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4:00:00

服務器機房的空調發出哮喘般的嗡鳴，柳襄蹲在滿地線纜中，第三塊硬盤在她膝蓋上反射出冷光。瑞士軍刀的刀片劃開金屬外殼時，她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就像夏天暴雨前的空氣，潮濕里混著電路板燒焦的糊味。三年前在直播平臺值夜班時，她總在封禁違規直播間后聞到這種味道，技術總監莫笙拍著她的肩膀說：“小柳，這是數據在哭泣。“

“柳姐，能幫我看看這個嗎？“一個年輕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柳襄回頭，看見技術科新來的實習生小陳抱著筆記本電腦站在門口，警號“0715“在胸前的反光條上格外刺眼——這個數字讓她想起莫笙自殺前的最后一條短信：“記住0715，那是一切開始的日子。“

“我不是專家。“柳襄接過電腦，指尖在鍵盤上飛快敲擊，“我只是比別人更清楚，有些門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她從背包里取出防靜電手環戴上，滋滋的電流聲中，硬盤讀取器的指示燈開始閃爍，像某種危險的心跳。屏幕顯示正在制作硬盤鏡像，進度條緩慢爬升。

時間-23:58:41

駱弈的指甲在辦公桌邊緣刻出第五道白痕。懸案組的辦公室永遠彌漫著速溶咖啡和舊紙張的味道，墻角的鐵皮柜里鎖著他不敢碰的秘密——十年前伊甸湖案的卷宗，編號0715。此刻他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匿名郵件，發件人欄顯示“noreply@waterecho.com“，附件是一張模糊的JPEG：暗網房間的截圖，玻璃桶里漂浮著一個人形輪廓。

“駱隊，技術科剛發來的。“小陳把一疊打印紙放在桌上，眼鏡滑到鼻尖，“這個ZeroDrop房間在過去72小時內被訪問了1432次，IP地址分布在全國27個省市。“他停頓了一下，指著紙頁底部，“其中3個IP......來自咱們市局內部服務器。“

駱弈拿起紙，指腹摩挲著玻璃桶的打印圖像。桶壁上的代碼他看不懂，但那個水滴形狀的logo讓他喉嚨發緊——和十年前妹妹書包上的掛件一模一樣。他想起最后一次見到那個掛件，是在伊甸湖的湖底，潛水員把它從淤泥里撈出來時，銀色表面已經氧化成了黑色。

“查一下這三個內部IP。“駱弈把紙遞給小陳，“悄悄查，別驚動任何人。“

小陳剛轉身，走廊里突然傳來腳步聲。重案組組長老方出現在門口，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卷宗，最后停在駱弈臉上：“聽說你在查ZeroDrop？“

“只是例行排查。“駱弈不動聲色地合上電腦。

老方走進辦公室，反手關上門。他的右手始終插在口袋里，駱弈注意到他的左手指關節在微微顫抖——這個動作他太熟悉了，十年前取證伊甸湖案時，老方也是這樣攥著那把決定性的證據鑰匙。

“有些案子，“老方的聲音壓得很低，“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他的目光掠過駱弈的肩膀，落在墻上的時鐘上，“十年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你到底在隱瞞什么？“駱弈猛地站起身，十年前的憤怒在胸腔燃燒。老方的手指在抽屜把手上顫抖，最終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這是當年的圍觀者合影。“照片上27張面孔中，老方站在角落，而局長站在人群中央，手里舉著手機——正在點贊。“他們威脅我女兒，“老方的聲音嘶啞，“但現在我想明白了，有些債，遲早要還。“他從抽屜拿出檔案室鑰匙，銅制鑰匙牌已磨出包漿，“第三排第三個柜子，藍色文件夾。“老方說。

時間-23:47:19

柳襄的食指懸在回車鍵上方。屏幕右下角彈出一個對話框，黑色背景上用白色宋體寫著：“請輸入訪問密鑰“。她深吸一口氣，從背包里取出一個銀色的硬件加密狗，插入USB接口時，加密狗發出蜂鳴般的電流聲。這是三年前她從直播平臺離職時帶走的唯一東西，當時莫笙在停車場塞給她，眼鏡片后的眼睛亮得嚇人：“這里面有負贊系統的后門，不到萬不得已，永遠不要用。“

她輸入快速輸入一串24位密碼，加密狗上的指示燈從紅變綠。頁面突然劇烈閃爍，玻璃桶開始注水，藍色的液體從桶底緩慢上升，在虛擬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彈幕框里突然涌入大量白色文字，像一群躁動的白蟻，占據整個互動對話框。猶如裹挾著暴雨的積雨云，不停的翻滾涌動：

「終于開始了」

「這次的倒霉蛋又是誰？」

「好興奮啊，終于開始了！」

「正義使者駕到。」

「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塊顯形？」

「記得點贊啊朋友們」

[游客8742]那個水滴logo，我在伊甸湖紀念館見過

[匿名]負贊數到10萬會怎樣？上次就是這樣

[游客666]@駱弈還記得十年前你點的贊嗎？

最后一條留言在出現0.3秒后消失，但駱弈看清了那個ID——正是當年妹妹直播賬號的名稱“小雨滴“。技術科的小張突然大喊：“柳姐！這些符號有規律！“

屏幕上重復出現的特殊字符：???———???———???———???。柳襄打開摩斯密碼表翻譯：...---...（SOS）。而在彈幕快速滾動中，這些符號還組成了圖形——伊甸湖的輪廓，湖心位置正是玻璃桶的坐標。

時間-23:30:05

快遞員的電話打來時，駱弈正在重聽那段錄音。十年前的電流雜音從老式磁帶機里溢出，混雜著妹妹若有若無的笑聲。“駱先生，樓下有您的快遞，到付。“

他捏著磁帶的手指僵住。今天不是網購日，更沒人知道他在懸案組的臨時辦公地址。走到樓下收發室，那個棕色紙箱躺在角落，沒有寄件人信息，只在收件人地址下方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水快開了“。

付了15元郵費，紙箱比想象中沉。回到辦公室拆開，第一層是泡沫填充物，第二層是防潮紙，第三層......是一張泛黃的照片和一枚生銹的水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