這里,除非……除非有什么事情她認為必須自己來完成……
“香味!”張少杰注意到即使她離開了,那股香味仍然沒有散去。他急忙捂住口鼻,但是來不及了,手腳在不經意間酸軟了下來,那股香味隨著寒氣襲入體內,借著上官仇身上濃濃的香水味掩蓋了過去。張少杰懷疑上官仇今天早上是故意靠自己那么近讓自己記住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道,而讓自己在此刻打消疑心,順利地讓她施毒。現在想來,所有的一切都說得通了,從見面開始,不,張少杰更相信是在諸葛穆遠發現了林月的存在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得進行著,張少杰看著風平浪靜的表面之下,那股暗流已經準備好席卷走身邊的“污漬”。甚至,連所謂的卸任時間提前也是假的……
小莉一家有危險!
張少杰嘗試著動了動,但是全身仿佛泡在酸菜里一樣,完全使不上力,只能靜靜地半躺在玻璃椅子上,透過玻璃棚子看著頭頂的雷電在云層里翻滾,不一會兒,豆粒大的雨水傾盆而下,張少杰看著它們朝自己砸下來卻全被眼前的玻璃板擋住,朝一邊流去。
是自己害了小莉一家,是自己的無知幼稚害了他們……很多時候他不明白周圍的人到底是用一種什么樣的眼光看著自己,無論是智力還是能力上自己都遠遠高于同輩人,盡管自己一直歸功于離開了南璜鬼穴地下街后的刻苦學習,但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在想或許真的有天生異稟這種事情,而且就發生在自己身上。在他的理念里,人與人都是相同的,每個人都可以通過努力達到和那些偶像相同的高度。但是,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們——那些看著自己卓越能力的人,他們在害怕,甚至在擔憂什么。師傅要自己用鐵劍偽裝成不會使用無相劍,誰知道諸葛穆遠的一紙公文讓自己成為了有史以來手掌鐵劍成為守靈者的最年輕的人,自己再次跳進了他們的眼中,盡管自己選擇默默無聞,簡簡單單地當個教師,過著清貧的生活,可以和妖和睦的相處,不過事情往往與愿望相違背……諸葛穆遠,師傅,同僚或是保護或是監禁著自己,就像眼前的這堵玻璃墻,擋開了所有朝自己落下來的雨水。
想要成為一個普通人很難嗎?這句話張少杰從未對別人說過,就像他從來沒有跟人說過做的夢一樣,他害怕遭到別人的非議。是個正常人都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說出這句話的人吧?
這時候,口袋里的細微運動打斷了張少杰的思路。張少杰費力地低下頭,看到筆記本正在一點一點地掙扎著要從口袋里跳出來。
“小蘇?”張少杰想起小蘇一直就關在筆記本里,但是筆記本的扉頁設了封印,她不可能從里面出來。張少杰嘗試著挪動自己的手,盡管手腳酥松,還是費力地動了一點,但是太遠了,離筆記本的位置太遠了,即使到時候能夠觸碰到筆記本不一定能夠有力氣打開筆記本。
“轟隆隆——”雷電在頭頂上炸開,厚厚的雨簾從玻璃棚兩邊落下來,雨水四處飛濺,打濕了張少杰的褲腿,褲腿緊緊地黏在皮膚上。一個巨大的黑影投映在雨幕上,從雨水里沖進來。
“大哥!”陳魯大叫著撞上了玻璃頂棚,整個頂棚頃刻間碎成碎片,打碎的玻璃夾在在雨水里稀里嘩啦朝仰面躺著的張少杰撲下來,張少杰甚至連床吭一聲的力氣都沒有。
“你怎么了大哥?”穿著守靈者紫袍的陳魯摘下面具,半跪在張少杰面前,把張少杰臉上身上的玻璃碎片掃掉,這時候,玻璃棚下的燈泡進水了,在迸射了電火花之后熄滅了,陳魯抱起全身軟綿的張少杰剛剛要離開,從雨水里沖出一個面目模糊的人朝陳魯抓了過來,那人的身上也帶著那股香味,只是被洶涌的雨水沖淡了不少。陳魯一腳竟然把那個人踢穿了,仔細一看,那是一具快腐爛成泥漿的尸體。雨幕之中,接二連三地又有影子從圍墻后面爬上來。
“我說怎么大老遠的看著樓頂外面趴著一群什么東西,原來是你們!”陳魯說著又是飛起一腳,那具尸體趁勢抓住了陳魯的腳,另外幾具尸體不由分說立馬圍了上來,陳魯大吼一聲,龐大的身軀裹挾著足量的雨水在半空中翻了個跟斗,那些尸體手舞足蹈著從樓頂兩邊掉下去,下面傳來了砸到東西的悶響,汽車的警笛和人群的尖叫,緊接著又有幾具尸體沖過來,陳魯抱著張少杰往樓頂邊緣就跑,中間遇見的擋路的東西都無一例外被撞下樓去,陳魯抱著張少杰躍身一跳,一道雷電從陳魯的身邊打下去,張少杰看到電火花圍繞在身邊炸開,其中聞到了蛋白質燒焦的味道。
“嘭!”陳魯穩穩地在酒店對面的樓層落下,水泥板上頓時凹下一個坑,那些舍生忘死的尸體追著陳魯毫無顧忌地跳出來,但是根本不可能有陳魯跳得遠,一一墜下樓去,砸在那些名牌車上,激起混亂的尖叫。陳魯顧不上這些抱著張少杰就往老屋回去。幾分鐘后,陳魯全身濕漉漉地抱著張少杰落在老屋的后院里,打開門后,里面漆黑一片,大門緊閉。陳魯把張少杰放到客廳的沙發上,張少杰的手僵硬地指著口袋的筆記本。
“這個?”陳魯把筆記本拿到手里詢問著張少杰,盡管張少杰全身上下完全濕透,但是筆記本始終干燥如初。張少杰的眼珠子上下翻動了幾下,緩緩伸出了右手的大拇指,陳魯立刻明白過來,打開筆記本的扉頁,把張少杰的拇指按了上去,上面的太極黑色塊旋轉朝上。筆記本一下次從陳魯的手中跳出來落到地板上,書頁飛速地翻動,書頁翻到了黑色的牢門,里面出現了一縷黑色的頭發,緊接著是白色的頭發,整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蘇從筆記本里迅速地爬出來,立馬朝張少杰撲過去。
“你要干什么?”陳魯吃驚地問,看著小蘇趴在張少杰的頭邊似乎耳語什么東西。小蘇轉過頭,陳魯從來沒有見到她這么嚴肅的表情,一直以來,小蘇展現給他人的都是溫和柔弱的,而此刻,陳魯甚至有點不認識她了。
“幫我拿一碗熱水來好嗎?”小蘇說。
“哦!好好好……”陳魯急忙應聲,沖進廚房從保溫瓶里倒出了一碗熱水,當他回到客廳的時候,他看到小蘇正趴在張少杰的臉上,她的頭發把兩個人的臉完全蓋住了,燈光把他們兩人包圍在明亮的光圈里,陳魯看著小蘇白色的頭發逐漸變紅,變紅,變紅……
“水!”小蘇手往身后一伸,愣在原地的陳魯急忙把碗遞過去,小蘇背向著他漱了口,忽然她的手一軟,碗掉落在地上打碎了,陳魯看到碗里流出來的水是紅色的,像血一樣的紅色。張少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從沙發上坐起來,他嘗試著動了動手腳,燈光下,他臉色蒼白,嘴唇上的傷口還在滴著血。小蘇乏力地倒在了他的懷里,她的頭發除了中間的那縷黑發,完全變成了血紅色。張少杰剛剛要碰她,小蘇幽幽的聲音傳出來:“不要看我。”張少杰愣了一下,還是把中毒的小蘇抱了起來,她的臉有那么一瞬間暴露在了燈光下,但是立馬又扭頭面向張少杰的胸口,讓頭發把臉擋住了。但即使只是那一瞬間,陳魯和張少杰都看到了小蘇此時的面貌,陳魯倒吸了口冷氣,小蘇大概是聽到了聲音把臉埋得更深了。
“成魔了……”陳魯把手像腰間的劍伸過去,陳魯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張布滿黑毛的貓的臉,兩只大眼睛的瞳孔只剩下中間發亮的細縫,一對尖利的獠牙上面還沾著血。陳魯意識到,剛剛小蘇是在吸張少杰的血,或者說是毒,但不管怎么說,她吸了人血,已經成魔,“要,要殺了她嗎?”陳魯吞了口口水,他去夠劍的手在半空中顫抖著。
“別傻了。”張少杰微笑著說,抱著小蘇從陳魯的身邊經過,不緊不慢地走上二樓的樓梯,陳魯聽見那踩在頭頂上天花板的腳步聲一直延伸到張少杰的臥室。
“大哥……”陳魯顫抖著把手縮回來。
張少杰剛要把小蘇放在只剩下木板的床上,小蘇的手緊緊捏著張少杰的衣袖。
“快去救他們,”小蘇聲音很小,“我知道,快去救他們,如果不去你一定會難過一輩子的,我不要你這樣……”小蘇說最后幾個字的時候,聲音變得異常沙啞,和原本小蘇銀鈴般的聲音判若兩人,小蘇仍然緊緊把臉埋在血紅色的頭發里,不再說話,她慢慢地把手放開了,躺在床上像貓一樣蜷縮成一團。張少杰從箱子里拿出被褥給她蓋上,無言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