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照說的極其平常，但給林云風卻是很大的震撼。

我果然猜得沒錯，他早就知曉我與仙劍的事，林云風暗暗思量。

借劍，說得如此含蓄，但這種情形下提出，怎么都讓人感到幾分懷疑，一般人自然認為李德照是貪圖仙劍了。

李德照依然望著前方，沒有回頭，等待林云風的回答。

林云風心里暗道：他既然已知道仙劍的事，那么也肯定知道現在仙劍只有我才能駕御，所以他借劍只是個幌子，試探我的虛實才是真的。

念頭及此，林云風微微一笑，不著任何痕跡，將劍遞給了李德照。

李德照倒是一愣，他沒想到林云風會如此的爽快。一時沒有伸手去接。

“李兄對在下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古語有云，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莫說李兄只是借劍，若非這劍非在下所有，李兄若是喜歡，在下自當雙手奉上。”林云風真誠地道。

林云風表達的意思也比較含蓄，就是劍能借，但劍的擁有者不是他，要他把劍讓與他人，林云風不能妄做決定，失信于人。林云風側面說出了他會保護仙劍不落入他人之手。因為這劍，畢竟還是李逍遙的，林云風心道。

“哈哈。”李德照爽朗一笑，道，“林兄言重了。”話如此說，他神色不變，坦然地從林云風手中接過了劍。細細觀賞少許，“叮。”的一聲拔出。

“唰唰。”李德照將劍舞了幾個來回。劍在日光下褶褶生輝，“錚錚”有聲，如碎玉落玉盤，清脆悅耳；如疾風刮過草木，勢不可擋；又如流星一般劃過，留給人們無限的遐想。

“好劍，端的是把好劍。”李德照拿著劍仔細摸索，喜不自禁，愛不釋手。但他其實一直在偷偷打量林云風的神色，卻見林云風神態始終如一，沒有任何變化，表現得十分平靜。

“劍是好劍，但一把名劍，劍下要添上無數的生靈。”林云風嘆道。

李德照一怔，觀察到林云風只是隨口說出，隨感而發，于是大笑幾聲，算是同意了林云風的說法。

“哐。”李德照插劍入鞘，將劍在手中掂量掂量，然后扔給了林云風。

“啪。”林云風伸手接住，看了李德照一眼，拔劍，但拔出了半截，又將劍插了回去，搖頭輕笑。

“林兄好像知道我對這把劍好像不怎么感興趣。”李德照道。

來了，這是要攤牌了，林云風心道。但既然李德照要攤牌，林云風知道如果搪塞的話，反而會引起李德照的猜疑和不悅，索性點頭道：“是。”

“喔？”李德照眼睛一亮，頗有玩味地道，“林兄何以知曉？”

“劍放的位置。”林云風簡單地回答。

李德照望著林云風，等待他的下文。

“在我受傷昏迷醒來，劍是出現在船的壁上。”林云風又緩緩道，話外之音是，如果李德照在乎這把劍，這把劍不該出現在船壁上，一則引人注目，二則是以劍的貴重，掛的地方太隨意了，不是貪劍之人所為。

“哈哈。”李德照指了指林云風大笑。

“李兄不也是知道在下會借劍的，不是嗎？”林云風笑著反問道。

“不錯。”李德照很爽快地點頭。

不待林云風問，李德照說出原因道：“因為林兄知道，這把劍對林兄來說是至寶，或許重逾生命，但對在下而言，如同雞肋，在下不能駕馭，得之也無益，反而招惹是非，引來江湖人的追逐，百害而無一利。所以林兄可以放心地把劍借給在下，在下必會奉還的。”

“哈哈——”兩人站在船頭放聲大笑。

“嘎，嘎，嘎——”笑聲驚起了正在岸邊休憩的鵝，大叫著跳入水中，嘴沒入水，啄了幾下，又高昂起頭，“嘎，嘎。”高叫。

“公子，船靠岸了。”這時，船上的一個手下來稟報道。

李德照回身，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哇，終于靠岸了。”一個癰懶的聲音傳了過來，是那位穿深紅色冬衣的貴族姑娘。只見她從船艙里走了出來，身后還跟了略低著頭的談香蓮。

姑娘跑到船頭，伸了幾個懶腰，舒了幾口悶氣道：“坐了一個多月船，悶都悶死了。”

李德照憐愛地拂了拂她的發絲，她卻對林云風投來目光，似乎有些埋怨。

林云風禮節性點頭，抱以歉意。林云風知道，若不是為了照顧自己這個病人，船行得緩，還要經常停下來去購藥，這船早就靠岸了。

姑娘哼了哼，扭頭對李德照撒嬌央求道：“德照哥哥，咱們去好好逛逛，好不好？”

德照哥哥？林云風聽到這個稱呼一愣，好耳熟的稱呼，對了，小公主楊曉霜是叫自己逍遙哥哥來著，德照哥哥，逍遙哥哥，林云風將兩個稱呼比了比，莞爾一笑。又驀地想起了小公主，這丫頭少女情懷，對他的情意他又如何不知，只不過他在裝傻而已。現在自己失蹤，她也不知道怎么樣了，但愿她會很快好起來吧，林云風又嘆了嘆。

在林云風想心事時，李德照捏了捏姑娘的鼻頭，笑道：“你呀。”又回身對林云風道，“林兄，已是午時了，咱們去走走，看看這里的風情，一起去品嘗品嘗小吃，如何？”

一說到吃，林云風咂了咂嘴，肚子就餓了。遂笑道：“也好，在下可是餓得慌呢。”

“哈哈。”李德照笑了笑，做出請的姿勢道，“林兄，請。”

“李兄，請。”林云風也做出了請的姿勢。心里卻暗道，看來我真的已融入了這個世界的生活，不只是說話習慣，就連那些所謂的繁文鎖節都學會了。想了想，林云風無奈一笑。

想著事的同時，林云風已同李德照等下了船。

下了船，李德照沒有帶隨從，連張神醫都沒有去，只與林云風、談香蓮和那位姑娘四人一道漫步。但那姑娘似乎不怎么喜歡林云風，不時投來冷眼，李德照又不好當街訓人，只得對林云風抱歉地笑笑，林云風擺了擺手，表示沒有介意。

走在街上，踏著青石板的街道，感受到的是淡然平靜的生活。

店鋪林立，城方如印，到處彌漫著古樸典雅的氣息。二十四條街十八條巷縱橫交錯，是城市的筋絡。城里車馬穿梭，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十分熱鬧。

正逢集市，女人們背著竹簍在趕集，孩子們則吵著要一袋有著綠菜、白蘿卜絲、紅彤彤辣椒油的卷粉或一件鐘意許久的花布衣裳，漢子們則匯集到市場的角落里，或牽牛或拉馬，吸著煙筒，等待別人來詢問價格。

這時日頭當中，肉店、茶館便顯得更加熱鬧了。漢子們摘下頭頂的篾帽，在鞋底上磕磕煙鍋，重新點燃一支草煙，緩緩地抽著，老板娘說一聲稍后就好，漢子點點頭，笑笑。不一會，黃澄澄的梅子酒、油花花的鹵肉、脆生生的花生米就擺上來了。漢子對老板娘投以感謝的眼神，然后愜意悠閑地吃著。

“這里是蒙嵩詔境內。”李德照道，“然后往南去，便是蒙舍詔了。”

林云風點點頭，他明白李德照說的意思，李德照在間接告訴他，他們的目的是蒙舍詔。

“就這家吧。”四人逛了一會，李德照指了指一家店道。

林云風看了看，這家店規模較小，就如一般的小店，占地只有約二三十個平方，但在這里的城市里，已算得上是中等型的店了。店里裝扮古樸，幾乎沒有華麗的點綴，但里面整齊凈潔，陣陣菜香，讓路過的人都不覺咽了咽口水，駐足觀看。

四人進了店，老板立刻上來為他們找了桌子，招呼四人入座。

那位姑娘率先坐在了凳上，林云風出于禮儀，沒有坐下。談香蓮看了姑娘一眼，不敢入坐。

“林兄，請。”李德照請道。

“請。”林云風也請道。

“呵呵。”兩人笑笑，就要入座。

但那位姑娘可就不滿了，高傲道：“德照哥哥，他們只不過是我們的——”

“放肆。”李德照瞪了姑娘一眼，語氣頗為嚴厲，姑娘聞言有些畏懼地住了嘴，心里感到十分委屈。

“呵呵。”李德照再次抱以歉意，道，“我妹妹自小被慣壞了，有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哪里。”林云風也道歉道，“是在下冒昧了。”心里卻想到，妹妹？有心的人都能看出些所以然來，以那姑娘對李德照的表現，只怕不是妹妹那么簡單，但林云風也不去點破。

“林兄言重了，是愚妹頑劣，林兄不要見怪才是。”李德照又道。

“哪里哪里，姑娘坦率耿直，又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感激都還來不及呢。”林云風說著，入了座。這種局面，他如果再不坐，場面會更加尷尬。

也不知道這個姑娘怎么了，貌似自己欠了她幾千萬塊錢似的，林云風郁悶地想到。

林云風入了座，李德照隨即坐在了姑娘的身旁，望了還站著的談香蓮，即道：“談姑娘也坐下吧。”

談香蓮立刻著了慌，與達觀貴人同席，像她這種平民身份是不敢想像的（小凡：當然，某些特殊情況和某些人，就另當別論了，呵呵）。再低頭看了看姑娘，又慌又懼，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奴婢不敢，奴婢——奴婢站著就可以了。”好一會兒，談香蓮才吱唔著道。

“哎。”李德照立刻道，“談姑娘與林兄俱是在下的客人，豈有讓客人站著之理。”

“德照哥哥叫你坐你就坐，你推辭個什么。”姑娘哼道。

“是——是——小姐。”談香聞言，立即坐下，頭埋得更低，顫顫不已，林云風對她抱以微笑，她才稍安了些。

隨后李德照叫了幾個菜，林云風不熟悉這里的風俗，也不知該點什么，所以全讓李德照負責了。不一會就上了菜，氣氛就沉默了下來，姑娘臉色冷冷的，基本什么都不吃，談香蓮因為畏懼和慌張，也沒吃什么，倒只有林云風和李德照在吃，偶爾交談幾句。

飯后，四人休息了一會，然后又去街上逛了逛，就回了碼頭，隨從也早草草吃了午飯，收拾好了行李，還買了一輛馬車，等待著他們一起趕路。

李德照略查看了查看，姑娘則直接坐上了馬車，張神醫坐在車的前面。李德照令下，然后大家一同往蒙舍詔趕。由于李德照要求，姑娘不得不讓談香蓮也坐上了車，而李德照和林云風同其他隨從一樣，出了城，一同在道上步行。這個說來林云風就慚愧，因為他不會騎馬，所以李德照也沒有獨騎，而是同林云風一道走。林云風又不得不感嘆：這個人，實在不簡單。

路上，林云風與李德照交談著，說是交談，不過大多是李德照在跟林云風介紹本地風俗，林云風細心聽著，只是偶爾插上幾句。

“嘶。”大家正走著，突然駕著車的馬一陣嘶鳴，眾人大驚。趕車的急忙拉住了馬繩。

“駕，駕——”路的前方，馬蹄聲起，塵土飛揚，一隊人馬飛奔而來。來勢洶洶，大約有三四十人。

“吁。”這隊人馬到離他們幾十來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為首者是一個肥臉闊腮的人。他止住馬后，下了馬，其他人也立刻跟著下了馬。

林云風等停了腳步，眾人臉色難看，凝神戒備。

張神醫跳下馬車，觀望對方一會，來到李德照身旁，小聲道：“公子，來者不善。”

“嗯。”李德照點點頭。

“各位來者何干？”李德照邁出一步，大聲地道。

“閣羅鳳王子，臣下安辰館驛令炎西牟，奉令在此迎接王子，恭候多時了。”肥臉闊腮的那人低頭恭聲道。

林云風與李德照對視一眼，李德照搖頭。

帶著三四十人馬，氣勢洶涌地趕來，說是迎接，未免太讓人匪夷所思了些。

有麻煩了，李德照望著前方的人馬，對林云風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