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完航線不久,便是明朝中葉。
壓著重物的海船,從內(nèi)河水道駛到徐聞,即將出發(fā)。
全部漁民都曉得,徐聞是距離京大都最遠的港口,卻是距離世界最近的窗口,與鳳凰,神龍,白虎,玄武這些與皇權(quán)糾纏盤結(jié),難以拆解,仍至被尊為‘圣獸’不同,雙魚很有自知之明,在眾多靠海吃飯之中,就數(shù)他們經(jīng)營老道,江湖也早有盛名,浩浩蕩蕩上船,坊中多猜測,一不小,還誤以為鄭公公再出海。
“但他們收入也不怎樣,若說靠海吃飯,明州才是占二分無賴的**地,浩浩蕩蕩的船,載著尋常漆器陶瓷往京杭大運河北上,皇上卻珍藏為御品,這才說得上是得償所愿啊。”
哈,才不淌這灘濁水呢,任由他們賺表子,他們要的是里子,對明州,沽塘這些港灣來說,世界的重心是穿著袞衣,垂著古禮的明朝皇帝,再向上是小萌鳳,以及身后冷漠的神龍,像是所有星體圍著太陽轉(zhuǎn),而他們算得上是不規(guī)則流竄星,畢竟作為微風細雨不須歸的狂士,另行僻徑的他們,透過傳教士的眼,看出還有一批人緊盯這批貨,他們的背后,是太陽之外的其他星體,這才是他們重心。
泉州,廣州,今日刮著熱帶的臺風,而這邊,今日海風平順,艙中壓著是兩父子的手制陶瓷,其中作為父親的手藝較精,又不敢得罪權(quán)貴,貨物基本燒成官窯,大多運去明州,僅保留小部分,與仿爹手藝,不入宦官法眼的兒子陶瓷摻和一起,都打包成箱子,整體出貨。
“要是禪仔的貨更受歡迎,我就以后將這盤生意交給禪仔辦,專心官窯。”
禪仔哼唔一聲,似乎對自己手藝蠻滿意,自信不給爹差,這時當?shù)l(fā)現(xiàn)他不以為然的神色,笑一笑說:
“這樣,尊上傳給我的手藝,就后繼有人了。”
那一廂,總舵手,船長皺著眉,按雇主所指地圖,走的島嶼都有水源,只是港灣比較狹小,島沿也凹凸險峻,暗礁僅靠人力辯識,萬一風向不對
,這批貨搭著命,就算是完了。
“畢竟是桂廣系的海域,路不熟,就是糟糕。”
“要不,換個港口吧,步子慢些,應該可以。”
“唉,不行啊,雖然航線經(jīng)過上次調(diào)整之后,海盜略有減少,但現(xiàn)在,港口給鄭公公占了,那人是皇帝直接任命,假借捉‘叛王’之名,實際是惦念著各族的白銀,和他大龍舟排水量對抗,是與天子斗,命太長對吧。”
“說起來,他們也太貪心,己經(jīng)交手幾次,每一次,都是想拐走我們辛辛苦苦經(jīng)營的產(chǎn)業(yè),巧是天助我們也,那天皇老子也占不了優(yōu)勢,都有附屬國,又有朝貢,又有平原山川肥沃,偏偏和我們這些三山二水半分田,半分嶺的爭!上次東家也太不走運,碰到那煞星,還拖回來充公家財,唉,魚佳嘉,你還真要卜一個王道吉日出發(fā)。”
這時,船工在碼上喊到:‘貨都裝齊了,收錨吧!’,船上的小工合手將攬繩收回來,風抖動著帆,佳嘉爬上桅竿說:
“風向不錯,熱帶旋風還沒生成,但……等等,這是誰的人馬嗎?”
在這邊海面上,也是分門別派的,一路是福字系,多與琉球人做買賣,基本出入第一島鏈之間;一路是昌廣系,多與東南海交接,后來市場大了,也分成局部,佳嘉負責國內(nèi)貨載,佳博負責在馬國調(diào)配,還有昔日長公主的后代在運作,基本走南海一脈,那兒海沙較少,不易觸礁,哪怕開著再簡陋的帆船,死亡率也較低;還有一路叫桂廣系,多與三三子的后代阮氏經(jīng)商,經(jīng)常出末在現(xiàn)在航行的航線上,唉,優(yōu)點是可以暫時歇息的中途島多,也不乏淡水供應,缺點也淺然顯見,若不是鄭公公占了大港口,他才不會借道出發(fā),白白交了過道費。
開始是手動劃槳,再之后才是順著波浪。
相比西域陸路的刀槍與風沙,海路的危險是更摸不透,所以還有不少如貴云兄妹,走山路交換特產(chǎn),孰是孰非也是有理,可以說,大家固然是一國人,對采購買賣不同,個性也是不同,只是貨物很可能堆在同一個人的案桌中而已。
裝三柱香,瞭望著龍母,隔著煙波裊繞,保佑出海順利。
龍神固然管轄天界,只有他們雙魚內(nèi)心清楚,她的法力是廣闊的,上天下地,無所不能,只是近些日子似是耗盡法力,嘴巴要強,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弱下來,倒有君安的后代,在目標的海洋,斷斷續(xù)續(xù)地猜度是因為前朝大量輸送靈氣給他們大神,因而實力大弱。
據(jù)說他們在摩拳擦掌,正與沿海的軍民勾結(jié),當朝天子正為此事煩悶,多次咨詢鳳華主意,鳳華性子活潑,和朝廷氣氛格格不入,又只記得遠古前輩因某事被逐,但細細情節(jié),只有老姜和兔子才清楚,便是下不了狠心腸,況且它作為地界神,一旦打杖就如同骨肉分離,控制天子的實際權(quán)力,便落在都城所在的土地公公上。
那個女人也不好惹,無時無刻都想兩手抓,魚與熊皆要得,早眼紅他們有其他門道,今次,又派了公公占著南大港,有時,真比約費雷還要強橫,等到約費雷他又醒來,那這天地都不知怎么辦!
風一利刮,登高開風帆,一看,見遠方是一道斑斕旗,難怪,有些忐忑不安。
“在風浪尖過日子,哪一曰都稱心如意?”佳嘉自嘲說,“不是系內(nèi)的旗,是外國的旗,他們開始爭生意,是命逃不過,惟有按原計劃走吧。”
走了大既半個月,才來到一綠州之地,一池泉清澈,正掬著水洗風塵,倒影看到一個人,提著一本經(jīng)典,正對著綠州之王嘮嘮叨叨,一剎那,像架著刀在佳嘉的脖子,好涼,猶如這池水。
耳朵接收著,是其他聲音:
“這些蠻夷……原信胡達,現(xiàn)在又有傳教宣揚新教義,且多于我們抗衡,我們需要扭轉(zhuǎn)乾坤……”
“照你這么說,仙島瀛州的將軍也遵循該教義?”
“傳教是愰子,與我們爭生意才是真,先不說那群外國人,他們不明當?shù)貎r理,任由我們當中間商也可以,關鍵是那個姓鄭的,”佳博一反手,掐著算盤,說,“肉豆蔻,海椰,甘蔗,還有橡膠,棕櫚油,硬木,象牙,他們每一樣都想要,一下地就沖著我們來搜刮,對他們來說,定是稀世珍寶,忠心到這份上,幾乎等于搶了吧。”
“價錢怎么定?”
佳博慘笑,手指伸一伸,佳嘉搖頭說:“這樣刀刀相逼,嚇到我都麻了。”
“是啊,剛開始我也是這樣想,大馬明明這么熱,不知不覺,都像淋雨一樣濕,割肉一樣痛。再戰(zhàn)也徒勞,姓穆汗的,他不用君君臣臣咬你,也可以用傳教感化你!我見是命沖,斷定他一定會半強賣半強搶我們的貨,再效仿走海運倒賣給沿海小國,長痛不如短痛,先挨刀,盡快止損吧。”
“止損?不過告訴你,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自信既能挽回損失,又反將他一軍……”他附耳一聽,捶弟弟一下說,“唉唷,就知道,我們魚兒最會鉆空子,我們趕快收拾一下等著看戲。”
碼頭上,源源不覺是運回來的貨。
“嘿,那些流竄分子總算知道沒好果子吃了?”
箱子的繩子解開,三,二,一,是奇貨可居的香料,但有些箱子,碎了。
空箱子,一堆堆的,在明月下,分外刺眼。
“寶貝呢?!”
“大人,貨是齊的!”
“大人有所不知,走這趟海,從一開始就要放空箱壓壓艙,虛虛實實的,船才會穩(wěn),況且手下也要吃。”
“不行,咽不下這氣,我非得讓他們朝貢不可!”
事實他也不知道,趁他只在意這條船之時,雙魚趁另外交錯時間而行,一年可以去這里僅二次,怎么可以因權(quán)貴而錯過?
正是那趟海船先跟著大臣,巡海放松警惕,另一趟得到信號才出發(fā)了,足足用了一年時間,裝載著陶瓷,絹,絲,茶葉,陶瓷,文房四寶的船,方才交到收貨者的手上。而這時熱帶森林中
,傳出是明王派兵討戈逆賊,威震海內(nèi)的天威浩瀚。
區(qū)區(qū)一點,圣上便滿足地看著朝貢,港口一時安寧。
而在大洋彼岸,一個人敲著玉扳指,燦爛的金發(fā),也露出滿足的表情,喃喃說:
“東方之國真這樣繁榮嗎?那本王也要學學郁金香頭,永不滿足,好好研制大輪船,讓國人踏上遍地黃金之地才對得起天地!”
命運之輪,此消彼長,約費雷即使在長久的睡夢中,也學會憨笑。
此后,鄭大人一船人也來到此地,由于白銀都給雙魚搶失一步,竟挖不出什么好處,將巨額折騰了七次,把外族捉來放去玩權(quán)衡之道后,竟還沒建好一條簡單的供需關系線,最終皇帝老了,忠心耿耿的鄭公公不得不飲恨在國庫消耗過大的路上,而外族王更替卻成了區(qū)域的導火索。
重重地封鎖大門后,只有雙魚,還是游戈在自由的海上。
唯一慶幸是禪仔打通名聲,請了雙魚伯伯吃了一餐豐盛,宴上,其樂融融,竟是少有的一團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