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跑了?”炎西平和那位將軍失聲,滿是不可置信的臉色,然而報告消息的又是自己的兵士,又使他們不得不相信了這個消息。
“來人。”那位將軍大喝。
“到。”外面應聲進來十數人,一個個身材偉岸挺拔,雄赳赳,氣昂昂,果然是精銳中的精銳。蒙嵩詔此次有意留下閣羅鳳,派出的兵士自然是精挑細選,無一不是不能以一敵百的。
“給我追。”將軍發號命令,當先就要沖了出去。
“且慢。”炎西平制止了他。
“他們都跑了,還不快追。”將軍指著外面大喝道。
“不急。”炎西平緩緩道,舒了口氣,平靜了心。
“不急?”將軍雙目圓睜,怒道,“炎驛丞,你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坐等他們逃回蒙舍詔,那時我們拿什么交差?”
“曲將軍息怒,將軍息怒。”炎西平雖然對所謂的曲將軍行為十分不滿,但因為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館驛丞,而別人卻是手握兵馬的將軍,所以只得賠笑道,“將軍誤會了,下官說暫不追擊,是怕中了閣羅鳳他們的計。”
“計?”曲將軍由怒轉為疑惑,轉而望著炎西平。
炎西平點了點頭,繼而對報告消息的兵士道:“我且問你,是所有的人都逃走了嗎?”
“稟……稟將軍和大人,是王子……王子的手下逃了,王子與那個中原人還……還在。”那兵士發抖道,被曲將軍要殺人的目光盯得低著頭,生怕說著說著就被曲將軍罰了過。至于林云風中原人的身份,那是很好辨別的,即使換了服飾,但說話的語音,還是被明眼人聽得出來。
聽得這報告,炎西平皺了皺眉,道:“你且把你所知道的過程詳細稟來。”
“是。”兵士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把閣羅鳳與那個中原人的“爭吵”后到發現后門自己人被閣羅鳳手下打暈逃出的經過一一稟出,心里提到了嗓子眼。
“混賬,居然就這樣讓他們跑了,你們是干什么吃的。”曲將軍大怒,還未聽完兵士的稟告,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踢倒了兵士。
“將軍息怒。”炎西平攔了攔他,苦笑道,“這也怨不得他們。”炎西平頓了頓,道:“閣羅鳳自來名聲在外,詭計多端。而我們這次羈留閣羅鳳,本也是兵出險招,又得小心翼翼,怕落它國口實,只能派少量人手,人手不足。再者我朝地處東南,物產匱乏,遠不及中原,下官這里小小驛站,松油、燭蠟等照明之物嚴重缺乏,如此便被閣羅鳳鉆了空子。”
曲將軍想了想,也覺得炎西平說得十分在理,露出無奈的神情,道:“那現在該當如何?”
“按兵不動。”炎西平咬牙道。
“按兵不動?”曲將軍提高了聲音道,“這樣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跑了?”聲音里滿是不甘。
“是,我們只能這樣做。”炎西平肯定道。
見到曲將軍疑惑的眼神,炎西平又道:“我們不能追,其一,我們若一追,他們只要高聲一呼,我們便真的成了明著扣押蒙舍詔王子,落了他國口實,對我詔極為不利。其二,閣羅鳳自小聰慧,聞名遐邇,文武雙全,詭計多端,這次我們留下他時,若不是他有些顧忌,憑他的武力和決斷力,我們豈那么容易成功。現在他手下逃走,我們若是出兵去追,驛站這里則守備空虛,這時,誰還能留得住他。”
炎西平說到這里,曲將軍大驚,直呼上當,拍著腦門爆了粗口,罵道;“好狡猾的閣羅鳳,這烏龜小子,差點著了他的道。”隨即又道,“現在追又不能追,可惜了,讓他手下那些烏龜蛋跑了。連郡主那娘們和那姓張的也讓跑了。”曲將軍懊惱得很。
“不然,這對我們來說也不是什么壞事。”炎西平沉思了一下。
“什么?”
“閣羅鳳此計乃是調虎離山,中原人常用的詭計。如今卻被我們識破,那這計便無了用武之地,反而把他自己陷入了絕地。”炎西平,笑了笑,目里射出精光,道,“我們要留的,不正是閣羅鳳么?”
曲將軍雖是莽撞,但聽完炎西平的話,也立馬反應了過來,眼睛大亮。
閣羅鳳所有人在時,己方要控制他們十分困難,但如今只剩下閣羅鳳和一個病懨懨的中原人,還怕他們能跳出己方的手心么?
“哈哈。”曲將軍大笑,“傳言閣羅鳳計謀萬千,也不過如此,此等小計,被我們輕易看穿,他就是甕中之鱉。我在叔父面前擔保完成任務,看來大功就要成了。”
看曲將軍的神色和語氣,似乎所有的功勞都是他的。炎西平心底不是滋味,上卿大人(六詔國小,官員制度也不完整,上卿乃是官員之首,輔佐大王,相當于宰相)用人唯親,派了這頭腦簡單莽撞貪功冒進的人來做這事,實在糊涂。一個不小心,就會將蒙嵩詔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啊。自己徒懷報國之志,卻只能是一小小驛丞,位卑官低,炎西平不覺覺得有些悲哀。
雖然不滿,但炎西平還是平靜地道:“將軍勿要大意,下官總覺有些不妥。”炎西平還是說出了心中的顧慮。他覺得,閣羅鳳安排人逃走,應該是他自己才是,卻為何是其他人,只留下自己和一個無什么用的人(自然是指大病未愈的林云風),似乎不合常理。說是調虎離山之計,但似乎此計也太冒險了,閣羅鳳難道想不到嗎?
曲將軍手一揮,道:“你就別疑神疑鬼了。現在閣羅鳳已是我們掌中之物,這是天賜大功與我。”然后對兵士喝道:“傳令下去,嚴密……”但在炎西平的眼神示意下,改口降低了聲音道,“好好服侍王子,若有閃失,要你們腦袋。”館驛畢竟不大,他的大喝,定然能被閣羅鳳他們聽到,“禮貌”上曲將軍又注意了起來。
“是。”兵士回答,立刻出去嚴密監視了,剛才因多娜郡主一行逃走的風波也立馬平靜了下來,那些兵士各司其職,嚴密防備,仿佛剛才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般。這些兵士果然不愧為從精兵中挑選出來的。
曲將軍吩咐完,感覺頗為興奮,昂首踏步出去了。只留下有淡淡悲哀思緒的炎西平。炎西平沉思許久,不得其意,長嘆了嘆,輕輕道:“但愿是我多想了。”
曲將軍與炎館驛的屋里靜了下來。而館驛的另一個地方,坐著林云風與閣羅鳳的地方,也是那么一般安靜。成功轉移了守衛兵士的注意力,掩護多娜郡主一行撤退后,兩人又回到屋里繼續下棋。
“啪。”輕微棋子落下的聲音。
“安靜了。”閣羅鳳道。
“恩。”林云風望了一眼屋外,點了點頭。
“那位將領暴跳如雷,我們卻只能做在這里,不好去勸勸,錯過了場好戲啊。”閣羅鳳漫不經心道。
林云風笑了笑,不可置否。
閣羅鳳望著棋局,盯了好一會兒,才落下一子,輕輕道:“這個炎西平,倒是個難得的人才。”
林云風心里也十分贊同。在各國表面和平之下,要扣留一國王子,這需要多大的膽識和睿智,而且配合的又是一位有頭無腦的將軍。能把局面維持成現在這局面,能把有人逃跑驚慌的局面迅速準確的做出判斷,穩定局面,的確有過人的才能。不過可惜了,林云風心道:如此人才,卻只是位卑的館驛令,枉實屈才。
但林云風又一嘆,在昆侖山上見小公主時的那種感覺到災難來臨的感覺又涌了來。
扣留王子,為了爭奪談判桌上的利益,為了國家的利益。
國家的戰爭。
政治的斗爭。
林云風怔住了。
天色,早已完全黑了。
屋里,點起了燭火。
“嘶。”屋里透進來一股風,燭火搖曳。
黑暗,驀地突襲。
林云風心底一顫。
不安?
接下來會是什么?
接下來該怎么做?
面對嗎?逃避嗎?
也許,無論怎樣,都不得不做一種選擇,有時候的選擇,是不得不做的選擇。
林云風手上的棋子,緩緩地,緩緩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