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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6評(píng)論

第1章

圣王之舉事,必先諦之于謀慮,而后考之于蓍龜。白屋之士,皆關(guān)其謀;芻蕘之役,咸盡其心。故萬舉而無遺籌失策。《傳》曰:“眾人之智,可以測(cè)天。兼聽獨(dú)斷,惟在一人。”此大謀之術(shù)也。謀有二端:上謀知命,其次知事。知命者,預(yù)見存亡禍福之原,早知盛衰廢興之始,防事之未萌,避難于無形。若此人者,居亂世則不害于其身,在乎太平之世則必得天下之權(quán)。彼知事者亦尚矣,見事而知得失成敗之分,而究其所終極,故無敗業(yè)廢功。孔子曰:“可與適道,未可與權(quán)也。”夫非知命知事者,孰能行權(quán)謀之術(shù)?夫權(quán)謀有正有邪,君子之權(quán)謀正,小人之權(quán)謀邪。夫正者其權(quán)謀公,故其為百姓盡心也誠;彼邪者好私尚利,故其為百姓也詐。夫詐則亂,誠則平。是故堯之九臣誠而能興于朝,其四臣詐而誅于野。誠者隆至后世,詐者當(dāng)身而滅。知命知事而能于權(quán)謀者,必察誠詐之原,而以處身焉。則是亦權(quán)謀之術(shù)也。夫知者舉事也,滿則慮溢,平則慮險(xiǎn),安則慮危,曲則慮直。由重其豫,惟恐不及,是以百舉而不陷也。

楊子曰:“事之可以之貧,可以之富者,其傷行者也;事之可以之生,可以之死者,其傷勇者也。”仆子曰:“楊子智而不知命,故其知多疑。語曰:“知命者不惑,晏嬰是也。”

趙簡子曰:“晉有澤鳴、犢犨,魯有孔丘,吾殺此三人,則天下可圖也。”于是乃召澤鳴、犢犨,任之以政而殺之。使人聘孔子于魯。孔子至河,臨水而觀,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濟(jì)于此,命也夫!”子路趨進(jìn)曰:“敢問奚謂也?”孔子曰:“夫澤鳴、犢犨,晉國之賢大夫也。趙簡子之未得志也,與之同聞見,及其得志也,殺之而后從政。故丘聞之:刳胎焚天,則麒麟不至;干澤而漁,則蛟龍不游;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丘聞之:君子重傷其類者也。”

孔子與齊景公坐。左右白曰:“周使來,言周廟燔。”齊景公出,問曰:“何廟也?”孔子曰:“是厘王廟也。”景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詩》云:‘皇皇上帝,其命不忒。天之與人,必報(bào)有德。’禍亦如之。夫厘王變文、武之制而作玄黃,宮室輿馬奢侈,不可振也。故天殃其廟。是以知之。”景公曰:“天何不殃其身?”曰:“天以文王之故也。若殃其身,文王之祀無乃絕乎?故殃其廟以章其過也。”左右入報(bào)曰:“周厘王廟也。”景公大驚,起,拜曰:“善哉!圣人之智,豈不大乎!”

齊桓公與管仲謀伐莒,謀未發(fā)而聞?dòng)趪;腹种詥柟苤佟9苤僭唬骸皣赜惺ト艘玻 被腹珖@曰:“歖!日之役者,有執(zhí)柘杵而上視者,意其是邪!”乃令復(fù)役,無得相代。少焉,東郭垂至。管仲曰:“此必是也!”乃令儐者延而進(jìn)之,分級(jí)而立。管仲曰:“子言伐莒者也?”對(duì)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對(duì)曰:“臣聞君子善謀,小人善意。臣竊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對(duì)曰:“臣聞君子有三色:優(yōu)然喜樂者,鐘鼓之色;愀然清凈者,囗绖之色;勃然充滿者,此兵革之色也。日者,臣望君之在臺(tái)上也,勃然充滿,此兵革之色也。君吁而不吟,所言者莒也;君舉臂而指,所當(dāng)者莒也。臣竊慮小諸侯之未服者,其惟莒乎?臣故言之。”君子曰:“凡耳之聞以聲也。今不聞其聲,而以其容與臂,是東郭垂不以耳聽而聞也。桓公、管仲雖善謀,不能隱。圣人之聽于無聲,視于無形,東郭垂有之矣。故桓公乃尊祿而禮之。”

晉太史屠余,見晉國之亂,見晉平公之驕而無德義也,以其圖法歸周。周威公見而問焉,曰:“天下之國,其孰先亡。”對(duì)曰:“晉先亡。”威公問其說。對(duì)曰:“臣不敢直言,示晉公以天妖、日月星辰之行多不當(dāng)。曰:‘是何能然?’示以人事多不義,百姓多怨。曰:‘是何傷?’示以鄰國不服,賢良不與。曰:‘是何害?’是不知所以存、所以亡。故臣曰:‘晉先亡。’”居三年,晉果亡。威公又見屠余而問焉,曰:“孰次之。”對(duì)曰:“中山次之。”威公問其故。對(duì)曰:“天生民,令有辨。有辨,人之義也:所以異于禽獸麋鹿也,君臣上下所以立也。中山之俗,以晝?yōu)橐梗砸估^日,男女切奇,固無休息。淫昏康樂,歌謳好悲。其主弗知惡。此亡國之風(fēng)也。臣故曰:‘中山次之。’”居二年,中山果亡。威公又見屠余而問曰:“孰次之。”屠余不對(duì)。威公固請(qǐng)。屠余曰:“君次之。”威公懼,求國之長者,得锜疇、田邑而禮之,又得史理、趙巽以為諫臣,去苛令三十九物,以告屠余。屠余曰:“其尚終君之身。臣聞國之興也,天遺之賢人,與之極諫之士;國之亡也,天與之亂人與善諛者。”威公薨,九月不得葬。周乃分而為二。故有道者言,不可不重也。

齊侯問于晏子曰:“當(dāng)今之時(shí),諸侯孰危?”對(duì)曰:“莒其亡乎!”公曰:“奚故?”對(duì)曰:“地侵于齊,貨竭于晉,是以亡也。”

智伯從韓、魏之兵以攻趙,圍晉陽之城而溉之,城不沒者三板。絺疵謂智伯曰:“韓、魏之君必反矣。”智伯曰:“何以知之?”對(duì)曰:“夫勝趙而三分其地,今城未沒者三板,臼灶生蛙,人為相食,城降有日矣,而韓、魏之君無喜志而有憂色,是非反何也!”明日,智伯謂韓、魏之君曰:“疵言君之反也。”韓、魏之君曰:“必勝趙而三分其地。今城將勝矣,夫二家雖愚,不棄美利而偝約為難不可成之事,其勢(shì)可見也。是疵必為趙說君,且使君疑二主之心,而解于攻趙也。今君聽讒臣之言,而離二主之交,為君惜之。”智伯出,欲殺絺疵。絺疵逃,韓、魏之君果反。

魯公索氏將祭而亡其牲。孔子聞之,曰:“公索氏比及三年,必亡矣。”后一年而亡。弟子問曰:“昔公索氏亡牲,夫子曰:‘比及三年必亡矣。’今期年而亡。夫子何以知其將亡也?”孔子曰:“祭之為言索也。索也者,盡也,乃孝子所以自盡于親也。至祭而亡其牲,則余所亡者多矣。吾以此知其將亡矣。”

蔡侯、宋公、鄭伯朝于晉。蔡侯謂叔向曰:“子亦奚以語我?”對(duì)曰:“蔡言地計(jì)眾,不若宋、鄭。其車馬衣裘,侈于二國。諸侯其有圖蔡者乎?”處期年,荊伐蔡而殘之。

白圭之中山,中山王欲留之,固辭而去。又之齊,齊王亦欲留之,又辭而去,人問其辭。白圭曰:“二國將亡矣!所學(xué)者國有五盡:故莫之必忠,則言盡矣;莫之必譽(yù),則名盡矣;莫之必愛,則親盡矣;行者無糧,居者無食,則財(cái)盡矣;不能用人,又不能自用,則功盡矣。國有此五者,毋幸必亡。中山與齊皆當(dāng)此。若使中山之與齊也,聞五盡而更之,則必不亡矣。其患在不聞也,雖聞?dòng)植恍乓病H粍t人主之務(wù)在乎善聽而已矣。”

下蔡威公閉門而哭,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以血。旁鄰窺墻而問之曰:“子何故而哭悲若此乎?”對(duì)曰:“吾國且亡。”曰:“何以知也?”應(yīng)之曰:“吾聞病之將死也,不可為良醫(yī);國之將亡也,不可為計(jì)謀。吾數(shù)諫吾君,吾君不用,是以知國之將亡也。”于是窺墻者聞其言,則舉宗而去之楚。居數(shù)年,楚王果舉兵伐蔡。窺墻者為司馬,將兵而往,束虜甚眾。問曰:“得無有昆弟故人乎?”見威公縛在虜中,問曰:“若何以至于此?”應(yīng)曰:“吾何以不至于此!且吾聞之也:言之者,行之役也;行之者,言之主也。汝能行,我能言;汝為主,我為役。吾亦何以不至于此哉!”窺墻者乃言之于楚王,遂解其縛,與俱之楚。故曰:“能言者未必能行,能行者未必能言也。”

管仲有疾,桓公往問之曰:“仲父若棄寡人,豎刁可使從政乎?”對(duì)曰:“不可。豎刁自刑以求入君,其身之忍,將何有于君。”公曰:“然則易牙可乎?”對(duì)曰:“易牙解其子以食君。其子之忍,將何有于君,若用之必為諸侯笑。”及桓公歿,豎刁、易牙乃作難。桓公死六十日,蟲出于戶而不收。

石乞侍坐于屈建,屈建曰:“白公其為亂乎?”石乞曰:“是何言也!白公至于室無營,所下士者三人,與己相若臣者五人,所與同衣食者千人。白公之行若此,何故為亂?”屈建曰:“此建之所謂亂也。以君子行則可,于國家行過禮則國家疑之。且茍不難下其臣,必不難高其君矣。建是以知夫子將為亂也。”處十月,白公果為亂。

韓昭侯造作高門。屈宜咎曰:“昭侯不出此門。”曰:“何也?”曰:“不時(shí)。吾所謂不時(shí)者,非時(shí)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昭侯嘗利矣,不作高門。往年秦拔宜陽,明年大旱民饑,不以此時(shí)恤民之急也,而顧反益奢,此所謂福不重至、禍必重來者也。”高門成,昭侯卒。竟不出此門。

田子顏?zhàn)源笮g(shù)至乎平陵城下,見人子問其父,見人父問其子。田子方曰:“其以平陵反乎?吾聞行于內(nèi)然后施于外,子顏欲使其眾甚矣。”后果以平陵叛。

晉人已勝智氏,歸而繕甲砥兵。楚王恐,召梁公弘曰:“晉人已勝智氏矣。歸而繕甲兵,其以我為事乎?”梁公曰:“不患!害其在吳乎?夫吳君恤民而同其勞,使其民重上之令而人輕其死,以從上使。如虜之戰(zhàn),臣登山以望之,見其用百姓之信必也,勿已乎,其備之若何?”不聽,明年,闔廬襲郢。

楚莊王欲伐陳,使人視之。使者曰:“陳不可伐也。”莊王曰:“何故?”對(duì)曰:“其城郭高,溝壑深,蓄積多,其國寧也。”王曰:“陳可伐也。夫陳,小國也,而蓄積多,蓄積多則賦斂重,賦斂重則民怨上矣;城郭高,溝壑深,則民力罷矣。”興兵伐之,遂取陳。

石益謂孫伯曰:“吳將亡矣,吾子亦知之乎?”孫伯曰:“晚矣,子之知之也。吾何為不知?”石益曰:“然則子何不以諫?”孫伯曰:“昔桀罪諫者,紂焚圣人,剖王子比干之心。袁氏之婦,絡(luò)而失其紀(jì),其妾告之,怒,棄之。夫亡者,豈斯人知其過哉?”

孝宣皇帝之時(shí),霍氏奢靡。茂陵徐先生曰:“霍氏必亡。夫在人之右而奢,亡之道也。孔子曰:‘奢則不遜。’夫不遜者必侮上,侮上者,逆之道也。出人之右,人必害之。今霍氏秉權(quán),天下之人,疾害之者多矣。夫天下害之,而又以逆道行之,不亡何待?”乃上書言:“霍氏奢靡。陛下即愛之,宜以時(shí)抑制,無使至于亡。”書三上,輒報(bào)聞。其后霍氏果滅。董忠等以其功封。人有為徐先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見灶直堗,傍有積薪。客謂主人曰:‘曲其堗,遠(yuǎn)其積薪,不者,將有火患。’主人默然不應(yīng)。居無幾何,家果失火,鄉(xiāng)聚里中人哀而救之,火幸息。于是殺牛置酒,燔發(fā)灼爛者在上行,余各用功次坐,而反不錄言曲堗者。向使主人聽客之言,不費(fèi)牛酒,終無火患。今茂陵徐福數(shù)上書言霍氏且有變,宜防絕之。向使福說得行,則無裂地出爵之費(fèi),而國安平自如今。往事既已,而福獨(dú)不得與其功。惟陛下察客徙薪曲堗之策,而使居燔發(fā)灼爛之右。”書奏,上使人賜徐福帛十匹,拜為郎。

齊桓公將伐山戎、孤竹,使人請(qǐng)助于魯。魯君進(jìn)群臣而謀。皆曰:“師行數(shù)十里,入蠻夷之地,必不反矣。”于是魯許助之而不行。齊已伐山戎、孤竹,而欲移兵于魯。管仲曰:“不可。諸侯未親,今又伐遠(yuǎn)而還誅近鄰,鄰國不親,非霸王之道。君之所得山戎之寶器者,中國之所鮮也,不可不進(jìn)周公之廟乎?”桓公乃分山戎之寶,獻(xiàn)之周公之廟。明年,起兵伐莒,魯下令丁男悉發(fā),五尺童子皆至。孔子曰:“圣人轉(zhuǎn)禍為福,報(bào)怨以德。”此之謂也。

中行文子出亡至邊,從者曰:“為此嗇夫者君人也,胡不休焉,且待后車者?”文子曰:“異日吾好音,此子遺吾琴;吾好佩,又遺吾玉。是不非吾過者也,自容于我者也,吾恐其以我求容也。”遂不入。后車入門,文子問嗇夫之所在,執(zhí)而殺之。仲尼聞之曰:“中行文子背道失義以亡其國,然后得之,猶活其身。”道不可遺也若此。

衛(wèi)靈公襜被以與婦人游。子貢見公,公曰:“衛(wèi)其亡乎?”對(duì)曰:“昔者夏桀、殷紂不任其過,故亡;成、湯、文、武知任其過,故興,衛(wèi)奚其亡也!”

智伯請(qǐng)地于魏宣子,宣子不予。任增曰:“何為不予?”宣子曰:“彼無故而請(qǐng)地,吾是以不予。”任增曰:“彼無故而請(qǐng)地者,無故而與之,是重欲無厭也。彼喜,必又請(qǐng)地于諸侯。諸侯不與,必怒而伐之。”宣子曰:“善。”遂與地。智伯喜,又請(qǐng)地于趙,趙不與,智伯怒,圍晉陽。韓、魏合趙而反智氏,智氏遂滅。

楚莊王與晉戰(zhàn),勝之。懼諸侯之畏己也,乃筑為五仞之臺(tái)。臺(tái)成而觴諸侯。諸侯請(qǐng)約。莊王曰:“我薄德之人也。”諸侯請(qǐng)為觴,乃仰而曰:“將將之臺(tái),窅窅其謀。我言而不當(dāng),諸侯伐之。”于是遠(yuǎn)者來朝,近者入賓。

吳王夫差破越,又將伐陳。楚大夫皆懼,曰:“昔闔廬能用其眾,故破我于柏舉。今聞夫差又甚焉。”子西曰:“二三子恤不相睦也,無患吳矣,昔闔廬食不貳味,處不重席,擇不取費(fèi)。在國,天有災(zāi),親戚乏困而供之;在軍,食熟者半而后食,其所嘗者,卒乘必與焉。是以民不罷勞,死知不曠。今夫差,次有臺(tái)榭陂池焉;宿有妃嬙嬪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從,珍異是聚。夫差先自敗己,焉能敗我?”

越破吳,請(qǐng)師于楚以伐晉。楚王與大夫皆懼,將許之。左史倚相曰:“此恐吾攻己,故示我不病。請(qǐng)為長轂千乘,卒三萬,與分吳地也。”莊王聽之,遂取東國。

陽虎為難于魯,走之齊,請(qǐng)師攻魯。齊侯許之。鮑文子曰:“不可也。陽虎欲齊師破。齊師破,大臣必多死,于是欲奮其詐謀。夫虎有寵于季氏,而將殺季孫,以不利魯國,而容其求焉。今君富于季氏,而大于魯國,茲陽虎所欲傾覆也。魯免其疾,而君又收之,毋乃害乎?”齊君乃執(zhí)之,免而奔晉。

湯欲伐桀。伊尹曰:“請(qǐng)阻乏貢職,以觀夏動(dòng)。”桀怒,起九夷之師以伐之。伊尹曰:“未可。彼尚猶能起九夷之師,是罪在我也。”湯乃謝罪請(qǐng)服,復(fù)入貢職。明年,又不供貢職。桀怒,起九夷之師,九夷之師不起。伊尹曰:“可矣。”湯乃興師伐而殘之,遷桀南巢氏焉。

武王伐紂,晨舉脂燭。過隧斬岸,過水折舟,過谷發(fā)梁,過山焚萊,示民無返志也。至于有戎之隧,大風(fēng)折旆。散宜生諫曰:“此其妖歟?”武王曰:“非也。天落兵也。”風(fēng)霽而乘以大雨,水平地而嗇。散宜生又諫曰:“此其妖歟?”武王曰:“非也。天灑兵也。”卜而龜熸,散宜生又諫曰:“此其妖歟?”武王曰:“不利以禱祠,利以擊眾,是熸之已。”故武王順天地、犯三妖,而禽紂于牧野,其所獨(dú)見者精也。

晉文公與荊人戰(zhàn)于城濮,君問于咎犯。咎犯對(duì)曰:“服義之君,不足于信;服戰(zhàn)之君,不足于詐。君其詐之而已矣。”君問于雍季。雍季對(duì)曰:“焚林而田,得獸雖多,而明年無復(fù)也;干澤而漁,得魚雖多,而明年無復(fù)也。詐猶可以偷利,而后無報(bào)。”遂與荊軍戰(zhàn),大敗之。及賞,先雍季而后咎犯。侍者曰:“城濮之戰(zhàn),咎犯之謀也!”君曰:“雍季之言,百世之謀也;咎犯之言,一時(shí)之權(quán)也。寡人既行之矣。”

城濮之戰(zhàn),文公謂咎犯曰:“吾卜戰(zhàn)而龜熸。我迎歲,彼背歲。彗星見,彼操其柄,我操其標(biāo)。吾又夢(mèng)與荊王搏,彼在上,我在下。吾欲無戰(zhàn),子以為何如?”咎犯對(duì)曰:“十戰(zhàn)龜熸,是荊人也;我迎歲,彼背歲,彼去我從之也;彗星見,彼操其柄,我操其標(biāo),以掃則彼利,以擊則我利;君夢(mèng)與荊王搏,彼在上,君在下,則君見天而荊王伏其罪也。且吾以宋、衛(wèi)為主,齊、秦輔我,我合天道,獨(dú)以人事,固將勝之矣。”文公從之,荊人大敗。

越饑,句踐懼。四水進(jìn)諫曰:“夫饑,越之福也,而吳之禍也。夫吳國甚富而財(cái)有余,其君好名而不思后患。若我卑辭重幣以請(qǐng)糴于吳,吳必與我。與我,則吳可取也。”越王從之。吳將與之,子胥諫曰:“不可。夫吳、越接地鄰境,道易通,仇讎敵戰(zhàn)之國也。非吳有越,越必有吳矣,夫齊、晉不能越三江五湖以亡吳。不如因而攻之,是吾先王闔廬之所以霸也。且夫饑,何哉?亦猶淵也,敗伐之事,誰國無有?君若不攻,而輸之糴,則利去而兇至,財(cái)匱而民怨,悔無及也。”吳王曰:“吾聞義兵不攻服仁人,不以餓饑而攻之。雖得十越,吾不為也。”遂與糴。三年,吳亦饑,請(qǐng)糴于越,越王不與而攻之,遂破吳。

趙簡子使成何、涉他與衛(wèi)靈公盟于鄟澤。靈公未喋盟。成何、涉他捘靈公之手而撙之。靈公怒,欲反趙。王孫商曰:“君欲反趙,不如與百姓同惡之。”公曰:“若何?”對(duì)曰:“請(qǐng)命臣令于國曰:‘有姑姊妹女者家一人質(zhì)于趙。’百姓必怨,君因反之矣。”君曰:“善。”乃令之。三日遂征之,五日而令畢。國人巷哭。君乃召國大夫而謀曰:“趙為無道,反之可乎?”大夫皆曰:“可。”乃出西門,閉東門。趙氏聞之,縛涉佗而斬之,以謝于衛(wèi)。成何走燕。子貢曰:“王孫商可謂善謀矣。憎人而能害之,有患而能處之,欲用民而能附之。一舉而三物俱至,可謂善謀矣。”

楚成王贅屬諸侯,使魯君為仆。魯君致大夫而謀曰:“我雖小,亦周之建國也。今成王以我為仆,可乎?”大夫皆曰:“不可。”公儀休曰:“不可不聽!楚王身死國亡,君之臣,乃君之有也,為民君也。”魯君遂為仆。

齊景公以其子妻闔廬,送諸郊,泣曰:“余死不汝見矣。”高夢(mèng)子曰:“齊負(fù)海而縣山,縱不能全收天下,誰干我君?愛則勿行!”公曰:“余有齊國之固,不能以令諸侯,又不能聽,是生亂也。寡人聞之,不能令則莫若從。且夫吳,若蜂蠆然,不棄毒于人則不靜,余恐棄毒于我也。”遂遣之。

齊欲妻鄭太子忽,太子忽辭。人問其故。太子曰:“人各有偶,齊大,非吾偶也。《詩》云:‘自求多福。’在我而已矣。”后戎伐齊,齊請(qǐng)師于鄭,鄭太子忽率師而救齊,大敗戎師,齊又欲妻之,太子固辭。人問其故。對(duì)曰:“無事于齊,吾猶不敢。今以君命救齊之急,受室以歸,人其以我為師婚乎?”終辭之。

孔子問漆雕馬人曰:“子事臧文仲、武仲、孺子容,三大夫者孰為賢?”漆雕馬人對(duì)曰:“臧氏家有龜焉,名曰蔡。文仲立,三年為一兆焉;武仲立,三年為二兆焉;孺子容立,三年為三兆焉。馬人見之矣。若夫三大夫之賢不賢,馬人不識(shí)也。”孔子曰:“君子哉,漆雕氏之子!其言人之美也,隱而顯;其言人之過也,微而著。故智不能及,明不能見,得無數(shù)卜乎?”

安陵纏以顏色美壯,得幸于楚共王。江乙往見安陵纏曰:“子之先人,豈有矢石之功于王乎?”曰:“無有。”江乙曰:“子之身豈亦有乎?”曰:“無有。”江乙曰:“子之貴何以至于此乎?”曰:“仆不知所以。”江乙曰:“吾聞之,以財(cái)事人者,財(cái)盡而交疏;以色事人者,華落而愛衰。今子之華,有時(shí)而落,子何以長幸無解于王乎?”安陵纏曰:“臣年少愚陋,愿委質(zhì)于先生。”江乙曰:“獨(dú)從為殉可耳。”安陵纏曰:“敬聞命矣!”江乙去。居期年,逢安陵纏,謂曰:“前日所諭子者,通之于王乎?”曰:“未可也。”居期年。江乙復(fù)見安陵纏曰:“子豈諭王乎?”安陵纏曰:“臣未得王之間也。”江乙曰:“子出與王同車,入與王同坐,居三年,言未得王之間乎?以吾之說未可耳。”不悅而去。其年,共王獵江渚之野,野火之起若云蝩,虎狼之嗥若雷霆。有狂兕從南方來,正觸王左驂,王舉旌旄,而使善射者射之,一發(fā),兕死車下。王大喜,拊手而笑,顧謂安陵纏曰:“吾萬歲之后,子將誰與斯樂乎?”安陵纏乃逡巡而卻,泣下沾衿,抱王曰:“萬歲之后,臣將從為殉,安知樂此者誰!”于是共王乃封安陵纏于車下三百戶。故曰:“江乙善謀,安陵纏知時(shí)。”

太子商臣怨令尹子上也。楚攻陳,晉救之,夾泜水而軍。陽處父知商臣之怨子上也,因謂子上曰:“少卻,吾涉而從子。”子上卻。因令晉軍曰:“楚遁矣。”使人告商臣曰:“子上受晉賂而去之。”商臣訴之成王,成王遂殺之。

智伯欲襲衛(wèi),故遺之乘馬,先之一璧。衛(wèi)君大悅,酌酒,諸大夫皆喜。南文子獨(dú)不喜,有憂色。衛(wèi)君曰:“大國禮寡人,寡人故酌諸大夫酒。諸大夫皆喜,而子獨(dú)不喜,有憂色者,何也?”南文子曰:“無方之禮,無功之賞,禍之先也。我未有往,彼有以來,是以憂也。”于是衛(wèi)君乃修津梁而擬邊城。智伯聞衛(wèi)兵在境上,乃還。

智伯欲襲衛(wèi),乃佯亡其太子顏,使奔衛(wèi)。南文子曰:“太子顏之為其君子也,甚愛。非有大罪也,而亡?之必有故。然人亡而不受,不祥。”使吏逆之,曰:“車過五乘,慎勿內(nèi)也。”智伯聞之,乃止。

叔向之殺萇弘也,數(shù)見萇弘于周,因佯遺書曰:“萇弘謂叔向曰:‘子起晉國之兵以攻周,吾廢劉氏而立單氏。’”劉氏請(qǐng)之君曰:“此萇弘也。”乃殺之。

楚公子午使于秦,秦囚之。其弟獻(xiàn)三百金于叔向,叔向謂平公曰:“何不城壺邱?秦楚患?jí)厍裰恰H羟乜侄鴼w公子午,以止吾城也,君乃止,難亦未構(gòu),楚必德君。”平公曰:“善。”乃城之。秦恐,遂歸公子午,使之晉,晉人輟城。楚獻(xiàn)晉賦三百車。

趙簡子使人以明白之乘六,先以一璧,為遺于衛(wèi)。衛(wèi)叔文子曰:“見不意可以生故,此小之所以事大也。今我未以往,而簡子先以來,必有故。”于是斬林除圍,聚斂蓄積,而后遣使者。簡子曰:“吾舉也,為不可知也。今既已知之矣,乃輟圍衛(wèi)也。”

鄭桓公將欲襲鄶,先問鄶之辨智果敢之士,書其名姓,擇鄶之良臣而與之,為官爵之名而書之,因?yàn)樵O(shè)壇于門外而埋之,釁之以猳,若盟狀。鄶君以為內(nèi)難也,盡殺其良臣。桓公因襲之,遂取鄶。

鄭桓公東會(huì)封于鄭,暮舍于宋東之逆旅。逆旅之叟從外來,曰:“客將焉之?”曰:“會(huì)封于鄭。”逆旅之叟曰:“吾聞之:時(shí)難得而易失也。今客之寢安,殆非會(huì)封者也。”鄭桓公聞之,援轡自駕,其仆接淅而載之,行十日夜而至。厘何與之爭封,以鄭桓公之賢,微逆旅之叟,幾不會(huì)封也。

晉文公伐衛(wèi),入郭,坐士令食,曰:“今日必得大垣。”公子慮俛而笑之。文公曰:“奚笑?”對(duì)曰:“臣之妻歸,臣送之,反見桑者而助之。顧臣之妻,則亦有送之者矣。”文公懼,還師而歸。至國,而貉人攻其地。

品牌:匯聚文源
上架時(shí)間:2015-12-17 12: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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