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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百戲幫主

六、百戲幫主

這一覺睡得好沉,待到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只覺背后一滑,竟有一件大紅緞子的錦被飄落地上。

忽聽得格的一聲輕笑,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一個絕色麗人來,青衣黛眉,風(fēng)姿綽約,正是婉玉姑娘。她格格嬌笑道:“貪睡蟲,日頭已曬到屁股啦,總算醒來了!”俯身撿起錦被,放在床上,又回眸嫣然一笑,道:“秦公子真乃信人,果然沒有半夜趁機(jī)溜走。”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讓日光照進(jìn)室內(nèi)。

秦川斜眼瞧去,頓感眼前一亮,晨曦映照之下只見她秀發(fā)如云,鬢邊斜插著一枝白玉簪,臉上雖無脂粉痕跡,然雪膚櫻唇,雙目湛湛有神,較之昨夜燈燭之下更見嬌媚婉孌,艷麗不可方物。他心中不自禁的微微一跳,復(fù)又想起夜來之事,臉上一紅,訕訕的道:“你早醒了?”

婉玉笑靨如花,道:“你昨晚酒喝的太多了,現(xiàn)下頭還痛吧?”秦川點了點頭,婉玉轉(zhuǎn)身出門,過不多時,又捧了盥洗用具和早點進(jìn)房,先將面巾在熱水中洗了擰干,欲服侍他梳洗。秦川急忙接過面巾,道:“不敢勞煩姑娘,還是我自己來吧。”婉玉嗔道:“你若不讓我服侍你,便是還在嫌棄我!”秦川拗不過她,只好任她擺布了。

婉玉服侍他梳洗罷,又端了一碗熱湯進(jìn)來。秦川道:“這是什么?”婉玉道:“這是用姜絲燉的魚湯,專門解酒的,人家一早便開始燉了,都沒讓婢女幫忙。你宿醉未醒,快點喝下去,頭便會好些。”秦川心頭一陣感激,道:“多謝姑娘細(xì)心。”不覺眼圈一紅,忙伸袖找了拭眼角淚水。他十四歲以后,深山苦修,下山后除了卓瑪之外,便只婉玉這般對他悉習(xí)照料了。

婉玉淺笑盈盈,側(cè)著頭凝視著他,不再言語,待他喝完了湯,又陪他用過早點,說道:“沐大爺早晨來過,見你還在睡著,便沒有吵醒你。他讓我轉(zhuǎn)告你,說這兩日你不妨便繼續(xù)住在這兒,后日一早出發(fā)。他臨時有事須外出一趟,可能明日晚飯前方歸。”

秦川問道:“沐前輩外出所為何事?”心里想著昨夜那兩個闖入威逼和勒索之人,本想和沐長風(fēng)商量一下。憑沐長風(fēng)的手段,或許能幫助婉玉不致落入周三爺之手。又想:“不知楊媽媽是否已將周三爺逼索之事告知她,看她樣子這么歡喜,想必還不知情。”

婉玉搖頭道:“沐大爺此次來成都,只是偶爾住在這兒。他的事我們都不太清楚。”秦川點了點頭,心中盤算:“沐前輩不在,那該怎么辦?”說道:“婉玉姑娘,我有句話想問你,怕又惹你著惱。”婉玉秀眉微揚(yáng),道:“怎么,怕了我啦?你問罷,我不惱便是。”

秦川略一遲疑,緩緩問道:“成都城里有個姓周的富人,有權(quán)有勢的,你可知道?”

婉玉嘴角邊露出鄙夷之色,哼了一聲,道:“你說的周本祿那廝,是成都城里的一個厲害腳色。他身邊養(yǎng)了不少打手保鏢,平時干了不少欺男霸女的罪惡勾當(dāng)。你提他做甚?”

秦川道:“你,你……他若是想幫你贖身,你……你會怎樣?”

婉玉登時花容變色,身子一顫,向秦川怒目而視,眼中如欲噴出火來。

秦川一驚,后退兩步,忙不迭的雙手亂搖,急道:“你說過不著惱我才問的啊?”

婉玉臉色鐵青,眉間如聚寒霜,哼了一聲,凜然道:“婉玉現(xiàn)下是賣藝不賣身,寄身在這青樓之中,公子何苦拿我這么糟蹋輕賤?要婉玉卑身侍賊,靦顏人世,唯有一死而已!”說著一張俏麗的面龐上充滿毅然的神情。

秦川登時想起當(dāng)日卓瑪似也曾有過這般言語神情,心下忖道:“她一個弱女性情竟?fàn)栠@般剛烈,不知愧煞多少須眉男兒!”心頭主意已定,抱拳道:“在下胡說八道,甚是不該,請姑娘莫要見怪。”

婉玉明眸流轉(zhuǎn),凝視著他雙眼,正色道:“秦公子,我不怪你,只希望你能明白,婉玉并非貪圖富貴、不知廉恥的淺薄女子。你是個好男兒,莫要把別人都瞧得小了。”秦川拼命的點頭,忽然彎起右手中指在頭上敲了個爆栗子,說道:“秦川啊秦川,誰叫你小子瞎說八道,錯怪了人家好姑娘,該打,該打!”

婉玉本來寒著臉,見他如此夸張的樣子,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俏臉上的嗔怒變?yōu)橄采?

秦川見她笑得歡暢,猶如春花初綻,容顏絕麗,不可逼視,不自禁的心中突的一跳,不敢再看,忙起身道:“我要走了。”婉玉道:“你去哪里?”秦川道:“我的一位朋友,便是昨晚跟你提過的張標(biāo)大哥要重開茶館,我要趁臨走前這兩日幫他的忙。相煩姑娘轉(zhuǎn)告沐前輩,我這兩日便住在張記茶館那邊,你們這里……還好,我只是……只是住不慣!”

婉玉格的一笑,說道:“你說來說去便是想離開我……我們這兒,也罷,不過最好你還是別回中原了,留下來開茶館,生意定然不錯。”秦川微微一笑,取了行李包裹,向婉玉拱手作別,大踏步出門而去。

來到前院,才發(fā)現(xiàn)這間風(fēng)月樓雕梁畫棟,氣派宏偉異常。因是上午的緣故,客人極少,只有幾個仆役、伙夫在做些雜務(wù),見到了他,臉上均露出艷羨之色。秦川隨即想起自己是在妓院中過了一宿,臉上一陣發(fā)燒,發(fā)足奔了出去。

一口氣奔出風(fēng)月樓,在街巷間漫步而行,想起周本祿貪圖婉玉的美色,意欲強(qiáng)取豪奪,當(dāng)真無所不用其極,忖道:“若是沐前輩不知此事,或是不愿出手,婉玉姑娘豈不危哉!”又想:“似婉玉姑娘這等天下無雙的容貌,竟?fàn)枩S落風(fēng)塵,當(dāng)真可惜。唉,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

信步走上大街,不知不覺間便來到張記茶館前,只見店內(nèi)幾名匠人正在忙活,有的在粉墻壁,有的在換窗紙,有的在安桌椅。他邁步走進(jìn)后院,卻見雜草已盡除,才發(fā)現(xiàn)張標(biāo)果然是個開茶館的材料,短短一日功夫,已將宅屋廚房修葺得煥然一新。

張標(biāo)見了他,問起昨晚不歸的緣由,秦川含混著說游玩半日,隨便在客店中開了間小房歇了,自然不敢說在妓院中住了一夜。張標(biāo)自是深信不疑,引著他將包裹兵器放入一間已收拾整潔的客房,秦川便開始出來幫忙。

茶館的裝修倒也進(jìn)展神速。秦川將到二樓一邊幫著匠人安放桌椅,一邊聽眾人天南海北的閑聊。

不知是誰先說到周本祿,有的說他看中了城東一塊地皮,強(qiáng)行拆了人家房屋,硬將那戶人家趕走,卻只付了不足原房產(chǎn)價一半的銀子,害得那人家無處容身;有的說他開的幾家賭場,輸錢的倒也罷了,贏錢的往往后來會莫名的慘死;有的說他看中了哪個女子,那女子抵死不從,卻被她強(qiáng)行擄去,玷污人家清白后又將她賣入妓院;有的則說起他強(qiáng)索風(fēng)月樓花魁詠蟬的事,說她看中了詠蟬,便令手下日日到風(fēng)月樓搗亂,最終風(fēng)月樓的楊媽媽也只好乖乖就范;不一而足云爾。

秦川心想:“你們卻不知風(fēng)月樓詠蟬之事,周本祿還暗中脅迫過楊媽媽的!”又想:“聽大伙之言,周本祿確是成都城里一大禍害,不知坑苦了多少百姓。雨茗姑娘之事,張標(biāo)大哥本想告官,沒料到他跟官府互有勾結(jié),害得張家兄妹離家逃亡。此惡不除,枉我為大風(fēng)堡的子弟,更無何顏面去見父兄!”

眾人正說得咬牙切齒,群情鼎沸,恨不得將那周本祿食肉寢皮之際,忽聽得大門砰然一聲,兩扇門板脫樞飛起,砰膨、砰膨幾響,摔跌在地下,將一張桌子砸得稀爛。

只見十幾名掄棍使棒的青衣大漢氣勢洶洶的闖了進(jìn)來,亂嚷嚷的叫道:“張標(biāo)呢,快跟老子滾出來!”

眾匠人直嚇得紛紛躲藏一旁,不敢作聲。張標(biāo)臉色微變,走了出來,驚道:“你們想干甚么?”一名師爺模樣的中年人哈哈大笑,道:“格老子的,張標(biāo),好好的茶館你不開著,怎地一跑便是三年,你那個標(biāo)致可愛的妹子呢,快讓她出來吧!”張標(biāo)道:“褚?guī)煚敚@次只我一人回來,我妹妹……她嫁了人啦!”

褚?guī)煚斨刂赝铝丝谕倌湫Φ溃骸凹奕耍覀冎苋隣斂粗械呐耍@成都城里,試問哪個男人敢娶?標(biāo)哥,我的張大老板,我勸你還是痛快點,周三爺這幾年朝思暮想,就等著你寶貝妹子回心轉(zhuǎn)意呢。我跟你說實話,我們這幫弟兄自從昨晚離開周府后,便一直守在你家對面的客棧里吃酒,就等著小美人出現(xiàn)呢。這次三爺交代了,見不著人,我們這幫人就別再回府啦!格老子的,弟兄們明里暗里來了幾次,就是沒見著小美人的影兒。無論如何你要幫幫忙,別砸了咱們的飯碗,快說,人在哪兒?”

張標(biāo)心中恍然大悟,想起自昨日歸家以來,接連有人借故闖入茶館,說要喝茶吃酒,此刻聽到褚?guī)煚斨裕挚戳丝此砼缘膸酌鬂h,果然便是這些人,便央求道:“褚?guī)煚敚蠹叶际墙址秽従樱悖銈冞€是高抬貴手,放過我吧。我妹妹確實沒跟我回來,我只想一個人開茶館,大不了以后你們周府的人來喝茶免費便是!”

褚?guī)煚敳淮笈鹕韥恚噶R道:“你先人板板的,真是給臉不要臉,你要耍,爺便陪你耍子!”向眾大漢道:“給我狠狠地砸!”眾大漢涌了上去,便欲動手去砸桌椅板凳。張標(biāo)大急,張開雙臂攔住,早被一名大漢推翻在地。

當(dāng)先的兩名大漢搬起桌子,正待往地上摜去,驀地里半空中一聲怒吼:“住手!”一條人影自二樓一個旋轉(zhuǎn)側(cè)翻,雙足齊伸,同時踢中兩名大漢胸口。來人顯然不欲傷人,足下力道甚輕,只將二人踢翻在地。那二人翻倒之際,兩張桌子脫手掉落,恰被那人長臂接過,一手一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姆呕卦帯?

這下變故只在一剎那間,眾人竟未反應(yīng)過來。那人早已一手擎著那褚?guī)煚斝厍耙陆螅缤嘈‰u一般將他舉在半空,虎目圓睜,來個先聲奪人,舌綻春雷,喝道:“我看誰還敢再動手!”

眾人這才緩過神來,見那人正是秦川,眾匠人皆是又驚又喜,有的甚至叫了聲:“好!”眾大漢則紛紛嚇得呆了,一時不敢上前。

褚?guī)煚斠浑p肥手在空中亂舞抓亂,尖聲叫道:“你們這些飯桶,快來救我!”眾大漢發(fā)一聲喊,棍棒齊掄,紛紛往秦川身上招呼。秦川大喝一聲:“來得好!”蹲身屈臂,雙手微一發(fā)勁,已將褚?guī)煚敁ド隙堑姆苛褐希瑱M掛半空,雙手抱著橫梁殺豬般的亂叫。

秦川身形一晃,左足點地,右足急旋,一招“秋風(fēng)掃落葉”,乃是家傳“狂風(fēng)落葉腿”中的入門招式,但聽砰砰數(shù)聲,隨即慘叫連連,霎時之間眾大漢滾倒一地,個個脛骨斷裂,哼哼唧唧,一時再也站不起了。

秦川將眾人的棍棒盡收手中,橫放在桌上,俯身將張標(biāo)扶起,說道:“張大哥,這些人平時做壞人的爪牙欺壓良善,我今日打斷了他們的狗腿,也算是替雨茗姑娘出一口惡氣啦!待會兒我便去會會那個周本祿,看看他到底有多兇橫!”張標(biāo)道:“好,這些人為虎作倀慣了的,我張標(biāo)拼著賤命不要,茶館不開,也要跟你一起去!”

秦川聞言一愣,心道:“我怎么這般糊涂,我可以事了走人,張標(biāo)大哥卻還要留在成都做生意,此事豈能牽連于他!”

略一沉吟,一躍而起,將那褚?guī)煚攺牧荷暇鞠聛怼q規(guī)煚斨眹樀没瓴桓襟w,險些暈去,秦川伸手扼住他脖子,兇巴巴的道:“回去告訴周本祿,小爺一忽兒便去找他算賬,不過若是你敢以后再來茶館搗亂,休怪小爺?shù)娜^不長眼!”

褚?guī)煚旙@恐已極,頭腦倒還好使,忙不迭的道:“小,小爺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敢到這兒來,來啦!”秦川哼了一聲,手一揚(yáng),褚?guī)煚數(shù)纳碜颖闼茢嗑€紙鳶一般飛出門外,嚇得他閉目慘叫,奇怪的是他身子突然著地,竟然說停即停,毫無慣力。至此褚?guī)煚斠阎龅礁呷耍缓薜锷偕藘蓷l腿,當(dāng)即撇下眾人,慌里慌張的去了。

秦川虎目一瞪,向眾大漢道:“爾等為虎作倀已久,今日本少爺打斷爾等的狗腿,也算小懲大誡,日后再敢到此啰唣,決不輕恕!還不快滾?”眾大漢呻吟聲中,紛紛爬了出去,哪里還敢耽擱片刻?

大街上來往行人中不少嘗過這些惡奴苦頭的,今見他們落得如此下場,當(dāng)真大快人心,盡皆拍手叫好,奔走相告。

秦川和張標(biāo)相對一笑,眾匠人也圍將過來,紛紛夸贊秦川本領(lǐng)高強(qiáng),是條好漢。秦川搔了搔頭,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木匠師父,咱們還是先把大門裝上吧!”那木匠笑道:“秦兄弟,這次裝門的錢,我便不跟張標(biāo)兄弟另算了,算是免費白送啦!”這一番話逗得眾人哄然大笑。

眾人大笑聲未盡,卻聽門外一陣清脆的笑聲,夾以鼓掌叫好之聲。

眾人目光齊向門外望時,無不眼前一亮,只見一個白衣如雪的翩翩少年緩步而來,雙掌還在輕輕拍著。那少年生得俊眼修眉,靈氣逼人,肌膚雪白嬌嫩,猶似粉裝玉琢一般。

那少年穿了一襲白衫,頭帶書生巾,手中拿著一柄折扇,只因容貌實在太過俊美,這么玉樹臨風(fēng)的在店中一站,說不出的風(fēng)流儒雅,瀟灑倜儻。眾人為此容光所逼,都不覺怔怔的呆住了,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他,均是作聲不得。

那白衣少年似乎見慣了這般場面,微微一笑,向秦川抱拳行禮道:“秦四哥,怎么啦,不歡迎小弟嗎?”語音輕柔嬌媚,甚是好聽。

秦川愕然之下,揉了揉眼睛,凝神一瞧,方始認(rèn)出“他”赫然便是女扮男裝的風(fēng)月樓花魁“玉美人”婉玉姑娘,只是做夢也想不到她竟會這身打扮,更想不到她會來此,呆了一呆,見她朝著自己連使眼色,顯是示意他不要拆穿,便問:“是你,你、你怎么來了?”

婉玉笑道:“秦四哥,你是張標(biāo)大哥的朋友,我又是你的朋友,那我跟張標(biāo)大哥是否算是朋友呢?”秦川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只聽她續(xù)道:“你今早跟我說要來張標(biāo)大哥茶館幫忙,你能來幫忙,我為何便不能來啊?”

她人既生得美艷無儔,聲音亦復(fù)宛轉(zhuǎn)動人,眾人均聽得如癡如醉,恍若夢中,卻忘了想她話中之意。

秦川定了定神,一瞥之下,見眾人都迷迷糊糊的便如著了魔一般,心里暗暗好笑,忙咳嗽一聲,道:“且容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婉……萬……這個萬公子,名叫萬玉,是我昨日新結(jié)識的朋友,來幫張大哥忙的。大伙兒快開工吧!”

眾人登時醒覺,這才各自散開,繼續(xù)做手頭的活計,只是各人目光不免多向婉玉這邊射來,竊竊私語,言談之中自然離不開這個“美少年”了。

張標(biāo)向秦川道:“我的媽啊,這個萬老弟生得也太水靈了,細(xì)皮嫩肉的,便是姑娘家也極少有比上他的!”秦川笑道:“張大哥,你別老夸人家了,咱們也快干活吧。”張標(biāo)嘆了口氣,道:“秦兄弟,說實話,你在男子中也算長得不錯了,但和人家萬老弟一比,那可,那可比下去啦!”

婉玉登時樂不可支,道:“聽秦四哥說張標(biāo)大哥有個妹妹是個美人,小弟可是仰慕得緊,盼望之切有如大旱之望云霓,卻不知幾時能有幸一睹令妹芳容?”

張標(biāo)聽了,微微一呆,雖覺這個美少年口齒略嫌輕薄,但竟發(fā)作不起來,仍是情不自禁的殷勤問候。

秦川不再理會二人閑扯,繼續(xù)上樓擺放桌椅。

過了一會,婉玉跑了上來幫忙。秦川悄聲道:“你一個姑娘家,哪是干這粗活的人啊,還是站一邊看著吧?”婉玉扁扁嘴,道:“你別門縫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偏偏樓上樓下的搬起椅子來。

茶館二樓約有十幾個大小不等的房間,秦川和另兩個匠人不一會兒便將桌椅安放到位。婉玉待那二人下了樓,取出一幅汗巾,輕輕幫秦川擦汗。秦川低聲道:“你來這里做甚么?是不是沐前輩讓你找我?”婉玉搖頭道:“是我自個兒想來的,與沐大爺沒半點關(guān)系。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過來幫忙不行么!”

秦川怔了一怔,道:“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婉玉格的一笑,低聲道:“呆子,人家想來看你,你不喜歡嗎?”秦川遲疑道:“姑娘和在下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你……”婉玉雙蛾微蹙,一雙美目凝視著他,輕輕說道:“我從江南入川不久,舉目無親,昨兒剛結(jié)識你這位朋友,便想來看看你。你若是不歡迎,我立時離開便是!”

秦川一呆,望著她俏臉,但見她雙瞳剪水,清澈明亮,眼神中殊有殷切之意,想起她不幸的坎坷際遇,心中憐意大增,脫口說道:“我自然歡迎之至。”婉玉聽了,登時滿臉歡容,猶如春花初綻,更增嬌麗,微笑道:“適才看你教訓(xùn)那幾個壞家伙,真是過癮,周本祿那個大惡人不氣死才怪呢!”

秦川矍然一驚,暗忖:“那周本祿豈是輕易善罷甘休之輩,若不制服了,定會再來生事。”這才想起沐長風(fēng)制服黃蜂幫的策略,似乎也是先以厲害功夫震懾敵膽,再令其臣服。

正自沉吟未決,忽聽婉玉低聲道:“秦公子,我來拜訪,其實是有事相求。”秦川心想多半她已知周本祿強(qiáng)行逼索之事,便問:“甚么事?”婉玉道:“咱們出去逛逛罷。”當(dāng)先快步下樓。

秦川只好跟著她走下樓來,對張標(biāo)道:“張大哥,這里的活計也差不多了,我跟萬兄弟出去到城內(nèi)走走!”張標(biāo)攔住欲留二人吃中飯,秦川和婉玉皆推說有事,徑自并肩出店而去。

婉玉的俊俏模樣自然又惹得街上行人紛紛駐足觀望,更有不少女子頻頻回頭,亂作一團(tuán)。秦川自然成了陪襯。婉玉見他繃著臉皮一聲不響,便扯著他的衣袖嘻嘻哈哈的笑個不停。

秦川心想:“帶她一個弱質(zhì)少女去周本祿家太危險了,須先行將她送走,及早脫身,才好行事。但怎樣才能令她聽話離去?”正自躊躇不決,不知不覺之間卻被婉玉轉(zhuǎn)彎抹角的拉到了一個街口,停了下來。秦川道:“怎么啦?”婉玉頭一側(cè),小嘴努了努,揚(yáng)起尖尖下巴,道:“看那耍猴子戲的!”

秦川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麻衣漢子正在耍猴子戲,四周圍滿了看戲的人。主人的呵喝聲,猴子的吱吱聲和圍觀者的逗笑聲陣陣響起。那猴子上躥下跳,忽而人立,忽而倒立,忽而連翻筋斗,忽而做出古怪的動作,惹得圍觀者采聲如雷。

秦川久在峨眉山習(xí)武,閑來與山中鳥獸作樂,時常跟群猴嬉戲打鬧慣了,對猴子自不陌生。忽見這只猴子被牽著繩子戲耍,時不時被主人喝斥,難得自由,心下不禁惻然,他不善作偽,神色間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

婉玉默默望了他一眼,帶他來到人群外十余丈處,向躺在一株大樹下的一人走去。秦川俯視那人,見他穿一身灰色直裰,腰間掛著一柄黑不溜秋的短劍,翹著二郎腿,臉上蒙著一頂范陽斗笠。正詫異間,婉玉已跑上前去,將那人臉上的斗笠取下,露出一張須發(fā)皆白、形容枯槁的老者面容,正自閉目養(yǎng)神。

婉玉臉現(xiàn)憂色,道:“義父,秦公子來了!”那老者恍若未聞,過了片刻,霍地睜大眼睛,向秦川臉上望去。秦川登覺一股森森寒意襲來,不覺激伶伶打了個冷戰(zhàn)。只見那老者身軀瘦小,臉色枯黃,活像個癆病鬼,豈知他目光猶似冷電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秦川又驚又奇,更不解何以婉玉會稱呼那老者為“義父”。

那老者目光在秦川臉上一掃,隨即瞇了眼睛,點頭道:“小朋友,聽說你叫秦川。我若猜得不錯,你是徐州大風(fēng)堡的四少爺吧?”喉音嘶啞蒼老,顯得有氣無力。秦川一驚,轉(zhuǎn)頭望了望婉玉,料想是她告訴那老者的。婉玉側(cè)過身子,向他嫣然一笑,露出一排細(xì)密潔白的貝齒。

秦川本來有些不快,卻在這一笑之中,怨氣登時消解殆盡,向那老者道:“晚輩秦川,給老前輩問安了!”雙拳一抱,躬身欲拜。

驀地里身子一震,只見那老者輕描淡寫的揮動衣袖,一股奇強(qiáng)的罡勁奄然襲至,托住他雙肘,這一拜竟拜不下去。秦川一驚,隨即省悟他是在考較自己的內(nèi)力,當(dāng)下暗運玄功,緩緩拜了下去。但覺對方勁道剛猛霸道,直有種沛然莫之能御的氣勢,壓迫得這一拜沉重凝滯,艱難異常。

心想:“真看不出他老邁龍鐘,一副病懨懨的樣子,竟是個深不可測的絕頂高手!”怯意陡生,登時矍然失容。

婉玉急道:“義父,千萬別傷到他!”

那老者淡淡的道:“你放心,他的內(nèi)功很高,你的確沒有說錯!罷了!”

秦川頓感渾身一松,對方的罡氣倏忽而來,又倏忽而去,事先竟無半點征兆。看那老者時,竟又閉了雙目。

秦川呆了一呆,忽覺一只溫軟滑膩的纖手扣住了自己手腕,轉(zhuǎn)頭瞧去,只見婉玉暈紅雙頰,淺笑盈盈的凝視著自己,臉上頗有歉疚之色。

他滿腹疑團(tuán),正想出言相問,卻見那邊廂猴子戲不知何時已經(jīng)散場,那耍猴的漢子帶了十幾個人快步上前,向那老者彎腰行禮,畢恭畢敬的垂手侍立兩旁。婉玉松開秦川的手,轉(zhuǎn)身向眾人襝衽行禮,道:“各位哥哥、姐姐,小妹有禮了!”

眾人紛紛還禮。秦川見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服色各異,多半是江湖賣藝人的打扮,忽然瞥見其中一個正是昨日被沐長風(fēng)從馬蹄下救出的那個表演吐火之人。

那個耍猴的漢子道:“我等既處鬧市,便休要再多禮了。”向那老者道:“幫主,你老人家怎么也來啦?幾時入川的?”那老者咳嗽兩聲,道:“來了三日啦!錢舵主,你不會讓大伙兒在這鬧市說事吧?”那漢子勉強(qiáng)一笑,引著眾人穿過兩條小巷,徑自來到一處偏僻小院內(nèi)。

秦川見是江湖幫派聚會,心想定有不少禁忌,呆立在門外佇足不前,那老者向他招了招手,道:“小朋友,你請進(jìn)來,不妨事!”秦川欲待回絕,只覺腕上一緊,又被婉玉握住,一瞥眼間,見她一雙晶瑩澄澈的妙目凝視著自己,目光中頗有期許之意,顯是希望自己跟去,便將到嘴的話咽了回去。心中老大一個疑問:“我只道她是個風(fēng)塵女子,孰料她竟是江湖幫派中人,卻不知她讓我跟著他們是何用意?”

眾人來到一間大屋之中,那老者在一張梨木椅子上坐了,眾人齊向那老者磕頭見禮。

那老者咳嗽了兩聲,伸了伸懶腰,婉玉上前輕輕替他捶背,撒嬌道:“好義父,他從未在江湖上行走過,沒甚么經(jīng)驗,你,你別嚇壞了他!”

那老者呵呵一笑,向秦川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我百里藝似你這般年紀(jì)時,連你的一半內(nèi)功都不及啊!秦賓王有此佳兒,真是羨煞老夫啦!”

秦川聽他提及父親名諱,不禁吃了一驚,道:“前輩識得家嚴(yán)?”

那老者笑道:“我和令尊也算是故人了,令尊生性好強(qiáng),我也從來不喜示弱,當(dāng)年我們還打過架呢!不過,我現(xiàn)下老了,令尊也快到花甲了吧,他的身體可好?”

秦川整了整衣巾,恭恭敬敬的道:“不敢隱瞞前輩,晚輩和家嚴(yán)睽違已逾八載,確不知他老人家身體近況,晚輩心下亦常自掛念!”

那老者一聲浩嘆,道:“我和令尊所練的武功都是剛猛凌厲的路數(shù),過于精進(jìn),難免會有疏虞,老夫便是吃了這苦頭,以致內(nèi)力……昨夜……咳咳,不說了!”咳嗽兩聲,又道:“我倒忘了,玉丫頭今早已告訴過我你的事了。”婉玉道:“義父,你今兒咳嗽得更厲害了!”秀眉微蹙,一臉憂慮之情。

那老者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一時半會死不了。”向秦川道:“世侄,我復(fù)姓百里,單名一個藝字,江湖上的人都喚我‘百戲翁’,我呢,便是這百戲幫的頭兒。你喊我百里伯伯便行了,我是你的父執(zhí),不算占你便宜吧?”秦川忙施禮道:“小侄秦川,拜見世伯!”心下疑惑:“百戲幫,那是什么幫派?”

百戲翁鑒貌辨色,已猜中他的心意,莊容道:“百戲幫顧名思義,便是天下間走江湖賣藝之人組成的幫會。本幫自西漢武帝三年秋創(chuàng)立,如今已經(jīng)傳了二十一代。你看他們這些人,尋橦、跳丸、吐火、吞刀、旋盤、爬竿、走鋼絲,還有你剛才看到的耍猴把戲,五花八門的技藝,全都是本幫弟子之所長。世侄,你可知我為何要告訴你這些?”

秦川搖了搖頭,說道:“晚輩愚鈍,請百里世伯明示。”

百戲翁又咳了幾聲,忽然臉色一沉,轉(zhuǎn)向那耍猴的漢子道:“錢方德,你這個四川分舵舵主怎地這般糊涂,那可是十幾條性命啊!我在嶺南一接到玉兒的書信便匆匆趕了來。你不會真的只顧玩猴子戲,忘了本幫的兄弟姐妹了吧!”

錢方德神色大變,額頭見汗,躬著身子,說道:“屬下這一個月來極力配合玉姑娘追查此事,但一直……未有收獲,屬下無能,致令十二名兄弟慘死,請幫主責(zé)罰!”

百戲翁哼了一聲,肅然道:“責(zé)罰便不必了,你即日起向‘執(zhí)法堂’王長老悔過一年,這個舵主之位就此作罷。副舵主趙進(jìn)精明能干,端午節(jié)在綿陽勇救柳員外一家四十三條性命,不愧俠義道本色。嗯,從今日起,便由趙進(jìn)接掌四川分舵舵主之職!”錢方德凜然遵命,將一塊小銅牌交到一個身材欣長的漢子手中,向百戲翁深深一揖,轉(zhuǎn)身離去。

那接到銅牌的瘦長漢子隨即向百戲翁行禮道:“屬下趙進(jìn)遵令,多謝幫主信任提攜!”

百戲翁點頭道:“趙進(jìn),你們繼續(xù)安排人手全力協(xié)助玉姑娘調(diào)查風(fēng)月樓,設(shè)法查出誰是殺害本幫弟子的真兇!去吧!”趙進(jìn)等人向百戲翁施了一禮,領(lǐng)命而去。

秦川見百戲翁賞罰分明,處事果斷,不由得心下暗暗佩服。

婉玉將嘴巴湊在秦川耳邊,低聲道:“依照本幫幫規(guī),持有那面小銅牌的便是本幫四川分舵舵主,但凡本幫川蜀一帶幫眾,務(wù)須一體遵從號令!”秦川只聽得撟舌不下,婉玉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怪我許多事情隱瞞于你,但是本幫乃是俠義道的幫派,一向扶危濟(jì)困,行俠仗義,只是行事和其他幫派頗為不同。我奉義父之命請來你這里,是有事相求,瞞騙之處,望你多多包涵!”

秦川默然,暗想:“難怪二哥常說:江湖詭譎,人心難測。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回思下山來遇到的江湖人物,白眉師太、沐長風(fēng)、黃蜂幫眾人、百戲翁等人,無論正派邪派,皆是沉穩(wěn)老辣,城府極深。不知何故,但覺得心緒煩亂,思如潮涌,只盼盡快離開此地。他不擅作偽,心有所思,臉上便即流露出郁郁不樂的神色。

忽聽百戲翁道:“玉兒,你先出去,我和秦世侄單獨說幾句話。”婉玉一雙妙目向秦川溜了一溜,幽幽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出房,反手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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