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言雎，我是何時認識你的？”伴隨她這喃喃囈語，便是那輕微且有規律的呼吸聲。

坐在床沿處的言雎見此，便將那床繡被又往上提了幾分，繼而依偎在她的身旁。

房間里，燭火搖曳，影子映在了簾上，倒在了窗上，光線惚惚慌慌，不甚透切，難免讓人不生睡意。

言雎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女子，若有所思。半晌，他低聲喃道，“我是不是又跑到你的夢里面了？”

不多時，睡意攀上了他的眼眸，視線也隨之變得模糊。隱約之間，恰似喃喃說著，“我也不怎么記得請了。蒹葭…很早很早就認識你了…”

夜退晝醒，薄涼三分。

蒹葭捋起冗長的衣袖，望著那如平川般無瀾的湖面，大有一副視死如歸之相…呃，非也非也，應是胸有成竹之態。再觀其笑顏，巧笑兮？盼目兮？然疑作。

那嘴角勾起的詭異幅度，硬是給她那清秀可人的小臉畫上了幾分似是流里流氣的邪笑。

“魚兒啊魚兒，儂可知汝實乃秀色可餐，不禁讓小女子我垂涎三尺。我為了你，天尚未亮便舉身爬起，雖路途坎坷艱險，但一想到汝之傾城絕色，便甘之如飴。我不遠萬里跋涉，不辭幸苦，這番那般，只為再睹汝等佳人之風采啊…”

此番言語，怕是要將湖里的魚兒夸得個個兒翻出白眼珠子了。姑娘啊，你住的屋子離這兒不也就幾步之遙嗎？這里地勢算是平坦，何談坎坷艱險？別以為你是地面上的就能欺騙我們這些水里的!

不帶這么欺負魚的啊…

不知過了多久，手中執線的力度突然加重，她的眸間瞬間布滿了亮色，湖面上磷光閃閃，某種劃過的情愫漸漸柔和了心里某個地方。

“要給那呆子好好補一補…”

蒹葭將魚湯端出之時，言雎早已趴在桌上。涼茶靜放，枯葉閑置玉軫，而那翻起的書張，因風拂而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讓整個畫面更加安靜了。

她走上前去，拿起了那本簿子，只是那人閑來偶爾翻看的書籍。待蒹葭看到了幾行字，她倏地皺起眉頭。

“行事望三思，然君子之道，莫遠日三省之理。省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蒹葭搖搖頭，“看來我終是與君子之稱有緣無份了，我還是專心地做小人吧。”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般，扭過頭去看向那睡得正熟的某人，若有所思。“言雎，你是君子嗎？”

言雎醒來之時，蒹葭不知何時竟一同與他趴在桌上睡著了。他皺起眉頭，將身上的披風解開，蓋在她的身上。同時，那湯蠱引起了他的注意。

湯尚未涼透。他嘴角微微揚起，臉頰處的酒窩也更深了。

她那么早醒，原來是去為他抓魚。

想罷，他伸出手想要將湯蠱挪的更近一點，但不經意間，書上那新添的幾行字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待他拿開鎮紙，仔細瞧視一番，撲面的便是那短暫的怔愣。

“言雎亦有日三省--省離蒹葭而不思乎？思蒹葭而不戀乎？戀蒹葭而不悅乎？如此三省，方為言雎君子之道。”

如此這般，著實讓言雎哭笑不得。

“蒹葭。”他看向身旁那人。“吾本是君子。可若依你給我定下的君子之道，我怎么就覺得自己變成一癡人了？”

語剛作罷，他卻出乎意料地笑了。“然而，我卻癡的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想到此處，他突然頓住了手中的動作。放下手中的湯匙，他緩緩說道，“看來，我不僅是一癡人，還免不了找虐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