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明光照萬世2
- 光塵:晉世神俠錄
- 孤名釣魚
- 2498字
- 2016-11-07 19:32:23
“……光辰門坐擁無上智慧與力量,卻始終無法戰勝一個敵人——它自己。無論什么時候,總有因為各種原因而叛離的人,比起外人而言,這些‘逆門者’才是光辰門的心腹之患。”
竭智的聲音低沉而蒼涼,仿佛在回溯一段沉重的歷史。
“三十年前,一個名叫辰光新光的人,掀起了一場風暴般的背叛。他集結同道,叛離圣門,那場劇變,被稱作‘新光之亂’。”
“老衲,還有秦毅你的師父弘靖,以及那位興德莊主呼延盾……當年,皆是新光的追隨者。”竭智的目光陷入遙遠回憶,“那時老衲不過二十歲,尚在圣學堂修習。而新光前輩……他是那般耀眼!二十二歲便晉升守護軍圣武士,二十四歲已入統制院執掌要職。他是圣門翹楚,更是老衲唯一仰望的榜樣。然而后來……因某些不可言說的緣由,他選擇了反叛。那時的老衲,也厭倦了圣地刻板的生活,只懷揣著‘出去闖蕩’的單純念頭,便懵懂地隨他踏上了這條不歸的逆門之路。”
“我們一行共有七個流輝族人,以及十七名侍輝族人,逃出昆侖,亡命天涯。我們在世界邊緣流浪,躲避著昔日同袍的追殺,艱難地開拓屬于自己的方寸之地。起初,老衲并不明了此舉意義何在,于我而言,能掙脫圣門繁冗的枷鎖,自由行走于天地之間,便已足夠。”
“后來……老衲才漸漸領悟新光他們的宏圖大志,從此死心塌地追隨于他,不惜與血脈相連的同胞為敵……雙手,也染上了無數的鮮血。這份罪孽,至今仍令老衲痛徹心扉……”
“最終……我們敗了,一敗涂地。新光與許多同道,皆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唯獨老衲……僥幸躲藏起來,竟連光辰門也未能尋獲。老衲只想忘卻前塵,平靜了卻殘生,于是……便在這佛門清凈地,尋得了一方歸宿。”
“五年前,呼延莊主尋到了老衲。方知他亦未死,仍在暗中延續當年未竟之業……可老衲的心,早已冷了。所謂大業,不過是鏡花水月。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公理’與難以割舍的‘私欲’,對抗光辰門,攪動天下風云,令生靈涂炭,付出如此慘烈的代價……真的值得嗎?”
竭智連連嘆息,溝壑縱橫的臉上仿佛瞬間又添了十載風霜,顯得疲憊而蒼老。
“大師,”趙士晟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您還未告知,為何我也成了……什么流輝族?是因為我父母嗎?”
“正是。”竭智的目光轉向他,帶著復雜的悲憫,“你的母親,羊夫人……她并非泰山羊氏之女。她的真實身份,是光辰門守護軍的圣武士!也是流輝族人,所以,你并無姓羊的外祖。”他頓了頓,繼續道,“二十多年前,她奉命追殺老衲。在晉陽城外,老衲將她打成重傷,幾乎垂死。幸得你父親,奉忠亭侯趙公尚楷恰巧路過,救下了她。不久過后,他們便結為夫婦。趙公只當你母親是隱居太行山中的俠女,為掩人耳目,便為她編造了身世,說是鄴城一家羊姓商人的孤女,使她得以嫁入趙家,成為趙公的續弦。而她此舉……也已犯下不可饒恕的逆門之罪。光辰門卻未曾追究,想來……是她那位位高權重的父親,暗中將此事瞞下了吧。”
趙士晟如墜云霧,心亂如麻。竭智的聲音仍在繼續:
“幾年后,她在這大莊嚴寺……遇見了老衲。縱使老衲已改易些許容貌,她仍認出了我。彼時,仇怨已淡。我們都成了被命運放逐的同路人,守著各自的秘密,同修佛緣。她臨終前,曾囑托老衲,若非萬不得已,切莫將此事告知于你……然而如今,”竭智的目光掃過秦毅,又落回趙士晟身上,“你卻與同為逆門者后裔的秦毅結為兄弟。即便老衲不說,你恐怕也遲早會被卷入這漩渦之中……不如,就在今日,與你講個明白。”
趙士晟默然垂首,巨大的沖擊令他一時失語。秦毅雖早有預備,卻也隱約感覺到:平靜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復返了……
……
趙士晟花了數日時光,才勉強消化了這詭異離奇的身世真相。期間,他聽從竭智的勸告,靜下心來,潛心研讀那部《御氣道原道入門》。書中諸如“提氣入廉泉,然后遽然吐息,氣流如風,周身解負,而神志澈明,身輕鴻毛,浮于青云之上,翱于碧空之間……”的玄奧文字,引導著他修習入定導氣之術。
“御氣道可強筋健骨,亦能清心明智。”竭智指點道,“你若欲習武,當先筑牢氣功根基。待你根基穩固,老衲再傳你御敵之術。切記,入定之時,須得神游物外,意念隨呼吸聚散,于那似夢似幻之境中尋求超脫,方能有所精進。”
趙士晟在修煉中漸有體悟。每次行功完畢,除卻身體的疲憊,總有一股奇妙的愉悅感油然而生,仿佛靈魂輕盈欲飛,幾近那飄然若仙的境界。
與此同時,秦毅亦不時向竭智請教,試圖探詢更多關于“天機”及師父弘靖的往事,卻總被老和尚以沉默或嘆息擋回。無奈之下,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向竭智求教御氣道內功的進修之法。自十四歲下山,他已多年未曾如此向人討教武學疑難。如今得遇竭智這位深藏不露的前輩,正是突破自身瓶頸的絕佳契機。
除卻指點二人修煉,竭智便終日埋首于佛經典籍之中。他似乎通曉一種名為“梵文”的異域文字,常能將其精義翻譯為中土文字。
這小院清幽異常。數日來,唯有送飯的僧人于飯時輕扣門扉,此外再無他人叨擾。
秦毅見竭智形單影只,不禁問道:“大師平日……便一直如此清寂嗎?”
“是啊。”竭智淡然一笑,眼中有看透世事的平靜,“偶爾也會出門云游。寺中僧眾對老衲頗為敬重,只是……話不投機者多。看似孤寂,然有佛祖真言、浩瀚經藏相伴,心,并不寂寞。”
秦毅心中暗生敬佩。這般清苦孤寂的滋味,他在顛沛流離時也曾嘗過,深知其中不易。
三人在這大莊嚴寺的晨鐘暮鼓中,度過了大半月時光。終于,趙安吉風塵仆仆地趕到了寺中,帶來了期盼已久的消息——通緝令已除,趙士晟,可以回家了。
趙士晟臉上并未露出多少喜色,眉宇間依舊凝結著沉郁。他詳細詢問了事情原委。
當初倉惶逃離時,趙士晟曾命趙安吉晝夜兼程趕赴洛陽,將一封書信交予一位朝中顯貴。正是這位貴人出手斡旋,才迫使廷尉撤回追捕,并查清了誣告的根源:竟是有人向朝廷投狀,誣指趙士晟與淮南王謀反一事有牽連,廷尉這才派人前來太原拿人。
幕后黑手不言而喻——四海幫!如此江湖巨擘,在朝中豈會無人?若非那位大人物鼎力相助,趙士晟只怕早已深陷詔獄,兇多吉少。
這位扭轉乾坤的貴人,正是東嬴公司馬騰的親兄——權傾朝野的東海王司馬越。兜兜轉轉,終究還是欠下了司馬家一份難以償還的人情。
回到久違的府邸,投入采薇那帶著馨香與暖意的懷抱,趙士晟才長長地、深深地吁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一個念頭浮上心頭:今夜,或許能睡個安穩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