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比該依依不舍，乘著五色彩車，跟在糧隊后面，直送到雅望班的打鐵鋪。大衛(wèi)見她跟來，顯是有話要說，獨自到她車前，問道：“夫人還有何吩咐？末將敬聽臺命。”

亞比該讓雅望班停住了車，掀開簾布，問道：“上次與將軍同行的那位妹子，可在山上？”

大衛(wèi)聽她竟然提到亞希暖，不免有些詫異，答道：“亞希暖妹妹正在山上服侍我父——夫人想要見她？”

亞比該笑道：“請將軍提醒她——她答應(yīng)過，要送些亞杜蘭山的奇珍異草給我……可不要忘了。”

大衛(wèi)也笑道：“亞希暖妹妹上次與夫人相談甚是投機——知道夫人掛念，必然欣喜。目下本寨與貴莊已是唇齒相依，必定要常來常往，你我二人不久便要再見……”

亞比該幽幽說道：“很好……很好……”

大衛(wèi)見她頗為郁郁，也不知何故，顧左右而言他。不便直詢，與她作別，策馬回山。亞比該望著他漸漸遠去，呆坐半晌，悵然回莊。

烏利亞在寨中看到這五百騎兵，馬到功成、滿載而歸，極是高興，喜道：“將軍如愿借到口糧，本寨已無近憂！”

大衛(wèi)笑道：“不出城主所料——我只是陳兵于拿貝莊外，阿比塞哥哥舞了一輪雙槍。那莊主果真不敢相爭，乖乖就范……”

群豪齊聲大笑——都明白這糧草難關(guān)一過，之后修筑山寨、立穩(wěn)根基、招兵買馬、韜光養(yǎng)晦，緩圖進取，徐成王業(yè)已是指日可待。

過了十天半月，烏利亞就把這座亞杜蘭寨整頓一新——寨外挖了深溝；豎起堅柵，布下機關(guān)陷坑。寨內(nèi)用粗木巨石重建了房屋、會堂，還鋪設(shè)了排污道，通往后山——人畜糞便就是果林的上佳肥料。

伊勒哈看這寨子今非昔比、煥然一新，哈哈笑道：“城主大才！竟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這亞杜蘭峰本就地勢險峻，如今這一布置，再加上兄弟們的勇力，簡直固若金湯啊！”

烏利亞笑道：“我掌管逃城多年，對這些門道還是略知一二。更有神人山默爾的這部奇書，令我茅塞頓開，大得裨益！”

大衛(wèi)看到他手里的羊皮卷，心中一動，說道：“我記得那日在熊洞里。大祭司的卷上畫了一副四連弩的制作詳圖……那樣的鐵板強弓可一次發(fā)射四箭。現(xiàn)在堅寨雖成，畢竟只有千余人馬，如果沒有利器使用，終究戰(zhàn)力有限……”

阿瑟黑想起一人，立即說道：“我主請放心！上天已預(yù)備了造弩之人在山下！”

大衛(wèi)問道：“哦？……當真？放眼周邊列國，只有非利士人精通冶鐵之術(shù)。但彼國與我族歷代戰(zhàn)事不斷，可謂水火不容！會有非利士鐵匠肯為我造弩？”

阿瑟黑笑道：“這事說來實在湊巧！那小鐵匠我主也是見過的——借糧那日，他就陪在莊主夫人身邊。”

大衛(wèi)略一回憶，已想起亞比該身旁總是有個金發(fā)碧眼、挺拔雄壯的年輕人形影不離——起初還以為是她的貼身護衛(wèi)，哪知竟是一個打鐵漢。他自言自語道：“嗯……是他……”

阿瑟黑說道：“那小鐵匠不是非利士人，乃是從海外漂泊而到此處。在非利士軍中學了鑄鐵鍛造兵器的法門，現(xiàn)在拿貝莊上為那財主打些鋤頭耕犁……”

約押也道：“那天我們奉命下山，在那草棚里親眼見他生爐煉鐵，技藝純熟！我主如果有意造這副強弓，可邀他上山。”

阿瑟黑又說道：“那小鐵匠不但精通冶金鑄鐵之術(shù)，近身格斗的本領(lǐng)也自不弱，和我交過手，未分高下。上得山來，可與我們眾兄弟平起平坐，勝過在那莊里做下人。那日約押已開口相邀，他似乎有意。今天咱們再去，我主親往，他定會盛情難卻！”

大衛(wèi)喜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身——他平日在山下何處煉鐵？”

阿瑟黑笑道：“就在那日回山之時，莊主夫人與我主流連不舍之地……”

約押橫了他一眼，責他言語有失尊卑體統(tǒng)——大衛(wèi)卻絲毫不以為忤，憶起那時亞比該神態(tài)舉止，心想：這次會不會她也在？……

不暇多慮，與阿瑟黑、阿比塞二人飛馬下得山來。風馳電掣，一頓飯工夫，轉(zhuǎn)過山坳，已看見那座茅草小屋。大衛(wèi)瞧不遠處，停著五色彩車，正是亞比該的座駕——然而車頂上纏著兩條細長白綾，卻是喪禮。

他微微心驚，思咐：誰死了？難道是……不敢多想，催馬來到屋前。只見雅望班上身不著一片衣衫，正在專注敲打一塊燒紅的砧子。雖然寒冬臘月，他仍是滿身大汗——棚內(nèi)爐火高溫，加之體熱，蒸得周身水氣裊裊上騰。

大衛(wèi)不忍打擾，直等到他打好一塊犁頭，才輕輕走近，咳嗽一聲，說道：“請問兄弟，這幾日莊上可好？”

雅望班聽出是大衛(wèi)聲音，回身答道：“將軍來了？莊主夫人在車中恭候，請將軍移步敘話。”

大衛(wèi)聽他提到莊主夫人，立時放心，暗自慶幸：原來她沒事……那會是誰死了，會令莊主夫人的車上也要扎白綾？

阿瑟黑知趣，與阿比塞兩人在草棚陪伴雅望班，讓大衛(wèi)單獨去會亞比該。

大衛(wèi)來到車前，朗聲說道：“夫人別來無恙？伯利恒大衛(wèi)來訪。”

車中亞比該輕輕低呼：“啊！？……將軍……將軍為何事下山？”

大衛(wèi)本意是來接雅望班上山入伙，但這話怎好對她說？只得笑道：“初次遇到夫人，承蒙饋贈飲食，指引道路方向。二次見夫人，資借牛羊數(shù)百，粟米盈車——今我已得亞杜蘭峰為立足之地。近期寨中規(guī)模漸成，閑來無事，隨意漫步，看看四處地形地勢。”

亞比該開了車簾，輕挪蓮步，緩緩下來，微笑道：“原來將軍不是專程致謝，我們又是偶遇……”

大衛(wèi)看她穿著麻衣孝服，卻笑靨如花，全無悲傷之色，忍不住問道：“貴莊何人仙逝？令得夫人也要披麻守孝？”

亞比該嘆道：“拙夫前日病重不治，已經(jīng)亡故了……”

大衛(wèi)驚道：“莊主正當壯年，怎會突然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