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變故,謝梓恒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扶起邵情情,搖頭說道:“哎,邵姑娘,咱們倆聊聊天,何必行此大禮啊,你要是有什么事,盡管說來,我謝某人,雖說家室不是多么顯耀的達官貴人,但只要能幫得上你,我一定盡力而為。”
邵情情聞聽此言,淚灑眼眶,說著又要給謝梓恒跪下,這次被謝梓恒攔住了,扶到坐榻前坐了下來,已經幾乎哽咽的邵情情,穩了穩情緒開口說道:“不瞞公子,邵家上下僅剩我一人,原本我也不想活了,可一想九泉之下的爹爹,一生本本分分地做官,卻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他臨死前拼盡全力疏通人脈把我留下來,唯一的目的也只是要為他洗清罪名,讓他有朝一日能塵冤昭雪,所以我才忍辱偷生,拼了命咬著牙地活了下來。”
“邵姑娘命運坎坷,都是被小人所害,小小年紀便無家可歸顛沛流離。不過,我有不解,你為何不去投奔你們家的親戚?”謝梓恒追問道。
“說起親戚,哼,………親,只是有錢有勢時才親,棄、倒是,順手就棄,不留一點猶豫………自從我爹爹入獄以后,家里三親六故他們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不提親情之事,就連我上門求救,他們也只是拿出幾個饅頭,應付了事,都是,人面獸心,唯利是圖之輩。”
“哎,世間之事啊,皆由利而存啊,除非是親血骨肉,否則只要是無利可圖,親情和人情就淡了許多。人一走、茶就凉,一旦風光不再,就連往日的親朋好友都會嫌棄你,這種感受,我也經歷過。”謝梓恒有感而發。他接著問道:“那這么多年,你是怎么熬過來的,而又怎么進了這如此險惡的‘藏月樓’。”
“曾經這些苦水,我本不想再提,可有幸遇到了謝公子這樣的正人君子,那情情就想好好說說這塵封的往事,也請謝公子給情情指一條明路。”說著邵情情又要跪下,幸好被謝梓恒扶起,兩人挨肩做好,故事開始………
邵情情又收了收自己悲傷的神情,凝望了謝梓恒一眼,有些落寞的開口說道:“十三歲那年全家發配,父親被抄斬,這樣的經歷也許沒幾個人,能承受得了。起初我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可是,我還記得,母親和妹妹臨被充軍發配走的那刻,她們要我無論如何要活下去,活下去給父親洗清罪名………這句話,也是我一直堅持活著的唯一信念。”
謝梓恒沒有插話,他沒想到這個美貌如仙的女子,竟然會有如此離奇悲慘的身世。
她接著說:“原本父親生前有幾個官場的好友,可這一刻,也都閉門不見,唯有有點良心的人,給了我幾錠銀子,讓我自己去謀生,………那時候真是走投無路,過起了沿街乞討的生活。直到我師父的出現。他是個年歲半百的老人,一直靠賣藝為生,游走四方,隨著歲數大了,在杭州城定了居,靠在幾個大茶樓說說書、唱唱曲、彈彈琴,掙些小錢為生,可他心地善良,一生收留過很多流浪的孤兒。在一家茶樓的門口,他在茶樓里一直彈奏著木琴,我聽了覺得很熟悉,便坐在門口一直聽的入神,………聽了很久很久,直到日頭西落,他結完賬從樓里出來。就這樣師父遇見了我,我還記得,那時候他給了我一個餅,………先讓我吃飽,隨后問我會不會木琴,我點了點頭,當時他很吃驚,欣喜地讓我彈彈看,我還記得曾經的樂師教過的曲子,半生不熟的彈了起來,只是為了玩玩,沒想到,被師父看中了,………后來,他領我回到了他的家,當時他還收留了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年歲都比我小,就這樣我暫時在師父家里住下了。”
“聽你說到這里,我也算是明白了你的遭遇,失去雙親,顛破流離的生活,聽著實在讓人心寒,還好也算是碰見了一位好心人………”謝梓恒很有感觸,用手臂將其摟入懷中,輕手撫摸著她的秀發,輕輕地貼在她身旁。雖然自己是王爺兒子,可只有謝梓恒自己知道,他兒時是怎么度過的,成王爺也是個狠心的父親,為了從小鍛煉二兒子成赫爾成為武功高手,也是煞費苦心。從小就不嬌生慣養他,讓他一個人和武師一起住到鄉下去練功,學功夫是苦差事,小小的年紀,為了練功也吃盡了苦頭,兒時沒享受過幾天榮華富貴。雖然在鄉下有家族的大院子,也有下人管著衣食住行,但早練筋骨皮,晚練一顆心,加上武師的嚴厲教導,足以讓一個幾歲孩童感到生活的絕望。還好在鄉下那段時間,山林間有很多的苦命孩子,大家都吃不飽、穿不暖,但是卻仍舊嘻嘻笑笑的享受生活。謝梓恒這個成王爺的二兒子就是和這些鄉村小孩子一起長大的,他看到身邊的孩子都穿不暖、知道他們都吃不飽,所以經常從自己的住所往出偷些好吃的,送給鄉下的小伙伴,大家一起分享,就這樣養成了謝梓恒善良、仁義的性格,以及行俠仗義的作風,這使的他是從本質上區別于高官子弟、王室貴族子女。只有深深了解生活的艱苦,百姓的不幸,才能更懂得治國安邦的道理。
邵情情看到謝梓恒還想聽下去,她繼續說道:“師父年輕時候在京城做過樂師,懂得很多宮廷的樂曲,后來也是遭人迫害,離開了京城,流落四地,看到杭州景色宜人,正是譜曲的寶地,所以留在杭州成內,以作曲演奏、說書論道為生。………師父他用積攢的錢租了個小院子,這個臨時住所就是我十三歲以后的家,在家里面,我最大,也會彈些曲子,平日里,師父總會帶著我到茶樓上說說書,奏奏曲,掙點零用錢。”
邵情情說到這里,抬起雙手,細細的觀看自己的手指,白皙修長,但由于平日里時常彈琴,雖然裹著紗布,但指頭上也磨出了硬硬的繭子,這等辛苦只有藝人自己知道。
謝梓恒轉過身,向旁邊的臨街窗戶走去,輕輕推開窗角,但見街上的商販和行人,他若有所思的追問問道:“想必,要問你是如何進入這煙花之地,也要有一番故事。”
邵情情抬眼苦笑,雙眼頓時失去了剛才的光澤,無奈地開口接著說:“在我十七歲那年,原本師父和我們幾個徒弟,通過自己的打拼,算是在杭州城混出點門道,日子也算是過得去,我也算是長大了,總琢磨著想個法子給父親報仇,可還沒等我找到出路的時候,沒想到杭州城的地痞惡霸“土三”,卻早就打上了我師父家的主意。他見我和我義妹有幾分姿色,便攛掇著貪得無厭的杭州知府“趙秉貞”,安設圈套,在我和師父演出的時候,派一人現場裝死,生說是我們唱曲,唱死了人,簡直是荒唐之極。后來,衙門差官把我和我師父以及我的師妹都抓入牢房,生生要師父寫下文書把我們倆賣給妓院,師父忍不住皮肉之苦,被逼不得已簽下這賣女兒的文書,………小師妹,她是性情中人,見得走投無路,懷恨而亡,而我………原本也應該,和她一起去,我已經對這個沒有人道的世間感到厭倦了,也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了。可是,只要一想起,我可憐父親臨死前的面容,他含冤受屈的走上刑場的瞬間,我就有種必須活下去的力量,我要活下去,只要我活著,就有機會為他報仇,讓他能含笑九泉………”
謝梓恒看了看她,深情地說:“這幫子沒人性的東西,膽敢利用官府職權在衙門內生生逼良為娼,目中還有沒有朝廷王法,聽起來,我都難壓胸中的怒火。你師父就沒有往巡撫衙門寫狀紙告狀嗎?”
“告狀!憑什么,憑借當朝王法,可笑,這天底下,哪有什么法,我看只有一個王,坐朝為王,圈地為王,甚至霸占一條街也為王,他們其實都一樣,一樣沒有人性,一樣不管百姓的死活。巡撫和知府都是串通一氣,不告狀還好,一告狀,反而牽連了我師父。”邵情情原本溫婉的臉龐露出一絲少有的冷酷,“我師父不服,狀紙告到巡撫衙門,結果被巡撫衙門的老爺以查無實證,滿口狂言,誣告知府的罪名,杖責80棍,生生把老師打成了半條命,被人救回家中,不到半年就含恨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