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一大早，白塔村的上空便被各家各戶焚香燒紙祁拜天地產生的煙霧籠罩，對面山頭的白塔傳來陣陣悠遠的鐘聲，白塔寺門前的大鼎天未亮開始里面的香煙便沒有停息過。

張少杰從敬佛堂出來看到從對面走來子茉時嚇了一跳，溫子茉一身休閑打扮，手里舉著一只小彩旗，當他看到緊隨在子茉身后的一班學生的時候，他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子茉是初二三班的班主任……

白小莉也看到了張少杰，不過馬上又把視線躲開了。

“溫老師帶學生來郊游？”

“啊，是啊是啊！”溫子茉紅著臉練練點頭，“張老師呢？”

“聽說白塔寺的菊花這個時候很漂亮，所以就和大家一樣過來看看。”

“是嘛，那希望張老師玩得愉快，我和學生們先走了。”

話剛說完，溫子茉就低著頭把學生帶走了。這時，張少杰感覺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是白小莉，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裙子。

白小莉落在隊伍后面。張少杰注意這一刻，學生中有好幾雙異樣的眼睛盯了過來，發現張少杰在注意他們，那眼睛又匆匆忙忙地消失在人群里。

“你今天要把它們送走嗎？”白小莉清澈的眼睛盯著張少杰。

白小莉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張少杰至今都不是很明白，既然白小莉是半妖，張少杰還是有自己的推測。

張少杰蹲下來。

“你聽得見也聽得懂他們說話是不是？”

白小莉點點頭。

“因為我一直把他們帶著，所以你那天晚上知道那個人是我是不是？”

白小莉又點點頭。

“你知道自己為什么聽得見他們說話嗎？”

白小莉搖搖頭。

張少杰松了口氣，看來墨蓮還是對她隱瞞了最重要的部分，如果換做自己，應該也會這么做。

“難怪你總是會說很吵。”

“因為他們老是在談論自己是怎么受傷的，老是因為這個吵個不停，但是，”白小莉停頓了一下，因為子茉老師在遠處招呼她，“有一個一直安安靜靜的……嗯！我聽得懂你說話。”

白小莉突然朝張少杰的上衣口袋說話。

“他們在和你說話嗎？”張少杰問。

“不想走嗎？”白小莉問空氣，抬起頭看著張少杰，“必須要離開嗎？”

“嗯？”

“你一定得今天送走他們嗎？”

“是的。”張少杰聽見子茉的腳步聲正朝這邊靠近。

“……”

“怎么了？”

“它不說話了。”白小莉回答，這時候子茉過來了，小莉只好朝她走過去，張少杰目送著她們離開，然后朝白塔寺后的白塔走去。

白塔位于白塔寺的后院，即使是在重大節日也不向游人開放，張少杰偷偷地溜了進來。

白塔之名源于它通身雪白的石頭，白塔高七層，每到節日慶典，塔內的守塔僧會敲響塔頂的銅鐘，鐘聲響徹群山。傳聞塔內有一方已經有千年的歷史的鎮妖鏡。

張少杰叩開了白塔底層的門，一個臉瘦的皮包骨的僧人開門迎接了他，兩人互相行了禮，僧人便帶他進去。

塔內簡單質樸，除了塔壁上繪滿神佛的畫像外，塔里空空如也。

張少杰拿出上衣口袋的筆記本，那是他平日里記賬的小本子。他翻到扉頁，把手指按在上面的的太極上，放開的時候，原本朝上的黑色塊變成朝下了。

他翻到第一頁，書頁里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鐵劍和疊成條狀的紫衣整整齊齊地放在洞口里。他翻到第二頁，出現了一個牢籠的門，門上有一個和扉頁相同的太極圖案，張少杰把拇指按在上面，解了鎖，門開了，黑暗里出現了兩個紅色的小亮點，緊接著一只狐貍從里面爬了出來，狐貍溫順地爬到張少杰的手上，張少杰把它交給僧人，僧人把它放進了鎮妖銅鏡里，狐貍在鏡子里一閃就不見了。張少杰又翻了一頁，是一個同樣的牢門，解鎖后，張少杰把本子放在地上，過了一會兒，一只牛角從洞里露出來，緊接著，整頭水牛便從筆記本里爬出來了，僧人一言不發地把水牛趕進鏡子里去。接下來，張少杰又從本子里放出來一只水缸大的老烏龜，三條巨蟒，九尾金色的鯉魚，七只全身是毛的蜘蛛和兩只豬腦袋大的蟾蜍，僧人一點都不含糊地把它們都送進鎮妖鏡里。

終于只剩下最后一只貓妖了，張少杰打開牢門，過了好一會兒，白色的小貓才慢慢地從里面爬出了，在它的四肢上的傷疤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它一動不動地趴在筆記本上，僧人手一靠近，它就害怕地往牢門里退一點。努力了幾次，白貓就是不愿離開筆記本。

“撲打撲打……”一只白鴿從鎮妖鏡里飛出來，僧人接住了它，從它的腳上拿下字簽。

“萬佛寺那邊的鎮妖鏡要關閉了。”僧人說，他看著白貓，白貓也盯著他，過了一會兒他的臉上緩緩露出笑容，“看來這只白貓和施主的緣分未盡。”

僧人道了聲福，把手貼在鎮妖鏡上，手離開的時候，鎮妖鏡里的氣體一般的光芒消失了。

白貓緩緩地站起來，鉆回筆記本的鐵門里。

僧人從地上撿起筆記本遞給張少杰。

“你再保管它一段時間吧，緣分盡時它自然會離開你。”僧人和善一笑，朝上塔走去。

張少杰走出白塔，往回走的時候走聽到了銀鈴般的水聲從環繞在白塔周圍的林子里傳來。順著水聲，張少杰走進了一叢蘆葦里，蘆葦中間有條幽靜的小徑，走著走著，小徑豁然，前方出現了一方泉池，小徑邊豎立著一塊石碑，石碑上篆刻著：靜心泉。在靜心泉前，一個熟悉的背影正跪在泉邊的一塊石頭上，那個身影正雙手合十面向靜心泉。

“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子茉老師呢？”張少杰站到白小莉身邊。

“老師，”白小莉睜開眼睛似乎很欣喜看到張少杰，她手一指泉池，說了聲：“看！”

靜心泉的泉池底部布滿了殘破的佛像和石碑，泉水的源頭處流出的泉水沖刷過一尊佛像再流進泉池里。張少杰順著小莉的手指看到在泉池底部最近半埋在泥土和水草中的石碑上刻畫著一只長尾的生物，它以和小莉相同的姿勢跪在泉水前的石頭上。在石畫的下面有一段銘文，盡管字跡被水流和歲月模糊，張少杰還是依稀辨認出里面多次出現的一個字：狐。那么可以推斷，石畫上的長尾活物應該便是狐貍。

“哐當，哐當，哐當……”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從林子里傳出來，一個面如重棗，眉宇之間有顆黑痣的老僧人挑著鐵皮水桶從林子間的小徑走來，他出現的是如此突兀，張少杰都來不及躲避。老僧人并沒有因為兩人擅闖未開放之地而憤怒，恰恰相反，他的目光掃過了兩人，嘴角間露出了不經意的笑容，自顧自地到泉池邊上打水。

“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了一個人。”老僧人一邊打水一邊看著水面上小莉的倒影說，“不過我有三十幾年沒有看見過她了。”

張少杰莫名地看著老僧人。

“是狐貍嗎？”白小莉稚氣地問。

“呵呵呵，是啊，一只金色的狐貍。”老僧人慈祥地回答，把打好水的水桶放在一邊，“那時候這寺廟還沒開始整修，破爛不堪，它幾乎每天都來，和你一樣跪在這塊石頭上。”老僧人指了指小莉膝下的石頭，“可是有一天，它突然不再來了，那時候我還以為它不會再出現了，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它又回來了，開始每天對著這泉水落淚，這樣子一直過了好幾年，直到有一天，它又離開了，那一次我預感它不會再回來了，果然，到現在它都沒有再出現過。剛剛看到你，我還以為它又回來了，人老了，看花眼了呢！”老僧人笑著搖搖頭，把水桶挑到肩上轉身離開了，留下張少杰和白小莉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哐當的聲音淹沒在葉子的嘩啦聲中。

“金狐貍……”白小莉低語，眼睛看著水下的石碑，“可是我看不懂上面的字，老師你看得懂嗎？”白小莉忽然回頭。

張少杰一愣，笑著搖搖頭，石碑上面的字被侵蝕的太嚴重了，“它應該是在等什么東西。”

“跟它一樣。”白小莉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微笑，這還是張少杰第一次看到白小莉的笑容，張少杰反應過來，小莉所指的它是指自己口袋里的貓妖。小莉站了起來，走到張少杰的跟前，“能不能讓我抱抱她？”

“出來吧！”

張少杰打開筆記本里的鐵門。

白貓緩緩地爬出來，鉆進了白小莉的懷抱里。

“可以不再把它關在里面嗎？”白小莉盯著白貓的眼睛問張少杰，“它保證不會亂跑的。”

張少杰沉默了。

白貓和白小莉定定地看著他，等待他的答復，白貓開始哀求似地叫喚起來。

“好吧！”

“太好了！”白小莉愉快地撫摸著白貓頭頂上柔軟的毛發，那里有一小撮毛發是黑色的，“嗯！它向你說謝謝！”

“不過待在外面不安全，隨時可能會被其它的動物欺負。”

“……不會，”白小莉像是在聆聽白貓，“我，可，是，貓，妖……對啊，就像阿蛛……”

提到阿蛛，就是小莉偷偷在晚上帶進學校，把學校走廊都擠滿的大蜘蛛，小莉的情緒就低落下來。

“發生什么事了？”張少杰努力用小孩子可以接受的語氣問。

“阿蛛很害怕……”

“為什么？”

“不知道，它就是感覺到害怕，很可怕很可怕，一到晚上，那種感覺就出現了，不單單是阿蛛，其他的小動物也是，到了晚上都不敢出去找吃的。”

“你知道那種東西是什么嗎？”

白小莉搖搖頭，手溫柔地撫順著白貓的毛發。

“這樣可以嗎？”白小莉突然問白貓，“好的。”

白小莉警惕地看了看周圍，似乎在確認什么，對張少杰命令道：“把臉轉過去。”

“什么？”

“快點。”白小莉哀求道。

張少杰只好無奈地轉過身，過了一會兒，聽見白小莉說：“好了！”

當張少杰轉過身，白小莉的身邊多出了一個纖瘦的女孩，白色的連衣裙，紋路和白貓身上少許的雜色相同，雪白過腰的頭發里那道黑色的頭發和白貓頭頂的那小撮黑毛的位置完全一致，露在連衣裙外的手臂白如純潔的紙，臉上閃亮的大眼睛仿佛隨時會瞇成一條縫。

張少杰心里一驚，緊張地朝四周觀望，確認沒有人在附近。

“呼！”張少杰手里的劍氣凝聚出劍形，劍尖直指向貓妖少女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