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刻意壓抑極力忘懷的經(jīng)歷一旦洶涌而來，就如子彈命中心臟，熱血帶著生命呼嘯而出，帶著霹靂與閃電的能量，撞擊在他的心上。氣壯山河，殺氣凜然。

1

邊境線，蒼莽浩瀚的原始叢林里古木參天，遮天翳日。數(shù)不清的藤蔓和樹木纏繞交錯在一起，形成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天然大網(wǎng)，地面上大片的苔蘚也在溫?zé)岬沫h(huán)境里瘋長，氤氳彌漫。再往里走，林子里就很少再有低矮的灌木叢，到處都是高聳入云的古樹，樹木的枝梢交錯著，伸展開來的繁盛枝葉把天空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一株巨大的香樟樹干上，粗壯的奇形怪狀的樹枝像龍一樣在樹上盤繞著，一陣風(fēng)過去，枝葉發(fā)出簌簌的響聲。

天際處，一架涂滿野戰(zhàn)迷彩的直-8B在兩架武直-10的護航下高速低空掠過叢林上方，高速旋轉(zhuǎn)的螺旋槳卷起颶風(fēng)，叢林上空一片洶涌，隱約有陽光灑在機身上，泛著點點耀眼的白光。機艙里，是一張張年輕傲氣的臉——只不過那些臉上涂著黑綠相間的偽裝油彩。突擊隊員們都是全副武裝，身著制式特戰(zhàn)作戰(zhàn)服，戴著80式鋼盔，81-1式自動步槍、85式微沖等武器都背在背上，個個眼里都冒著光，目光如炬，精悍干練。他們手里的92式手槍擊錘打開又關(guān)上，又打開，關(guān)上，不停地重復(fù)著動作，看起來有些緊張，但也很興奮。此時，坐在機艙角落的王星隨意地靠坐著，作戰(zhàn)服的左臂上繡著007的紅色編號，自從進入這個小隊，他們就用繡在左臂上的編號來稱呼彼此。

角落里，王星戴著眼罩，耳朵里塞著耳機在閉目養(yǎng)神，看起來和小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坐在他旁邊的005和008都皮膚黝黑，精神抖擻，兩人對視了一眼，008朝王星努努嘴，小聲地說：“哎，007這樣滿不在乎，咱們能活下來嗎？”

“能！”005說得斬釘截鐵，“——活在天堂。”

這時，旁邊的王星側(cè)了一下身：“行動代號蒼鷹，行動內(nèi)容營救一名被綁架的VIP，目的地1024地區(qū)的恐怖分子秘密據(jù)點，位于邊境內(nèi)300米，預(yù)計還有3分鐘到達機降地域。我要帶著你們這群笨蛋穿越15公里的山地叢林，然后發(fā)起突擊——希望你們在林子里不要像熊一樣?xùn)|撞西撞發(fā)出聲音吧，否則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所有的隊員都停下，呆呆地看著他。王星坐起身，摘下眼罩，眼神當(dāng)中透出一股鳥氣：“還需要我說下去嗎？”005聽得直咂舌：“007，你到底是電腦還是人腦啊？怎么記得那么清楚？飛狼可只說了一次啊？”王星桀驁不馴的臉上滿是自信，他指指自己的腦袋：“我能記住，因為我是人腦；你記不住，因為你是——”

王星停下來，笑，005納悶兒地問：“什么？”王星一臉壞笑：“豬腦！”駕駛艙里一陣哄笑。這時，飛行員的聲音從駕駛艙傳來：“007，1分鐘準(zhǔn)備！”王星豎起大拇指：“收到！——1分鐘準(zhǔn)備！”隊員們紛紛豎起大拇指，示意明白。三架武裝直升機機群加快速度，幾乎擦著叢林的樹冠呼嘯而去。

2

叢林深處，一棟白色兩層水泥建筑隱藏在茂密的樹林里，幾名戴著黑色面罩、荷槍實彈的匪徒不停地來回巡視著。在它的不遠(yuǎn)處立著一座瞭望哨臺，一名匪徒正拿著望遠(yuǎn)鏡掃視著周邊，見沒什么異常才放下望遠(yuǎn)鏡。下面叢林里，隊員們據(jù)槍待戰(zhàn)，以密林做掩體，交替掩護著快速穿越叢林。

在大門口，兩名匪徒分腿站立，手里的AK-47保險已經(jīng)打開，不停地巡視著四周的動靜。在二樓空曠的大廳里，人質(zhì)被五花大綁地坐在椅子上，頭上套著黑色的頭套。

窗前，一名匪徒在持槍警戒，其余的四人無精打采地靠墻坐著。這時，樹叢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八名隊員兩三人一組在各自的位置蹲下待命。王星拿著軍用望遠(yuǎn)鏡，冷靜地觀察著白色建筑里的情況，隨后，他放下望遠(yuǎn)鏡，拿起95式自動步槍，嘩啦一聲頂上子彈，打開喉頭送話器低聲命令：“狙擊手——”

在遠(yuǎn)處的叢林高處，一個身穿吉利服的狙擊手分腿趴在一處偽裝得極好的狙擊陣地，烏黑的“高精狙”槍口處纏上了偽裝草。瞄準(zhǔn)鏡里，瞭望臺上那名匪徒的身影正緩慢移動。

狙擊手眼抵著瞄準(zhǔn)鏡，食指緩緩用力，壓向扳機，做好射擊準(zhǔn)備。隨后，他穩(wěn)定好呼吸，對著喉頭送話器輕聲回應(yīng)：“007，目標(biāo)鎖定！”

“干——”王星一聲大吼，起身的同時手中的步槍就已經(jīng)噴出烈焰，快速沖進建筑樓里。就在王星邁出叢林那一刻，狙擊手扣動扳機，子彈飛速而出，尖嘯的聲音劃破空氣——啪！瞭望臺上的匪徒頭上冒出一股濃血，應(yīng)聲而倒！同時，一陣激烈的槍聲四處響起，子彈呼嘯而至！匪徒們在彈雨中抽搐著倒地，其余的四處隱蔽著開槍還擊。二樓，幾名匪徒聽到槍聲猛然驚醒，紛紛掏出槍，起身圍住大廳中間的人質(zhì)。

王星持槍率隊，從大門口斜刺里躍出，一邊跑一邊精準(zhǔn)地點射，彈無虛發(fā)。其他突擊隊員也紛紛跟進，一樓大廳里一片混戰(zhàn)。王星側(cè)身隱藏在門口左側(cè)，他用手勢示意兩名隊員在門外警戒，又從彈夾袋里掏出一枚震爆彈扔進房內(nèi)，轟的一聲巨響，震爆彈火光四散，王星趁機帶著另外三名隊員沖進大樓，快速解決地上翻滾的幾名匪徒。

二樓樓梯處，兩名匪徒直挺挺地端著沖鋒槍掃射而下，王星快速閃躲，舉槍干掉一個，005也一槍斃命干掉另一個。王星揮手，和005交替掩護著向二樓走去。

二樓大廳里，四名匪徒挾持著人質(zhì)向后方的一道門內(nèi)后撤，王星快速突入，砰！一名匪徒隨即開槍！王星猛地跪地，身體后仰，扣動扳機，匪徒應(yīng)聲倒地。跟進突入的隊友也果斷干掉另外兩個。這時，最后一名匪徒忽然拔出手槍，頂住人質(zhì)頭部，兩眼血紅地望著王星。王星持槍瞄準(zhǔn)，嘶吼道：“中國陸軍！停止抵抗！”

“中國陸軍！停止抵抗！”

“中國陸軍！停止抵抗！”

隊員們厲聲嘶吼，挾持著人質(zhì)的匪徒絕望地扣動扳機，幾乎同時，啪的一聲，王星一槍擊中他的手腕，手槍脫手而出，王星又一槍擊中他的胸部，匪徒瞪著血紅的眼睛癱軟倒地。008將槍入套，豎起大拇指：“007，好樣的，果然有一套啊！”王星咧嘴笑，露出一嘴白牙，臉上滿是傲氣：“狼牙！007來了！！”——啪！一聲槍響，王星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背后黃煙升騰。王星猛地回頭望過去，匪徒躺在地上，笑著舉著手槍。

隊員們迅速開槍，匪徒應(yīng)聲倒地。008下意識地看著愣立當(dāng)場的王星，一臉惋惜。王星則呆若木雞，手里的頭盔也咣一聲掉到地上。

這時，外面一陣尖厲的哨音響起，各處倒地的恐怖分子們紛紛鯉魚打挺，利索起身，化著迷彩大臉的隊員們也迅速聚攏過來。高勝寒穿著數(shù)碼獵人迷彩服，體格精壯，臉色黝黑，冷冷地盯著大樓的出口。一級軍士長馬路站在他的身后：“好了，演練結(jié)束，都出來集合！”

大門口，王星低著頭，神色黯然地走出來，高勝寒面無表情，冷冷地看著他。王星知道自己沒戲了，但是仍然不服輸?shù)赜哪抗饪催^去，悻悻地走到隊列里面。

高勝寒黑著臉，面色嚴(yán)肅：“007，能不能解釋一下，你剛才在干什么？”王星唰地挺胸：“報告！我忘記補槍，是我大意了！”

“你好像理直氣壯？”高勝寒從鼻子里輕哼一聲。

“報告！沒有！我實事求是，就是大意了！”王星實話實說。

高勝寒看他：“那你認(rèn)識到因為你大意造成的后果嗎？”

“報告！后果就是我死了！”王星的眼神里依然透出一股鳥氣。

“假如那名恐怖分子的槍口對準(zhǔn)的是人質(zhì)呢？假如他手里是一顆手雷呢？如果讓別人因為你的大意而失去寶貴的生命，你還會覺得如此輕松嗎？你會比死了還難受！”高勝寒步步逼問，“你不是大意了，你是太想贏了！想瞎了心！忘了自己應(yīng)該干什么了！”

王星目光一虛，訕訕地低下頭。

008站在旁邊，余光看看王星，一個立正：“報告！”

“講！”高勝寒說。

008小心翼翼地問：“……007一直以來就是我們之中最優(yōu)秀的，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其他隊員也齊刷刷地看著高勝寒。高勝寒不說話，目光冷峻。王星有些感動，但仍然堅持著。高勝寒大步走到008面前，瞪著眼嘶吼：“你愿意把你入選狼牙的資格，讓給這個代號007的嗎？！”

“我……”

“你和死神很熟嗎？如果這是實戰(zhàn)，你能讓死神把你的生命讓給他嗎？”008低下頭，不說話。高勝寒走到隊列前：“每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們的命運從來就沒掌握在別人手里，任何結(jié)果都是你們自己選擇的！007——我很遺憾地宣布，你的狼牙特戰(zhàn)生涯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王星咬著牙不說話，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保持著標(biāo)準(zhǔn)的軍姿。

3

叢林路上，高勝寒冷著臉大步走著，馬路悶頭跟在他旁邊，不敢吱聲，但仍不時地用余光瞟他。高勝寒知道馬路心里想什么，轉(zhuǎn)頭問他：“你好像有心事？”馬路沉了沉氣：“你……能不能再考慮考慮？整個選拔期間，那個007，叫王星的學(xué)員，各項成績?nèi)济星懊筒钭詈筮@么一哆嗦……”高勝寒看他：“你心軟了？”馬路一笑：“他……特別像年輕時候的你！”高勝寒停下腳步，下意識地笑著看馬路：“我年輕的時候，可從來沒忘過補槍。”

“人才難得啊！”馬路不放棄。高勝寒收起笑容：“我們給他開了這個后門，你覺得，以他的個性，會接受嗎？”馬路一臉惋惜：“那就真讓他走了？”高勝寒沒說話，繼續(xù)往前走，馬路嘆了口氣，跟上去。高勝寒沒說話，思索著。這時，腰里的對講機響起：“飛狼，狼穴呼叫，1號找你。完畢。”高勝寒拿起對講機：“飛狼收到，我馬上趕到。完畢。”

“1號現(xiàn)在找你？”馬路一臉納悶兒。高勝寒沒理他，扣好腰帶，臉上放著光：“1號現(xiàn)在招呼，肯定有任務(wù)，讓大家做準(zhǔn)備吧！這兒先交給你了！”馬路喜出望外，高勝寒的身影已經(jīng)出去了，馬路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跟個孩子得到了新玩具一樣興奮，不住地搓手，兩眼放光：“放心吧！這身上是真癢癢了！來吧，趕緊活動活動！”

4

一片叢林空地，邊上停著一輛黑綠相間的迷彩運兵車。王星還穿著作戰(zhàn)服，只是衣服有些地方被樹枝劃破了，看上去狼狽不已。他靠在不遠(yuǎn)處的一棵樹下，郁悶至極。隊員們坐在車旁邊，都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面面相覷，干瞪著眼。半晌，9號干咳了一聲打破沉默，看著王星：“007，別氣餒啊……我們先進去一步，等著你再來。”另一名隊員也沖他笑笑：“007，我相信你！你遲早還是我們其中一員！”

王星抬眼，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一把將左臂上繡著007號碼的學(xué)員臂章拽下來，發(fā)泄似的扔到地上，怒吼著：“不來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去當(dāng)八路！”隊員們看著他目瞪口呆。這時，馬路和幾個教官走過來，隊員們紛紛起身立正，只有王星沒動。馬路盯著王星，走到他面前，瞥了一眼地上的臂章，沉聲道：“007，把它撿起來。”王星抬頭，眼神桀驁地看著馬路，沒動。

“你可以永遠(yuǎn)也不再來，但是你不能褻瀆狼牙，哪怕只是一枚學(xué)員臂章。”王星下意識地望著馬路，馬路的聲音很冷酷：“如果你真的很在意自己的臉面，在我沒動手之前，把它撿起來。”王星知道自己做得過分了，訕訕地站起身，撿起臂章，雙手遞到馬路面前。馬路將臂章舉在王星面前，一字一句地說：“和它所代表的榮譽比起來，你的臉面一文不值。”王星表情復(fù)雜地看著馬路，馬路將臂章重新粘在他的胳膊上，沉聲道：“珍惜最后佩戴這枚臂章的機會！”王星有些哽咽，但仍然抬頭挺胸，眼睛里隱約有淚花在閃爍。

5

特戰(zhàn)基地，門口有衛(wèi)兵在持槍站崗，鮮紅的八一軍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一座狼牙特戰(zhàn)主題雕塑立在大門口，蒼勁有力，這座凌厲的雕塑讓整個基地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讓人一走進這里就能感受到這種震撼力。遠(yuǎn)處，高勝寒駕駛著突擊車疾馳而入。

辦公室里，狼牙特戰(zhàn)基地司令員神色凝重地在看文件。高勝寒站在門外整理好衣領(lǐng)，大聲地喊報告，司令員頭也沒抬地說：“進來！”說著將手里的兩份文件扣了過去。高勝寒急匆匆地推門而入，啪地立正敬禮：“1號！飛狼奉命報到！”司令員起身還禮，隨即眉頭一皺：“你那么緊張干什么？”高勝寒一愣：“不是緊急任務(wù)嗎？”司令員沒回答，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高勝寒又一愣，只得坐下。

司令員五十多歲，鬢角花白，但軍人的精氣神在老爺子身上足得很。他上下打量著高勝寒，看得高勝寒有些發(fā)毛，又不敢問。司令員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飛狼，當(dāng)初你從陸航飛虎團報名參加狼牙選拔的時候，就是武裝直升機飛行員，對吧？”高勝寒不知道司令員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好點頭：“是啊！”司令員點頭又看著高勝寒：“那時候我還納悶兒呢，怎么一個陸軍的天之驕子會跑到我們這個野人谷來？——直升機駕駛技術(shù)沒忘吧？”

“沒有啊……”高勝寒搖頭，納悶兒。

“還能行？”司令員循序漸進。

“沒問題呀！要不您給陸航大隊說一聲，我現(xiàn)在就去給您飛一圈兒？這手還真癢癢了！”高勝寒有些坐不住了。司令員表情嚴(yán)肅地凝視著高勝寒，高勝寒有些警覺：“1號，您……到底什么意思？”司令員把扣在桌上的文件翻過來，放在高勝寒面前：“自己看！”

高勝寒拿過文件，愣住了：“——組建敵后空降救援隊？！”

“明白嗎？”司令員看他。高勝寒點點頭，苦笑：“明白了，又要給我們基地加碼了，組建新的特戰(zhàn)突擊隊。”司令員看他，沒說話。高勝寒盯著文件，忽然愣住了——“東南軍區(qū)第八十一集團軍陸軍航空兵飛虎突擊旅”！

司令員不動聲色地看著高勝寒，高勝寒下意識地抬起頭：“首長，這……這文件發(fā)錯單位了吧？”司令員搖頭：“沒錯。”高勝寒不明白：“那這抬頭是給飛虎旅的……”司令員語氣嚴(yán)肅：“看下一份！”高勝寒一愣，趕緊翻出下一份，看著文件抬頭的兩個大字，赫然呆住了——調(diào)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