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刺骨。

意識像是被凍僵的蛇，緩慢而痛苦地蘇醒。夜?fàn)a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祠堂昏暗的穹頂，蛛網(wǎng)在梁木間無聲搖曳。

冷。刺入骨髓的冷。

身下是冰冷堅硬的地面，而非記憶中那堆滿尸骸、血污浸染的泥濘。他動了動手指，指甲縫里傳來一陣熟悉的、火燒火燎般的劇痛，與他被釘穿琵琶骨時，那玄鐵釘烙入骨肉的灼燙感一模一樣。

劇烈的痛苦撕開了記憶的封條。

……

“為什么？”他嘶啞地問，喉嚨里滿是血沫的腥甜。

林硯秋，他視若親弟的人，此刻正慢條斯理地用雪白絲帕擦拭著指尖沾染的血跡，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溫和又殘忍的笑意。

“夜?fàn)a哥哥，”他的聲音依舊清潤動人，卻字字如冰錐，“你擋了太多人的路了。這潑天的富貴，夜家……接不住的。”

旁邊，蘇令微端著一杯酒，那雙他曾無數(shù)次稱贊過的、清澈靈動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著遠(yuǎn)方，微微顫抖的手將酒杯遞到他破裂的唇邊。

“令微……”他試圖從她眼里找到一絲不忍。

她卻別開了臉，聲音低不可聞：“喝了吧……少受些苦。”

苦？比不過這背叛的萬分之一！

酒液入喉，灼燒般的劇痛瞬間席卷五臟六腑！是劇毒！

他還未從這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緩過神，胸口又是一涼。

他低頭，一截熟悉的匕首尖端透心而出。握著匕首的那只手，白皙，纖細(xì)，曾為他捧過藥，也曾為他縫補(bǔ)過戰(zhàn)甲裂口。

沈凝霜。

這個被他從路邊撿回、沉默寡言、他甚至以為她是個啞巴的侍女，此刻正站在他身后，面無表情地將匕首更深地送進(jìn)他的心臟。

最致命的這一擊，來自他最不設(shè)防的人。

林硯秋的笑聲響起，愉悅而張揚：“我的好哥哥，一路走好。你放心，夜家的兵權(quán)、財富，還有你那‘戰(zhàn)神’的名頭，我都會……好好替你享用的。”

恨！滔天的恨意！

不甘！蝕骨的不甘！

意識沉入無邊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林硯秋那得意扭曲的臉，蘇令微慘白如紙的面容，以及沈凝霜那雙……死水微瀾、卻驟然滾落一滴淚的眼。

……“嘶——”夜?fàn)a猛地抽回神思，劇烈的頭痛讓他幾乎呻吟出聲。

他撐著冰冷的地面坐起，環(huán)顧四周。

夜氏祠堂。燭火搖曳，牌位森然林立。空氣里彌漫著檀香和舊木的味道。

這不是尸山血海的戰(zhàn)場，也不是陰冷的天牢。

他下意識地抬手，看向自己的雙手。

很小，很稚嫩，指甲修剪得整齊干凈，只是指尖還殘留著那詭異的、仿佛來自前世的灼痛感。

這不是他那雙布滿劍繭與傷疤的手。

他踉蹌爬起，撲到祠堂角落那盆平日用來凈手的清水邊。水面晃動，漸漸映出一張臉——大約十歲孩童的模樣，眉眼精致卻稚氣未脫，臉色因為受寒而有些蒼白。

這是……他十歲時的臉！

他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林硯秋剛剛被父親接回夜家不久的時候？

巨大的震驚和狂喜尚未席卷而來，一個冰冷毫無情緒的機(jī)械音突兀地在他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強(qiáng)烈靈魂波動與復(fù)仇執(zhí)念，符合綁定條件……】【反派復(fù)仇系統(tǒng)綁定中……綁定成功！】【宿主：夜?fàn)a】【當(dāng)前狀態(tài)：10歲，體質(zhì)偏弱，輕微風(fēng)寒】【核心復(fù)仇目標(biāo)鎖定：】【林硯秋-仇恨值：100（不死不休）】【蘇令微-仇恨值：50（背叛之痛）】【沈凝霜-仇恨值：80（致命背刺）】【系統(tǒng)功能開啟：仇恨值/信任值收集系統(tǒng)、初級商城（可用仇恨值兌換）、基礎(chǔ)狀態(tài)面板。】【新手任務(wù)發(fā)布：適應(yīng)你的新身份，并初步獲取復(fù)仇目標(biāo)‘林硯秋’的信任值（0/100）。任務(wù)獎勵：仇恨值100，初級抽獎1。】

系統(tǒng)？復(fù)仇？

夜?fàn)a眼底翻涌著幾乎要壓抑不住的嗜血殺意。好啊，真是天都助他！不僅讓他重活一世，還給了他如此……有趣的利器！

林硯秋，蘇令微，沈凝霜……你們欠我的，這一世，我要你們百倍、千倍地償還！

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那些刻骨銘心的背叛，他一刻都不曾忘記！既然回來了，這場戲，他定要好好唱下去！

“咚咚咚——”祠堂的門被輕輕敲響，打斷了夜?fàn)a翻騰的思緒。

門外傳來老管家蒼老恭敬的聲音：“大少爺？您醒了嗎？跪了一夜祠堂，身子可還受得住？夫人讓您回去歇歇呢。”

夜?fàn)a迅速收斂了臉上所有外泄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再抬頭時，眼底已是一片屬于十歲孩童的、帶著些許委屈和疲憊的澄澈。

他拉開祠堂的門。

老管家提著燈籠，擔(dān)憂地看著他：“大少爺，您臉色不好，快回去用點熱粥吧。”

夜?fàn)a揉了揉眼睛，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孩童的糯氣：“嗯，知道了，謝謝管家爺爺。”

他扮演著一個剛剛受罰后有些萎靡不振的孩童，乖巧地跟著管家走出祠堂的清冷。

陽光有些刺眼，院中的積雪尚未化盡。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心悸。

就在這時，另一個家仆匆匆跑來，對著管家和夜?fàn)a行了個禮，道：“大少爺，管家，夫人吩咐了，說硯秋少爺舟車勞頓剛歇下，讓大少爺您一會兒得空了，送些新做的點心過去，兄友弟恭，表表心意。”

硯秋少爺……林硯秋！

那個名字像是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入夜?fàn)a的腦海，激得他幾乎控制不住顫抖。

他回來了，而林硯秋，也已經(jīng)進(jìn)了夜府！好，真好！

老管家聞言，點頭道：“還是夫人想得周到。大少爺，您看……”

夜?fàn)a抬起頭，臉上綻開一個毫無陰霾的、熱情又帶著兄長關(guān)懷意味的笑容——像極了前世那個真心疼愛“弟弟”的傻哥哥。

“好啊！硯秋弟弟來了，我正想去看看他呢！點心在哪？我這就給他送去！”

他的聲音雀躍，眼神明亮，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個友愛兄弟的善良孩子。

管家欣慰地笑了笑，引著他往小廚房走去：“點心都備好了，就在那兒放著呢，還熱乎著。”

小廚房的灶臺上，果然放著一碟剛出爐的、精致噴香的桂花糕。

夜?fàn)a走上前，端起那碟點心。指尖傳來的溫?zé)嵊|感，卻讓他感到一陣生理性的惡心。

給林硯秋送點心？兄友弟恭？

前世，他就是這般傻乎乎地捧著真心，一次次被他們踐踏碾碎！

這一世……他看著碟子里精致的糕點，眼底掠過一絲極寒的冷光。

他端著點心，并沒有立刻前往林硯秋暫住的“聽竹苑”，而是腳步一拐，繞到了后院。

后院看門的大黃狗正趴在自己的窩邊打盹。

夜?fàn)a走過去，毫不猶豫地將一整碟還冒著熱氣的、用料上乘的桂花糕，盡數(shù)倒進(jìn)了狗食盆里。

大黃狗被驚醒，湊過來嗅了嗅，隨即歡快地?fù)u著尾巴，大口吞吃起來。

【叮！復(fù)仇目標(biāo)‘林硯秋’仇恨值+10！】【當(dāng)前仇恨值：110/100（不死不休）】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冰冷而及時地響起。

夜?fàn)a看著狼吞虎咽的大黃狗，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冰冷而詭異的弧度。

林硯秋，你看，連我夜家的狗，吃得都比你早，比你好。

這一世，我們的游戲，才剛剛開始。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zhuǎn)身離開后院。臉上的表情早已重新掛上了屬于十歲兄長的、溫和關(guān)懷的笑容。

他需要去熟悉一下這座熟悉的府邸，以及，那位剛剛?cè)胱　⑺捌诖丫谩钡摹幥锏艿堋?

聽竹苑離他的院子并不遠(yuǎn)，是府中一處頗為清幽雅致的所在，足見父親對這位故人之子的重視。

夜?fàn)a并未直接進(jìn)去，而是隱在院外一株覆雪的老梅樹后，悄然向內(nèi)望去。

院中，一個穿著素凈錦袍、身形同樣單薄的少年正站在那里，仰頭看著院中的翠竹，側(cè)臉線條柔和，神情帶著一絲初來乍到的拘謹(jǐn)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那就是林硯秋。

十歲的林硯秋，已經(jīng)初具了后來那副溫潤如玉、騙盡了天下人的皮囊。

夜?fàn)a的目光死死鎖住他。

就是這個人，吸著他夜家的血，踩著他夜家的尸骨，一步步登上高位，最后將他打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恨意如同毒藤，瘋狂地纏繞著他的心臟，幾乎要破胸而出。

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那尖銳的疼痛來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不能急，不能慌。

他現(xiàn)在只是十歲的夜?fàn)a，是夜家名正言順的嫡長子，是那個被保護(hù)得很好、甚至有些驕縱單純的夜家大少爺。

他需要偽裝，需要耐心，需要一步步地，引他們走入早已布好的死亡陷阱。

他似乎看得久了些，腳下不小心踩斷了一截枯枝。

“咔嚓”一聲輕響。

院中的林硯秋立刻警覺地回頭看來，眼神里有一瞬間的銳利，但在看到夜?fàn)a時，那銳利迅速消散，化為了略帶羞澀和恭敬的笑意。

“是誰在那里？”他輕聲問道，聲音溫和。

夜?fàn)a從梅樹后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和一點點被發(fā)現(xiàn)的窘迫，笑容溫暖又包容：“你就是硯秋弟弟嗎？我是夜?fàn)a！父親讓我來看你！”

他小跑著過去，十分自然地拉住了林硯秋的袖子，眼神里充滿了兄長對弟弟的“關(guān)愛”和“歡迎”。

“你剛來府里，肯定很多地方不熟悉吧？要不要兄長帶你逛逛？我知道后花園有個地方可以掏鳥窩哦！”

林硯秋似乎有些不適應(yīng)他這般熱情，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放松下來，微微躬身行了個禮，笑容靦腆而乖巧：“您就是夜?fàn)a兄長？常聽夜世伯提起您，說您聰慧英武。以后……就要叨擾兄長了。”

“不叨擾不叨擾！”夜?fàn)a笑得越發(fā)溫和，眼底的冰冷卻幾乎要凝結(jié)起來，“我們是一家人嘛！我是兄長，照顧你是應(yīng)該的。”

一家人？

是啊，前世他就是被這“一家人”的戲碼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這一次，他會好好讓他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叮！復(fù)仇目標(biāo)‘林硯秋’信任值+5。】【當(dāng)前信任值：5/100。】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夜?fàn)a臉上的笑容愈發(fā)寬厚溫和。

看，第一步，不是很容易么？

他親熱地拉著林硯秋，開始如數(shù)家珍地介紹著府里的情況，仿佛真是個毫無心機(jī)、友愛兄弟的兄長。

而在他溫和的笑容之下，一場精心策劃的復(fù)仇大幕，正緩緩拉開。

他將利用這具年幼的軀殼，利用這突如其來的系統(tǒng)，將所有仇人，一一拖入地獄！

從尸山血海中爬回來的人，早已不再是那個天真懵懂的夜家大少爺。

他是歸來索命的惡鬼，是即將撕碎所有偽裝的……惡少。

夜?fàn)a牽著林硯秋的手，走在覆雪的石子路上，兄長溫和的叮嚀與弟弟乖巧的應(yīng)答交織。

陽光照在他臉上，溫暖明媚。

卻照不進(jìn)他那雙深不見底、寒徹骨髓的眼眸。

逆命之路，始于這座看似平靜祥和的府邸。

他的獠牙，已悄然露出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