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梔站在主席臺側邊時，就注意到了那個男生。

八月的陽光毒辣，開學典禮上所有學生都蔫頭耷腦，只有他——高二（7）班的程野，單手插兜靠在香樟樹下，校服外套大敞，露出里頭純黑T恤。他正低頭劃手機，指節在陽光下泛著冷白的光。

“校規第七條，“林梔捏緊紀檢本，聲音像浸了冰，“禁止攜帶手機入校。“

樹蔭下的男生緩緩抬頭。

那一瞬間林梔看清了他的臉。眉骨很高，眼尾微微下垂，左耳一枚銀色耳釘——是校規里明令禁止的。他盯著她，忽然扯開一個笑：“新來的紀檢？“

風掠過香樟樹，沙沙作響。

林梔直接攤開手掌：“手機。“

程野沒動。他比她高出大半個頭，目光從她扣到頂的襯衫領口，移到她別在胸口的紀檢徽章，最后停在她臉上。

“你睫毛，“他突然湊近，“沾粉了。“

呼吸猝不及防拂過耳際，林梔猛地后退半步。

臺下傳來幾聲起哄的噓聲。林梔不用看也知道，程野那群兄弟——江燃和陸驍，肯定在擠眉弄眼。她迅速抹了下眼角，指尖干干凈凈。

“高二（7）班程野，“她唰地翻開記過本，“攜帶手機，頂撞紀檢。“

鋼筆尖戳破紙張的剎那，程野突然把手機拍在她掌心。

“鎖屏密碼，“他俯身時耳釘閃過冷光，“你猜？“

（2）

典禮結束后，林梔在教務處門口又遇見程野。

他正被教導主任訓話，卻歪著頭看走廊外的海棠樹。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他側臉投下細碎光斑。林梔抱著會議記錄經過時，聽見主任吼：“把你耳釘摘了！“

“釘在肉里，“程野轉回視線，正好對上林梔的眼睛，“摘了會流血。“

他說這話時盯著林梔，仿佛這句話是對她講的。林梔加快腳步，卻聽見身后懶洋洋的聲音：“紀檢同學，你東西掉了。“

回頭看見程野指尖夾著她的記過本。

林梔去接，他卻突然抬高胳膊。這個動作讓他袖口下滑，露出手腕內側一道結痂的傷痕。

“林、梔，“他念出本子上的名字，每個字都像在舌尖滾過，“名字挺軟，人怎么這么兇？“

林梔跳起來搶回本子。

程野忽然皺眉按住上腹，但很快松開手笑：“明天還來抓我嗎？“

“只要違紀。“林梔轉身時，筆記本里飄出一張海棠花貼紙，正好落在他鞋尖上。

（3）

放學時下起暴雨。

林梔在空教室整理紀檢記錄，忽然聽到后門被踹開的巨響。程野渾身濕透地闖進來，手里拎著便利店塑料袋。

“躲雨，“他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不介意吧？“

林梔低頭繼續寫字。

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到地板上。程野從袋子里掏出罐裝咖啡，突然“咔“地捏扁——林梔這才發現他手指在發抖，臉色白得嚇人。

“胃疼還喝咖啡？“她脫口而出。

程野動作頓住：“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林梔指向他下意識按壓上腹的手。空氣凝固幾秒，程野突然笑了：“不愧是抓違紀的，觀察力滿分。“

雷聲轟隆而過。林梔從書包側袋掏出一板藥片推過去：“解酒藥，也有鎮痛效果。“

程野盯著藥片上陌生的德文，忽然問：“為什么做紀檢？“

“學分。“

“撒謊。“他指尖敲了敲藥板，“這種藥國內買不到。“

林梔“啪“地合上筆記本。窗外閃電照亮程野的側臉，也照亮她校服袖口被洗得發白的線頭。

“藥不要就還我。“

程野直接把藥片干咽下去。他喉結滾動時，林梔注意到那里有道淺淺的疤。

雨聲中，他突然說：“明天我不會戴耳釘。“

“但手機，“他站起來，身高投下的陰影完全籠罩住她，“還是要帶的。“

林梔抬頭看他：“為什么？“

“不然，“程野把空藥板塞回她書包，指尖若有似無擦過她手腕，“怎么讓你來抓我。“