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張煌言

某復書于皇明遼陽世胄郎使君執事前：

夫揣摩利鈍，指畫興衰，庸夫聽之，或為變色；而忠貞之士則不然。其所持者天經地義，所圖者國恤家仇，所期望者豪杰事功、圣賢學問。以故，每氈雪自甘，膽薪彌厲，而卒以成功。古令以來，何可勝計！

如仆者，將略原非所長。止以讀書知大義，痛忿胡氛，左袒一呼，甲盾山立。區區此志，以濟則賴君之靈，不濟則全臣之節。是以不惜憑履風濤之中，縱橫鋒鏑之下，迄今逾一紀矣。同仇益廣，晚節愈堅。練兵澥宇，正為乘時。

今何時乎？兩粵天聲。三楚露布，以及八閩軍書，何啻雷霆飛翰況島夷外訌，西戎內侵，清人左支右吾，其消滅可計日而待矣。仆方當起而匡扶帝室，克服神州，此正忠臣義士得志之秋也。即或不然，而謝良、平竹帛，抗黃、綺衣冠，亦之死靡佗。豈復煩詞曲說，足以動其心哉！

乃執事儼然以書進，是以仆為庸庸者流，可以利鈍興衰動者。譬之虎倀戒途，雁奴伺夜，既受其役，竟忘其哀！在執事固無足怪，而仆聞之，發且沖冠矣。

夫執事固我朝勛舊之裔，而遼左死事之孤也。念祖宗之厚澤，宜何如悲傷；痛父母之深仇，宜何如報雪。稍轉一關，不失為中興人物。顧以陵、律自居，華夷莫辨，甚為執事不取也。

姑以執事恩仇之說言之，自遼事起而征調始繁，催科益急；潰卒散而為盜賊，窮民聚而弄干戈。是釀成寇禍者清人也。及京華失守，屬國興師，誠能挈故物而還之天朝，吐蕃、回紇不足稱美于前。乃拒虎進狼，既收漁人之利于河北，而長蛇封豕，復肆蜂蠆之毒于江南。則清人果恩乎？仇乎？執事亦可憬然自悟矣。以來函溫潤，諒執事非憒憒者。聊附數行以復。若斬使焚書，適足以見不廣，仆亦不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