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仁堡內(nèi)激戰(zhàn)正酣，而在堡外南面的一處草叢中，兩雙眼睛正死死盯著戰(zhàn)場。

“不知我爹現(xiàn)在怎樣了？我只想馬上過去跟賊人廝殺！”羅羽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短刀。他剛剛從被伏擊的混戰(zhàn)中僥幸脫身，身上還沾著敵人的血污。

“別沖動！先看看情況！”何深立刻勸阻，“你我就兩個人，能逆轉(zhuǎn)形勢嗎？”

“本來，現(xiàn)在援兵就該到了。”羅羽不禁哀嘆，“唉，真沒想到堂堂平虜將軍令狐盛，竟如此不堪一擊！這下，積仁莊是真的懸了。”

“那我們就入堡吧！告訴里面的人，馬上就有援兵到！如此大家便能有士氣退賊！”

“我們……我們能混進去嗎？”羅羽看著堡門前擠成一團的賊眾，十分懷疑。

何深匍匐在地，半邊臉貼著冰冷潮濕的泥土，“難，那門前殺作一團，我們怎么進堡？”

“我可以翻進去！”

“你？”

“沒錯，我會點輕功。”羅羽堅定地點點頭。

“你一人進去也可以，但是……”何深忽然眼珠一轉(zhuǎn)，“我有更好的辦法，還可以退敵!”

“退敵？”

“你要聽我的！”

“好，我聽先生安排！”

“那快隨我來！”何深立刻起身，引著羅羽摸黑朝南門而去……

此時，兩處大門分別被秦毅與郎悟帶人堵住，但有零星山賊通過搭梯子翻越堡墻，已殺入堡內(nèi)，與苗愿、鄔俊等人率領(lǐng)的莊丁在巷道中廝殺。

西墻廊道上，龍元炳那如魔神般的身影依舊在與莫野纏斗，每一次巨錘的揮動都卷起腥風(fēng)血雨，但也只能勉強拖住這個山賊首領(lǐng)。

秦毅如同一柄鋒利的鐮刀，在堡門附近狹窄的空間里左沖右突，如割草一般虐殺賊眾。劍光所至，必有人倒下，但他身上也添了數(shù)道傷口，深色的衣袍被血浸透，動作已不復(fù)最初的凌厲。

更致命的是，無數(shù)如蝗蟲般的山賊，正源源不斷地從被突破的堡樓缺口蜂擁而下，殺入堡內(nèi)縱橫交錯的街巷之中。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嚎、垂死的呻吟，混雜著刀劍的碰撞和山賊的狂笑，交織成一曲令人心膽俱裂的死亡鳴奏。火光映照著他們猙獰的面孔，揮舞的屠刀砍向奔逃的莊民，殷紅的鮮血在石板路上肆意流淌。積仁堡積累了數(shù)代的財富，乃至東嬴公那批至關(guān)重要的糧草，眼看就要落入這群豺狼之手，化為烏有。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就在這至暗時刻，三聲洪亮的鐘鳴，悠遠而肅穆，一聲接一聲，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竟瞬間蓋過了震耳欲聾的廝殺聲浪。一時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頓了一瞬，殺戮的血腥氣息似乎被這突兀的鐘聲完全鎮(zhèn)壓住。

緊接著，一個宏大、威嚴(yán)、仿佛自九天之上降臨的聲音，伴隨著鐘聲的余韻，響徹了整個積仁堡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絕望的心靈：

“積仁莊的父老們——！！！”

一個聲音吶喊道，竟比那洪鐘更加震撼人心！無數(shù)奔逃的腳步停駐，無數(shù)驚恐的目光抬起，望向聲音的源頭——那矗立在西南角的望樓！

“看！賊寇侵爾家園！燒爾房屋！戮爾父母！淫爾妻女！要把你們趕盡殺絕！豈能讓他們得逞？”

“不能！決不！”那聲音如同烈火，點燃了人們心中殘存的勇氣。“蜷縮在角落等死嗎？像豬羊一樣任人宰割嗎？不！那不是我們積仁堡男兒的宿命！”

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決絕的意志：“為了你們的父母妻兒！為了你們腳下的土地！為了你們做人的志氣——砍下這些畜生的狗頭！保衛(wèi)積仁莊——！！！”

“殺——！！！”

“我趙士晟與你們同在！同生共死——！！！”

這激昂悲壯的吶喊，如驚雷一般撼動了積仁堡的每一磚每一瓦，每一草每一木，每一對耳朵，每一顆人心。

這不是一介凡人的聲音！這是繼承了流輝族血脈的男兒才能夠發(fā)出的驚世吶喊！望樓之上，趙士晟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浴火重生的神祇，俯瞰著這片即將沸騰的土地。

“是少主！是少主的聲音！”一個渾身浴血的莊丁拄著斷矛，嘶聲力竭地吼道。

“聽到了嗎？少主告訴我們！不奮戰(zhàn)，唯有死路一條！”一個白發(fā)老翁顫抖著舉起了手中的柴刀。

“寧可死，也不能屈！”一個滿臉淚痕的婦人，緊緊抱著嚇呆的孩子，眼中卻燃起了瘋狂的火焰。

“報答趙家世恩，就在今日！殺賊——！！！”沉寂瞬間被打破，繼而轉(zhuǎn)化為山崩海嘯般的怒吼！積仁堡，徹底怒了！

平日里老實巴交的農(nóng)夫、牧人、工匠、婦孺……此刻如同猛虎出山一般，雙眼赤紅，抄起手邊一切能作為武器的東西——扁擔(dān)、鋤頭、菜刀、頂門杠，甚至是從灶膛里抽出的、還帶著火星的燒火棍！如同憤怒的潮水，從每一間屋子里殺出，迎著賊人而上！

那些剛剛還在節(jié)節(jié)得勝的山賊猝不及防，瞬間陷入了莊民的“圍剿”之中！他們驚恐地發(fā)現(xiàn)，剛才還瑟瑟發(fā)抖的“羔羊”，此刻竟變成了噬人的猛獸！

南門門樓上，一直在暗影中潛伏觀望的蝎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鐘聲和吶喊震得心頭一跳。他猛地抬頭上看，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西南角的望樓。

“原來是這積仁莊的莊主在那里叫嚷，真是愚蠢！那就好辦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毒蛇般的獰笑……

北門，秦毅依然在奮戰(zhàn)。

赤面鬼王吳森冷眼盯著秦毅，猙獰的黑色刺青微微顫動——方才他與霍驄、李搏虎三人齊戰(zhàn)秦毅，竟然一百回合都拿不下！再打下去，身為頭領(lǐng)的臉面就丟完了！三人不得不歇一會，讓這幫小卒上去圍攻！

然而三個頭領(lǐng)尚且奈何不得秦毅，更何況這幫小卒呢？

秦毅拄著麟鳴劍，狂妄地叫囂：“你們這些沒卵子的廢物！磨蹭什么？一起上啊！讓秦爺爺一次送你們?nèi)繗w西！”他腳邊已經(jīng)躺倒了不下三十具尸體，尸首枕藉，幾乎堵塞了半個大門。

“上！敢退一步者，死！”吳森一聲令下，此刻他就是主宰這些嘍啰的大司命。在他的威勢逼迫之下，賊人們不得不再次朝秦毅殺來！

面對再次如潮水般涌上的敵人，秦毅使出了那招絕技——朝聞夕死！

他眼中厲芒一閃，強提一口真氣，身形如陀螺般急旋！麟鳴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死亡的光輪，正是周處所傳的絕命殺招！凄厲的劍嘯聲中，沖在最前面的五六個山賊連慘叫都未及發(fā)出，便如同被鐮刀割倒的麥稈，齊刷刷地攔腰斬斷！殘肢斷臂散落一地！

吳森、霍驄、李搏虎等人目睹此景，知道指望這幫嘍羅是不可能，隨即再度圍住秦毅，發(fā)起一陣猛攻！

秦毅一擊得手，身形卻是一個踉蹌，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連續(xù)發(fā)動這種消耗巨大的瞬破技，早已透支了他強悍的體魄。此刻他全憑著不屈的意志在支撐，強行壓制著面前三個山賊頭領(lǐng)。

就在這時，傳來了那穿透戰(zhàn)場的鐘聲和趙士晟震撼人心的吶喊。秦毅揮劍格開李搏虎砸來的半截斷刀，動作不由得微微一滯，側(cè)耳傾聽。那聲音中蘊含的霸烈意志，讓他的心境也生出一圈圈漣漪。趙季昀的吶喊聲……竟有如此力量？

“三兄！四兄！六兄！你們怎么還在這兒磨蹭？堡門還沒拿下嗎？里面的兄弟們等著咱們破門呢！”一個尖銳焦急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只見一個身材瘦小、扎著沖天怪異發(fā)髻的小青年，如同受驚的猴子般連蹦帶跳地沖了過來。

“七弟！來得正好！”吳森擋開秦毅一劍，旋即退卻兩步，向來者喊話，“快！一起上！先合力宰了這小子再說！”

“好嘞！讓你這小白臉嘗嘗我鉆天猴毛飛的厲害！”新來的毛飛怪叫一聲，眼中兇光畢露，手中飛舞兩把淬毒的短匕，身形詭異地一矮，貼著地面便向秦毅的下盤急刺而來！四人瞬間形成合圍絞殺之勢，刀、戟、槊、匕從四個刁鉆的角度同時攻到！

“哼！規(guī)天矩地！”秦毅見勢，瞳孔微縮，知道再強行使用瞬破技無異自殺。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劍勢陡然一變！麟鳴劍不再追求極致的速度與爆發(fā)，而是劃出一個個渾圓綿密、卻又隱含鋒銳的大圓。劍風(fēng)呼嘯，寒光暴漲，劍影層層疊疊，竟在他周身數(shù)步之內(nèi)，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風(fēng)的死亡劍域！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痂F交鳴聲如同驟雨般響起，竟將四人狂風(fēng)暴雨般的合擊盡數(shù)擋在劍圈之外！

“好小子！劍法通神！老子承認(rèn)你是個猛人！”吳森狠狠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手中的“鬼哭”鐮刀攻勢更急，劃出嗚嗚的破空厲嘯，“可惜！你的命數(shù)已盡！兄弟們，別留手了！動真格的！送他上路！”

“呵！”秦毅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眼中燃燒的火焰卻更加熾烈。他猛地一振長劍，蕩開霍驄沉重的大戟，劍尖遙指四人，一股慘烈無匹的氣勢驟然爆發(fā)：“好！陪你們這群土雞瓦狗耍得也夠久了！接下來——該送爾等上路了！黃泉路上，記得報我秦毅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